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滬市看望劉楊林回來之後,時間已近一月中旬,穆老闆進入了每年的兩會時間。今年有些特別,省級兩會率先召開,然後魯南市的兩會才拉開序幕。
穆東已經習慣了這些冗長的會議,雖然談不上樂在其中,但也遊刃有餘,這兩個會議中間只隔了兩天,每次會議歷時五天,等到議程全部結束,已經是1月28日,陰曆都臘月廿八,馬上就要過年了。
大東集團的事務當然很忙,但是穆老闆發現,雖然自己最近不在,各項工作的進展也還算順利,這首先是因爲公司的管理和制度日趨完善,其次是由於有王忻瀾在總部坐鎮。
所以,魯南的會議結束後,穆老闆乾脆放縱了自己,沒在返回工作崗位,而是安排起過年的各種事情。
先去了一趟京城,看了看老英雄劉遠山,接着給井主任打了電話,想去看看首長。
井主任很不高興,說規矩都是這樣弄壞的,讓穆東慎言慎行。
得,穆老闆聽明白了,立刻返回魯南,甚至連本來計劃好的對省市兩級大佬拜訪都直接取消了。
年前還有一點時間,穆東先帶着老婆孩子去了岳父家裡。
李爸李媽已經從海島省回到老家,他們這樣的老年人,對風俗習慣的尊重是深入骨髓的,只要沒有特殊情況,還是願意在老家過年。
在岳父家裡,穆東照例和衆位姐姐姐夫一聚,小醉一場,席間得知,大家的生意越發順利,尤其是幾家合作的養豬場,不但規模越來越大,而且採用了最新的酵牀養殖技術,生態環保,省水省力,拿到了正規的環評手續。
這讓穆東很是欣喜。養殖業的環保要求越來越高,幾個姐夫能把眼光放遠而且付諸行動,說明他們在不停的學習和進步,挺好。
……
然後照例是去大姑穆虹家裡送禮,照例在姑姑家裡吃大餐,期間穆虹提起了李小環和張翠最近的情況,倒讓穆老闆一陣唏噓。
接着是二叔三叔家和二姑家,照例是小坐喝茶聊天。
至於幾個舅舅和大姨家裡,穆媽早早的就去走了一圈。而且據說很多表哥表姐表弟等人也來穆家做客,大家的關係倒是更親密了。
迎來送往的瑣碎事務中,春節終於到了,過年了。
……
大年初一的儀式感照樣傳統而熱鬧,大家都度過了一個安定祥和的春節。隨之而來的,就是繼續的迎來送往。
比如穆家,每天都有親朋好友上門,每天都會開桌,而且經常是不止一桌。就算初二那天穆東去了岳父家裡,穆家依然是高朋滿座。
正月初六一早,穆家舉家返回泉城,喧鬧的穆家小院,終於再次恢復了寧靜。
灣流G550剛起飛,穆媽就解開安全帶,坐到穆東身邊,樂呵呵的說道:“小東,今年過年咱家可是真熱鬧。”
穆東心說,老媽這是忍不住了,嘴上趕緊道:“媽,你高興就好,啥事?”
穆媽訕訕說道:“那個……恩……那個……”
“二舅家的事吧?”穆東問道。
“你知道了?”穆媽有些吃驚。
“年後聽學彥說了一嗓子。”穆東說道。
……
二舅家的表弟張學武,當初也曾在大東快遞打工,不過太過油滑,被穆東打發去了安保隊,後來吃不了訓練的苦,而且二舅和二舅母也多有微詞,所以被辭退。再後來張學武貪圖小利,拿了錢幫人在網上抹黑穆東,兩家從此恩斷義絕,極少走動,基本只剩下每年過年的時候,穆媽去拜訪一下。
正月初三張學彥去穆家拜年的時候,給穆東說了一下二舅家的近況。當然了,張學彥應該叫二大爺。
不管是二舅還是二大爺,近況都不算太好。
從泉城離開之後,張學武一如既往的懶散,張鳳西兩口子一如既往的溺愛這個獨生子,而且很快豪擲一筆彩禮,給兒子找了個媳婦。然後,一對小情侶陷入愛河,順利的雙宿雙飛,在沒有領取結婚證也沒有舉辦婚禮的情況下,倆人就這樣過起了日子。
這種情況在一些農村並不罕見,只要男方出了彩禮,大家也就覺得順理成章,算不上驚世駭俗。
不過呢,張學武有了媳婦之後,依然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他和媳婦非常投緣,因爲媳婦和他的生活理念高度一致,那就是——懶,而且饞。
倆人懶得出奇,沒出去打工,也沒做其他營生,基本上是日上三竿才起,然後挑三揀四的吃點東西,接着打打遊戲或者上街逛逛之類的,反正就是不掙錢。
好在張鳳西和老伴年齡並不算大,還能打工掙錢,老兩口也樂得養着兩個大孩子,就盼着什麼時候家裡再添一兩個小孩子,生活就算圓滿了。
天有不測風雨,張鳳西和老婆打工的那個膠合板廠,老闆突然跑路,老兩口立刻沒了營生。而且,大半年的工資也沒了着落。
倆人自認倒黴,轉戰一家小型陶瓷廠幹了三個月,然後遇上環保整頓,再次沒了工作,而且依然沒拿到薪水。
這樣一來,相當於一年多沒有收入,而且家裡的當初給學武媳婦下彩禮,耗費了大多數積蓄,剩下的錢,這大半年的時間基本上就養了那兩個大孩子。
於是,捉襟見肘,眼見得連人情來往都拿不出錢來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學武的懶媳婦,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強烈要求公婆在縣城給買一套房子,再給買一輛轎車,否則的話,日子就不過了。
老兩口一陣發矇,現在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哪有錢買房子買車。
於是,一家四口召開了一個家庭會議,會上張鳳西硬着頭皮說了家裡的實際情況,然後保證會盡快找工作,掙了錢都攢着買房子買車,最後試探着說,你們也不小了,能不能找個工作先幹着?
