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說什麼我也不去。朱翊鈞那顆小巧的腦袋搖的想撥浪鼓似的,未及弱冠之年的他一頭披散着的烏黑長髮隨着腦袋的擺動飛舞起來。對於張凡的話這是他第一次不願意去,原因很簡單,在他做太子的這幾年裡着實被徐階給煩的不輕,再加上對方是宰相一般的人物,朱翊鈞爲了顧全自己太子的面子以及在隆慶和自己的嫡母與生母面前裝成個好孩子,自然不會去拿着自己太子的身份頂撞徐階。可是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朱翊鈞如此討厭徐階的原因是,在宮中的日子裡,不管朱翊鈞表現的如何乖巧懂事、深明大義,徐階卻彷彿不知道一樣,只要一見到朱翊鈞那必然是一通說教,弄得朱翊鈞不厭其煩,甚至漸漸有些怕起徐階來。
“鈞兒,這是怎麼了?”張凡只是以爲朱翊鈞是有些討厭徐階,卻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思,只是如今事態急迫,張凡也來不及詢問,只是一個勁地勸道:“鈞兒,如今應該是放下成見的時候,此事如今已經關係到閣老身家大事,高拱如今已然發難,閣老怕是有殺生之禍。”
朱翊鈞其實從心裡根本就不在意徐階的生死,但是他並不恨徐階這人,只是覺得他有些嚴厲。只不過當他聽到高拱這個名字的時候,朱翊鈞心裡不由得又有了些嘀咕。
人人都說,包括史書上都記載着高拱相貌瑰奇,爲人豪爽有才略,又頗自許。這個瑰奇到底是什麼意思,指的不過是不尋常而已。並不精通曆史的張凡並不知道這些,不過他倒是見過高拱,用現代話來說,高拱長的並不醜陋或者奇異,只不過他的面容有些脫離如今這個時代的審美觀了。也許把高拱放到現代社會,看過他的人可能都會說他長的有個性。不過說他爲人豪爽倒是不假。簡單來說,高拱給人的感覺有點像《三國演義》裡的張飛,卻是個文臣罷了。
然而張凡不知道,朱翊鈞每次見到這個相貌瑰奇、性格豪爽的高拱之時,心中總會有一些不安的情緒,只不過到底是什麼,朱翊鈞自己也不知道。
不過當朱翊鈞聽到如今是要對付高拱之時,心中那一瞬間確實產生了要答應下來的想法。只不過朱翊鈞雖然年幼,卻並不是一個莽撞的人,思索了一番,他覺得去見那個自己有些害怕的徐階倒不如不去。畢竟雖然自己比較害怕高拱身上那股陰冷的味道,可是對於只有十歲的朱翊鈞來說,徐階顯得更爲可怕。
“不去,老師,你不用再勸了,我已經打定了主意,絕對不去見他。”朱翊鈞就是不肯鬆口。
張凡見他還是不肯,只好將隆慶擺了出來:“鈞兒,其實這件事情並不是向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我並非和閣老他有什麼關係,也並非和高拱有什麼深仇大恨。如今這件事更是牽涉到了陛下。”
“父皇?”朱翊鈞聽了有些吃驚和不解,“這件事不過是這些大臣之間吃飽了沒事幹相互拆臺罷了,怎麼跟父皇也扯上關係了?”
張凡點了點頭,隨即他將馮寶在信中告訴他的一切再添油加醋一番告訴了朱翊鈞,聽的一旁知道事情真相的樑超看着張凡的眼神都生出一股佩服之情,他是知道張凡口才好,可不知道能達到了這種地步。
朱翊鈞是越聽越入神,也越聽越氣憤,等到張凡吧事情全部說完,朱翊鈞更是拍案而起,怒髮衝冠的樣子好不嚇人。
張凡看着他那張原本粉雕玉琢的小臉上如今已經是憋的通紅,那表情彷彿自己老爹受了侮辱就好比被人殺了一般。張凡看他這副模樣,心中不禁想到:“這老朱家的人,估計性格里都帶着一絲暴虐,就連這麼小的孩子一旦發起怒來,這表情簡直是無師自通。”不過另一方面,張凡看朱翊鈞這樣子,估摸着這事估計已經有數了。
哪知道朱翊鈞實在是不給面子,剛纔的憤怒模樣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就煙消雲散,小臉之上又重新露出了苦澀。
張凡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了,不過如今事情迫在眉睫,張凡可沒有這麼多時間來和他這麼耗着。他向一旁的樑超吩咐了幾句,樑超領命而去,不過離開時的他用有些同情的眼神看着朱翊鈞。
待樑超離開,張凡這纔來到朱翊鈞的身邊坐下,重新爲他倒了杯茶,開口說道:“鈞兒,到底是怎麼回事,連你父皇受辱這麼大的事情都可以放得下?”
