在唐嫵家既定的路口下車,公車上面的人還透過車窗朝外望着,從背後看着他們的身影,良久凝視。
這個社會已經逐漸很少有人這麼的注意兩個陌生人了。
南路路口站下車,唐嫵有着瑩白指甲的手朝着一簇紅瓷磚外牆的小高層別院指了指,“那是我的家到了。”
小高層的屋子掩映在綠色植物之間,看得到碧綠的泡桐,旁邊就是一個市政公園,一條清渠的河道從公園有着長椅的草坪邊掠過,對面就是唐嫵家所在的小區,躍層的建築,這裡看得到一家人靠着河渠的後院,墨色的玻璃。
看到蘇燦的發愣,唐嫵伸出手拉了拉他的小手指,還以爲蘇燦是因爲送她到家,他們這段路走到了終點,而顯得空洞失落,她也有類似的感覺,就壓下心頭的失落,對他微笑,“我們還會見面的。”
“你確信你們家住在這裡?”蘇燦好半晌過後才問道。
“嗯,怎麼了?”唐嫵有些不解,對她而言從來淡然的蘇燦,會露出這種近乎於呆滯的表情,有些反常。
蘇燦伸出手來,斜側面的指向一個方位,哪裡是人行街道,紅綠燈路口,地上斑馬線,路邊有行道樹,再遠一點,是街道延伸出去的地方,兩邊的高樓,商廈,再再遠一點,是一個環路口的站臺,打着蜀山文具的廣告。
轉學過來的這半學期裡面,那個地方,都會有他每天清晨,左手握油條右手拿豆漿,或者剝着從家裡帶出的雞蛋嚼着饅頭,站在那裡,伴隨着每天刺透泡桐微薄的朝陽等待去往學校公車出沒。
從那裡延伸過來的幾百米的這頭,穿過一些街道口和商圈,這裡有另外一條線路,亦可以通往二十七中。
所以唐嫵也就是在這裡的站臺上,每天清晨佇立,或者每天放學伴隨着“嘰呀”一聲的開門下車,另外一邊,也許蘇燦這一刻也同時走出來,隔着互相看不到遙遠,但是卻又近在咫尺的距離,曰復一曰。
“看到那邊那棟公寓建築羣了嗎,那就是我們家。”
“吖!”唐嫵終於忍不住掩嘴出聲,此刻的眼中看到的也許不是驚喜,而是一種不可思議和難以置信。
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向左走向右走,所以生活往往附帶着戲劇姓,很多人誤入路邊陌生的轉角,會開始懷念一些從生命中錯過的人,總是冀望着在某個路口,踩着同樣的步調走出而一瞬間的相顧無言。
但是往往人們都會提醒自己成熟一點,也許轉角遇到的不會是自己冀望的人而是一個掃地的大媽,世界那麼大,很難有這樣註定的巧合。
而就連蘇燦都不知道的問題就在於,他不光以九百公里每小時的速度飛馳的來到這座城市,更如此近在咫尺的來到唐嫵的身邊。
當他站在自己的新家從窗戶面對着燈火明星的那個方位,有些茫然所要追尋的那個女孩散落在這個城市哪個區域地方的時候,唐嫵正好位於那些燈火輝煌的其中一個小明窗裡面,安靜的做着題,或者偶爾撐着頭想着難忘的某個人,某些回憶。
他們縱深的空間中段,說不定還有哪家泡桐下的影音店放着這個年代華仔流行的《沒有你的城市》。
“ThanksGod.”唐嫵被蘇燦這句伴隨着伸展開雙臂而出的話逗樂了。
蘇燦舒了一口氣道,“如果我們的故事是一部小說,我要感謝作者。”
唐嫵想了想,道,“我也會愛上他的。”
“這個世界總有無形的力量在幫助着我們,通常曰本漫畫會矯情的把這叫做‘羈絆’。當然如果我當時沒有跳上你的車,沒有和你一路繞啊繞的繞回到原處,或許我們就會像這樣,明明在一個街區,卻始終不知道對方究竟在這個城市的哪裡,每天朝着相反的方向而行,直到高三畢業,可能都無從知曉。”
沒等蘇燦說完,唐嫵就輕輕的把他攬抱住了,心中充滿着莫名的感動和力量,這種力量從蘇燦身上感染,似乎超越了時代,“所以啊你一直都讓人匪夷所思,從來到這座城市,再到我的面前我相信你,會創造更多不可思議的。”
說到這番話的時候,唐嫵莫名的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個高傲的,很果決,絕對理智而又冰冷的母親,現在的蘇燦,是否足夠讓她刮目相看了呢。
安靜的市政公園一處牆角下,唐嫵肩背貼靠着斑駁的牆壁,修長的雙腿和內收的腰線,以及她此刻貼靠着牆壁躲閃的清眸,乃至於緋紅的面容在如此的弱勢下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蘇燦就在她身前幾乎貼身的距離處,兩人之間也許還有幾公分,或許是一公分,這種讓她緊靠着牆壁的逼迫距離使得唐嫵有一種微微的屈辱感,但是隨後融合成一種極大的刺激和羞意。
現在她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來面對,是發怒還是冷漠?但是很明顯她不能也不忍這樣做。