得,兒媳婦冷笑幾聲,當天就收拾行李回了孃家,第二天就讓媒人傳話:拜拜了,彩禮不退,就當是陪張學武睡覺了。
張鳳西一家人瞬間傻眼,趕緊上門去問,結果差點被人家打出來。
女孩的老媽指着張鳳西一家子大罵:當初知道你們和穆老闆沾親帶故才答應了婚事,沒想到你們這麼沒用,不但自己苦哈哈的,還想連累我閨女受苦,沒門。
自此,張學武徹底頹廢,除了懶和饞,又沾上了酒,小小年紀,天天醉了不醒,醒了再醉。張鳳西老兩口也覺得丟了臉面,整天唉聲嘆氣。
張學彥提供的最新情況是,張鳳西老兩口年前新找了份工作,在一個鄉鎮建築隊當小工,每天錢不多,但是工資一天一結。
……
穆東得知這些情況,心裡不以爲然。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造成如此局面,都是二舅和二舅母兩人溺愛兒子所致,根本不值得同情。
現在老媽提起這件事,穆東心裡挺無奈的,他知道,老媽看到二舅一家過的悽惶,心裡又愛心氾濫了。
沉思兩秒,穆東問道:“媽,你年前見到二舅和二舅母的時候,他們有沒有向你求助?”
穆媽面色一滯,嘟噥道:“那畢竟是你親舅,傳出去對你也不大好……吧?”
穆爸直接湊了過來,皺着眉頭說道:“有什麼不好的?鹹吃蘿蔔淡操心,你去送東西,人家都對你愛答不理的,我看你是閒的吧?”
穆東一下有些心煩。二舅一家非但沒求助,而且還冷冰冰的,這說明,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而是轉而嫉恨上穆家了。
或者說,他們一直都在嫉恨穆家,從未改變。
穆爸的話讓穆媽惱羞成怒,她咬着牙說道:“我就是閒的,關你什麼事?我看你是吃飽……”
“媽媽媽……”穆東趕緊攔着:“就事論事,不要打擊一片,這麼說吧,你想讓我怎麼做?”
穆媽狠狠瞪了穆爸一眼,轉而換上笑臉對兒子說道:“還能怎麼辦?想辦法拉他們一把,稍微拉一下就行。”
穆東點點頭,說道:“這樣吧,媽,只要他們上門救助,我可以在把學武再次安排到安保公司,我也不求他做什麼貢獻,我就當養着他,別讓他添亂就行,前提是,他必須規規矩矩的訓練。”
穆媽臉色一僵,好一陣子才說道:“那我讓你大姨去問問。”
“呵呵,行。另外,對二舅和二舅母,我不想搭手。不過你要是可憐他們,你願意給他們多少錢,我不管,反正你也有錢,這總行了吧?”穆東道。
穆媽一開始挺高興,後來飛機降落,返回市區的車上,老太太突然明白了,兒子根本什麼都沒管。
讓學武去安保公司,肯定會嚴格要求,除了有一份工資,基本上和坐牢也沒什麼區別。
至於建議自己給二哥二嫂錢,這錢自己能給嗎?就算自己捨得,還有大姐大姐夫呢?還有大哥大嫂三哥三嫂呢?要不要給他們。
於是,到了晚上的時候,穆媽找到兒子,長長嘆了口氣說道:“你二舅一家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吧,我不管了,你也不用管了。”
穆東心說,你也就說說罷了,等到他們真的求上門來,你還是會管的。
嘴上安慰道:“媽,管不管的,咱家都不差這點錢。關鍵是二舅一家冷冰冰的,我們憑什麼拿熱臉去蹭冷屁股。”
穆媽瞪眼:“好好說話。”
……
令穆東實在沒有想到的是,二舅一家的屈服和求助來的如此之快。第二天還剛睜開眼,就突兀的達到了眼前。
好吧,其實第二天穆老闆是被老媽叫醒的,這種情況極其罕見。因爲穆東一般都會早起鍛鍊,穆媽不但不會叫,而且會心疼兒子起的太早。
穆東迷迷糊糊的起來,打開臥室的門,努力睜着眼問道:“媽,啥事?”