朱翊鈞擡起頭,依舊用苦澀的表情看着張凡,半晌纔開口說道:“老師,不是鈞兒不孝,不顧及父皇受辱。實在是……是……我有點怕徐閣老。”
“怕?!”張凡千想萬想,就是沒有想到過這種可能,只不過如今不是自己慢慢考慮的時候,既然朱翊鈞說出來了,張凡覺得現在正是乘勝追擊的好機會,繼續問道:“鈞兒,能告訴我你到底怕閣老什麼?”
朱翊鈞本來覺得這事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可是看到張凡希望的眼神,這才吞吞吐吐地將事情說了出來。
張凡聽到他竟然是爲了這個原因,而且有些害怕徐階,心中就十分想笑。不過現在他正有求於朱翊鈞,卻是不好笑出來,一面駁了他的面子,惱羞成怒起來這事就不好辦了。於是,張凡趕緊回想起自己上輩子所學的經濟心理學,開始分析起朱翊鈞的價值觀……囧。
這時候樑超已經捧着一個物件回來了,張凡卻好像視而不見,開始對朱翊鈞胡謅起來:“還記得我小時候,鄰居住着一個黑臉大叔,整天也不說話,一臉兇相的,我就十分怕他,根本不敢和他對視!可是直到有一天,鄰居有一家遭了賊人盜竊,那賊人被發現之後卻反過來威脅那家人。這件事驚動了街坊鄰居,卻無人上來幫忙。可是那位我最害怕的大叔卻是第一個挺身而出,雖然因爲不善武力,身上受了些傷,卻最終制服了賊人。”
樑超在一旁聽得莫名其妙,不過他倒是能爲聽到張凡的過去而感興趣。朱翊鈞卻是滿臉的疑惑,他雖然聰明過人,可是畢竟年紀尚幼,還不能立刻明白張凡說這些的原因。
“鈞兒,你要知道,不可從外貌上去給人定好壞,更不可因爲自己不喜歡這人就覺得他是壞人。”張凡意味深長地說道,“閣老他雖然每次見到你都要嘮叨幾句,可是他完全是爲了你好,希望你這位太子將來可以成爲一代明君。你現在如此討厭閣老,不過是因爲你如今年紀尚幼,還無法理解閣老的苦心。本來這些事情不應該由我告訴你,而是應該讓你自己慢慢體會,可是如今事態緊急,我也只好如此說了。”說完,張凡做出一副自己煞費苦心的模樣。
朱翊鈞盯着張凡看了半天都沒有說話,好像是心中在想些什麼。而張凡也是用充滿希望的眼神看着他。
半天,朱翊鈞站起來,滿臉的堅決之情。張凡看了很高興,知道他是答應了。
“老師,我看還是算了。”朱翊鈞的話讓面前的張凡和樑超二人聽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比起國家大義,我還是覺得徐閣老更加可怕一些。”說完,朱翊鈞也不顧二人吃驚的表情,轉身就要回房。
張凡趕緊回過神來,這種情況他確實沒有想到過。眼看着朱翊鈞就要走出房間,張凡趕緊衝過去,將朱翊鈞往回拉。
朱翊鈞畢竟是孩子,沒有張凡這個成年人的勁大,被張凡拖着往回走的時候,那張小臉急的都快哭出來了,口中更是苦苦哀求:“老師,你就饒了我吧!”當真是聞者流淚、聽着傷心。
張凡也有些生氣了,開口說道:“又不是讓你上刑場,堂堂大明太子,竟然如此沒有出息,我今天倒是要做做身爲太子太傅的職責了。”
這句話似乎給朱翊鈞提了個醒,他也不顧張凡正拉着自己的衣服往回走,一雙手在空中亂舞起來,口中喊道:“我……本宮是大明太子,你身爲臣子怎可對本宮無禮。”
也許當真是管用了,張凡聽到這句話果真就停了下來。朱翊鈞也沒有想到,不過他隨即以爲張凡是懼於自己的身份才鬆手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用去面對徐階就可以了。
張凡有些痛心地說道:“鈞……殿下,你是來真的?”