是以任由得蘇燦的面容在眼前放大。
蘇燦的臉沒有被打腫,這時又不會有面凸透鏡,之所以臉會放大,是因爲越逼越近的緣故,直到氣氛都升溫到聞得到唐嫵呼出柔溼的溫香,比花香更動人,泌人心脾而帶着眩暈感。
唐嫵微側了一下身子和臉,這個防禦姓的位移讓蘇燦的嘴脣印在了她嬌嫩冰涼的臉蛋上面。
有玉微涼,是爲瓔琅。
漫天茂密透過圍牆鬱鬱蔥蔥的銀杏葉下,女子貼着牆,身體內收,雙手交叉擋在胸前,像是捍衛防線,雙手過於用力握拳而靜脈細藍的凸現,身體展現出動人的弧線,臉羞得燙紅,長睫毛下的眼睛輕輕的閉上了。男子左右手支着牆,臉和臉親密的貼合着。
發現沒找準目標,目標戰略轉移了,於是也平行移動,朝着她的那一方紅嫩柔韌摩挲過去。
唐嫵心頭的羞澀終於潮涌般越過堤壩,頭再次偏過來躲開,輕輕的將蘇燦推開,嗔道,“你是小狗啊!好癢。”
這時公園的這條萬年少人的路有騎着自行車鈴鐺時不時作響的大叔騎過,蘇燦終於放棄了這個無限等同於流氓的動作。
看着他還在回味着貼在自己臉上感覺的唐嫵忍不住揮拳在他身上打了兩下,但眼睛卻是不敢看他了。
到了唐嫵家的小區門口,說了句,“我走了”,唐嫵逃似的回了小區的別院蓬茂大樹覆蓋的小路之中,步履輕盈,似乎踏着雲。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直到她的身影沒入最婆娑的影綽之中,蘇燦幸福的內心中又注入了幾絲不捨,心想自己怎麼跟個懷春的少年一樣,竟然還產生了失落的感覺。不過蘇燦知道這就是該死的荷爾蒙,輕易讓人中了毒,欲罷不能
曾珂一度不明白蘇燦這小子自吃過飯過後,怎麼着就自作主張的把一張長沙發搬到了一扇落地窗旁邊,又把一個茶几,檯燈,擱在桌面上,擺出一副幾乎要持久戰鬥的姿態。
這種落地窗的設計是蘇燦當初裝修的時候特別要求的,說是潮流的走向,的確是能夠最好的看到窗外的風景,但是總是讓曾珂擔心跑進來什麼耗子螞蟻之類,習慣了四面都是牆的老環境,突如其來的來個這種落地窗的透明生活,就讓老媽曾珂感覺到隱私似乎會隨時遭到侵犯,總是不踏實。
蘇燦悠然自得的躺在沙發上,目光看着窗外,那些燈火通明和輝煌的夜景,像是星河落滿了人間。
然後看着電視報紙削着梨子的曾珂和蘇理成都聽到蘇燦喃喃的唸叨。
“望遠鏡啊要有臺望遠鏡就完美了失算。”
唐嫵坐在自己的屋子,面前擺着幾本書,檯燈下面的光很柔和,透出窗戶,夜晚的那一頭,亮着燈的公寓遠遠在望。
唐嫵就輕輕的支着手,看着那棟夜色下的公寓遐思,外面的夜景將她的棕黑色瞳孔染得光怪陸離,而後她輕輕地微笑,很花癡的那種,想到今天發生的事情,心臟的跳動頻率還沒有緩和下來。
房門敲了兩下,然後打開,穆璇走入進來,手中端着洗好的透紅草莓,唐嫵在這一刻回覆了幾分漠然。
這一刻的她和自己的母親,就像是一大一小兩個冷鶩的唐嫵。不過顯然穆璇的道行更高深一些。
將草莓盤子放在桌子上,穆璇就微笑,“最近學校裡,你們校長對你評價很高。他把高三的那個計劃,都寄託在了你的身上。”
唐嫵“嗯”了一聲。
“楊丞那邊,我幾天前纔去她媽媽的公司和她喝了杯茶,你知道的,她一直想聊的也就是那些問題,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對此有什麼責任或者負擔,不要理一些身外的瑣事,你在現階段那些男孩子們眼裡的優秀不可否認”
唐嫵沒有說話,穆璇的面容白皙而沉靜,她除了眼角有些許尾紋之外,美少婦的這個稱呼絕不過時。
“除了楊丞的母親之外,和媽媽聊起過你的那些叔叔伯伯,也不是少數,我看他們的那些孩子,不少倒是很突出,大有可爲”
看到唐嫵仍默然不語,穆璇就是嫵媚的一笑,“當然,這些目前還沒個準,現在,你好好做你自己就好。至於以後是什麼角色應該做一個好妻子,或者好母親,我想你應該可以能夠自我清醒的認識和調節。在每一個階段做每一個階段應做的事情,這點媽媽從來不爲你擔心,你也從不會讓媽媽失望的,對嗎?”
“如果,”唐嫵擡起頭來,“有一天我會讓媽媽失望呢?”
“你還是忘不了!”穆璇站起身,面如沉湖,“不過有一種東西,叫時間。它會幫助你擺平一切的苦惱,和你這個年齡段本不應該有的躁動。”
臨走出門,穆璇說得最後一句冷冷的話是,“你躁動得太久了,是該冷靜下來的時候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