“你二舅來了。”穆媽的神情和語氣十分複雜。
“哦。”穆老闆嘟囔道,隨即就要往屋裡縮,剛縮了一半,延遲的神經信號終於到達了腦中樞,他一下子瞪大了眼,透過二樓的欄杆往一樓的大客廳看去,可不是嘛,二舅二舅媽拘謹的坐在樓下的沙發上,表弟張學武懶散的坐在一邊,攤成一片。
穆東皺了皺眉頭,問道:“這麼早?怎麼過來的?”
穆媽陪着小心說道:“說是坐了夜班的火車過來的,學彥去火車站接的。”
穆東又往樓下看了看,沒看到張學彥,心說,臭小子,放下人就跑了啊。
……
幾分鐘後,穆東換了衣服,洗漱完畢,精神奕奕的下樓,肖肖也起來了,忍着好奇陪着下去。
看到穆東下來,張學武一個激靈站了起來,訕訕說道:“哥……早上……好。”
穆東看都沒看他,轉臉熱情的說道:“二舅二舅母來啦,別起來別起來,坐,趕緊坐。”
張鳳西老兩口尷尬起身,到了一半又訕笑着坐下,神色很是狼狽。
肖肖覺得氣氛不怎麼好,笑着打了招呼,和喬曉敏一起去了廚房。
客廳裡陷入了短暫的安靜,安靜中透着古怪。
好一陣子,二舅母陪着笑說道:“他二姑,我們帶了些雜糧,你們留着熬粥喝。”
穆總這才注意到,沙發遠端有三四個蛇皮袋子,每袋裝了大約三分之一的樣子,目測每袋二三十斤,總數加起來不下百斤。
穆媽熱情接話:“二哥二嫂,那可太好了,城裡就缺這些東西。”
穆東撇撇嘴,心說,城裡纔不缺,咱家更不缺。
張鳳西乾咳一聲,窘迫的說道:“那個,小東,以前的事吧,你兄弟不懂事,我們也有些犯糊塗,對不住了。”
穆東趕緊道:“二舅,看您說的,誰家還沒個家長裡短?有您老這句話,過去的就算了。”
張學武趕緊站起來說道:“哥,我錯了,我給你道歉。”說完,竟然還深深的鞠了一躬。
穆東心裡膩歪,表面上呵呵笑道:“好好好,學武懂事多了。”
屋子裡又安靜下來,張學武二十好幾的人了,懂事這樣的詞,用在他身上,任誰都能聽出來怪異。
張學武無奈的站着,微微彎腰,不敢坐下,也不敢吱聲。
穆媽只好打破平靜,笑着說道:“二哥二嫂,你們這次來,有什麼事嗎?”
穆東直翻白眼,我這個多事的老媽啊,你讓他們自己主動說不行嗎?爲什麼要拿着鞭子抽?
張鳳西只好硬着頭皮說道:“他二姑,小東,這不學武打算結婚了嘛,想在縣城買套房子,再買輛車,你們也知道,我們家底子薄,想找你們借點錢。”
穆媽一下子愣了,她還以爲二哥二嫂上門,是想再把學武送來上班,沒想到對方這麼直接,張口就是借錢。
她有些氣結氣短氣不過,語氣也沒有那麼熱情了:“二哥,借多少?”
穆媽打定了主意,如果是十萬八萬,就算兒子不答應,自己也偷偷的給了,就當是買個心安。
沒想到,敬愛的二哥吐出了石破天驚的三個字:“一百萬。”
這下子,連穆東都不淡定了。
一百萬?就算你是舅舅,可是,我們有這麼深厚的交情嗎?你怎麼好意思說出口?
另外,穆老闆非常好奇,是什麼讓二舅二舅母舍下老臉,過來獅子大張口的?
沒等他問呢,二舅母就給出了答案。
“他二姑,學武的媳婦懷孕了,我們去查了,是一對龍鳳胎,她家說了,要是不給買房子買車,就把孩子打掉,我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說到最後,並不算老的二舅母,抹起了眼淚。
穆媽:“……”
穆東:“……”
更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