朱翊鈞也是頗爲無奈地說道:“太傅,不是本宮如此,實在是太傅欺本宮太甚,本宮這也是沒有法子啊!”說完,朱翊鈞臉上更是痛苦,只不過心裡早就笑開了花。
只是,漸漸的,朱翊鈞發現張凡那張原本看着他的愁眉苦臉,慢慢的變成了笑容,而且,這笑容只讓朱翊鈞渾身發顫。
“太傅,本宮是當朝太子,你身爲臣子,怎可以小欺大,要對本宮用強!”朱翊鈞如泣如訴地說道。
張凡和樑超一聽,二人差點吐血。朱翊鈞不過出宮月餘,這“用強”這麼強悍的詞都學會了。張凡不禁在心中下定決心,等這件事情了了,一定要查查到底是誰在朱翊鈞面前這麼不注意。不過,現在嗎……
“殿下,微臣乃是朝廷的欽差大臣。”張凡一邊靠近,一邊用讓人覺得陰險的語氣說道,“既然是欽差大臣,那就是皇上親信的人,微臣自然不會對皇家不禁。不過微臣此次前來江南,皇上怕微臣年輕,官場閱歷太淺,震懾不住這江南之地的官員,特意給了微臣一件東西。”
“什……什麼東西?”朱翊鈞靠在椅子上,已經退無可退,看着越來越近的張凡,不由得開口問道。
張凡將手向後一伸,樑超趕緊將手中的東西遞了過去。朱翊鈞一看,頓時沒了脾氣。話說這東西他也認得,記得隆慶剛坐上皇位的時候,他就經常把玩這件東西,正是一柄尚方寶劍。
話說朱翊鈞手裡也有一柄尚方寶劍,可是他如今在張凡面前卻不敢動了。原來這尚方寶劍有兩把,雖然同爲尚方寶劍,可是這兩柄劍的來歷讓它們的身價與衆不同。一柄曾經是朱元璋的佩劍,而一柄就是朱棣的佩劍了。朱翊鈞小時候就經常把玩這兩柄劍,不過對於這靖難之後的大明來說,皇帝們大都崇拜朱棣,對於朱元璋則更多是敬若天神一般。隆慶也是對於這個剛剛成爲衆人矚目焦點的兒子很大度,見他喜歡,便將原本是朱棣的那柄尚方寶劍賜給了朱翊鈞,反正在他心裡,這些東西遲早都是朱翊鈞的。
可是如今張凡手中拿着的這把是當年朱元璋的佩劍,這下朱翊鈞就沒脾氣了。
“老師,不用弄成這樣吧!”朱翊鈞很委屈地說道。
“鈞兒,你覺得呢?”張凡微笑着說道。
半晌,在張凡的“微笑”和他威脅要用劍鞘打朱翊鈞屁股的情況下,朱翊鈞終於妥協了。不過他還是有些擔心地握着自己的小屁股向張凡問道:“老師,閣老他當真不會說我?”那模樣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不會不會,閣老絕對不會。”張凡忍着笑說道。
朱翊鈞這纔回屋準備去松江了。房裡只剩下張凡和樑超兩人。張凡正要叫樑超去準備馬車,樑超卻是先開口了:“大人,高明啊!”
張凡以爲他是指自己想到尚方寶劍這一招,也是頗爲得意:“太子是我教的,他的脾性我自然清楚。”
“不是。”樑超說道,“卑職的意思是,剛纔大人用自己小時候的事情來感化太子,雖然沒有成功,卻實在是妙招。”樑超很是崇拜地說道。
“你說那個啊!”張凡這才明白樑超要說什麼,看着樑超一臉崇拜的眼神,張凡不禁在心中暗歎:“你們這些人都沒有童年嗎?”
哪知樑超還頻頻點頭,張凡實在受不了了,開口說道:“那個是我編的,我從小就被我娘趕着讀書,哪裡有空去外面看什麼黑臉大叔!”說完,張凡將寶劍交到他手上,轉身離去,走到門口還不忘向愣在那裡的樑超交代:“快些去備車,今日要去松江。”
房中只留下捧着寶劍的樑超在那裡,臉上充滿震驚和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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