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〇四、月明欲素愁不眠
日本艦隊幾乎在同時也發現了尾隨而至的中國空軍偵察機。當然,在這晴朗無雲的天空中,一個帶着轟鳴聲的鐵疙瘩圍着艦隊四下盤旋,還不時降低高度拍攝照片,估計想不被發現都難,何況偵察機本來就沒打算掩飾呢?
隨後附近的幾架偵察機也蜂擁而至,就像聞到花香的蜜蜂一樣,圍繞着艦隊上下翻飛,似乎想把艦隊中每艘船隻全都拍照存檔、逐一覈實,以免有漏網之魚。
就在偵察機忙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在聯合艦隊旗艦三笠號上,艦隊司令加藤友三郎苦笑着對此次出征的戰地司令官梅澤道治說道:“早在出徵之前,在下就想到支那空軍偵察機的厲害,所以自長崎港出海之後沒有直接往西,而是折而往北,再沿着朝鮮海岸前行,以此躲避他們的搜索,沒成想還是被他們給盯上了。梅澤君,現在該如何處置纔好?”
梅澤道治斜躺在椅子上,朝加藤友三郎微微搖頭道:“加藤君,所謂‘客隨主便’,艦隊如何行進自然由您定奪!問在下這個陸軍出身的老兵,豈不等於是問道於盲?”
儘管梅澤道治讓他做主,但加藤友三郎對於這位享有盛譽的主力師團師團長還是謙恭有加:“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不再遮遮掩掩,繼續按原先擬定的作戰方案執行吧?由主力艦艇速度較快的第二艦隊護送第十八師團在山東黃縣龍口灣登陸,我們第一艦隊護送你們第六師團直接登陸膠州灣,第三艦隊負責周邊地區巡邏警戒任務,如何?”
梅澤道治笑眯眯地答道:“全憑加藤君做主!不過咱們現在被支那飛機盯着,倒不急着分兵。等到晚上再各奔東西如何?說不定明天又能麻煩支那飛機一天呢!”
加藤友三郎恭維道:“梅澤君高見!現在我軍距離膠州灣不足300海里,也就一天左右的時間。如果能讓支那的飛機在這段時間無所適從,定然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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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偵察機在朝鮮沿海海域發現了日本艦隊的蹤影,何應欽頓時長舒了一口氣,不過相關問題也隨之而來:偵察到的艦隊是日本派出的所有艦隊呢?它們攻擊的目標是不是青島?中途會不會分兵?……這就是防守者的被動所在。山東海岸線漫長,適合大規模登陸的地點也不在少數,日軍可以隨意選擇登陸地點,但中國無法做到處處防守。即便孫元起臨時調入了3個整編師、5個混成旅,也無法做到。
當然,即便能做到處處防守。中國軍隊也不可能像攤煎餅一樣把兵力均勻分散在各個適宜的登陸地點。兵法上早就說過,處處設防等於處處不設防。尤其是面對日本這樣的強敵,如果像這樣撒胡椒麪一樣部署兵力,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被各個擊破。
何應欽不止一次想過:既然日本已經打定主意想要攻打山東,咱們何必跟他虛仁假義!乾脆派幾十架轟炸機一路尾隨轟炸,茫茫大海上它們躲無可躲、逃無可逃。幾百海里的距離足以讓日軍片板不得靠岸,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放棄自己長處不用,坐等日軍登陸,最後拼命防守,豈非太過膠柱鼓瑟?
不過何應欽也知道孫元起不是宋襄公那樣株守仁義的單細胞生物,他沒有動用轟炸機,自然有他不得已的苦衷。比如不想落下主動攻擊他國的把柄,比如不想毀壞之前宣稱的絕對中立立場等等。但何應欽還是忍不住想要動轟炸機。
爲排解這個念頭,何應欽問身邊的情報人員道:“現在日軍艦隊有何異動?有無分兵跡象?”
情報人員答道:“回稟司令,據上海方面第四偵查小組傳來的最新消息,日本艦隊在被我軍發現以後改變了航向,由原來的沿朝鮮海岸線航行變成朝西偏北13度方向航向,而且速度有所提升,目前已經達到11.4節,此外暫未發現其他異動。怎麼,司令覺得日本艦隊會分兵?”
何應欽道:“分兵是肯定的。否則他們8萬多人密密麻麻擠在一起怎麼登陸?別說膠州灣沒有那麼大的登陸地點,就算有合適的地點,一旦登陸後沒能及時展開,那麼些人堵在灘頭陣地上進退維谷,豈非任由我們宰割?日本人沒那麼蠢。肯定會分兵選擇不同地點登陸,然後再合圍包抄膠澳地區。目前我們需要弄清楚的問題是,日軍究竟是打算左右包抄,還是前後夾擊!”
“左右包抄?前後夾擊?”情報人員有些不解。
何應欽隨手拿起鉛筆在地圖上戳了幾下:“所謂左右包抄,就是沿山東靠黃海一側展開,在青島附近的諸城、膠州、即墨、海陽等地多點登陸,然後向青島方向包抄。而前後夾擊則是除了在黃海一側展開外,還會在渤海一側展開,然後前後夾擊青島。無論左右包抄,還是前後夾擊,其目的都是發揮兵力優勢、擴大戰場範圍、扯動我軍防線,進而奪取山東全省!”
情報人員若有所悟:“怪不得邊防司令部要在萊州府城(駐掖縣)、登州府城(駐蓬萊)各放一個混編旅,原來是提防日軍在渤海沿岸登陸啊!不過現在日本艦隊還沒有分兵,而且全體掉頭朝西撲來,目標直指膠州灣,是不是已經可以確定日軍的戰略意圖是左右包抄了呢?”
何應欽搖搖頭:“現在還言之過早!如果我是日本艦隊司令的話,分兵時間肯定會選擇在夜間,而不是白天。現在天空中有偵察機在嚴密監視,若是眼下分兵的話,豈不等於是將戰略意圖提前告訴我們?所以今天夜間纔是最爲關鍵的!”
“今天夜間?”情報人員有些躊躇:“夜間咱們飛機可無法出動!海軍又如此孱弱,一時半會兒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估計還得靠明天早上咱們偵察機出動。可是眼下日本艦隊距離青島只有兩三百海里,等咱們再找到它們的時候,估計它們也該登岸了,哪還來得及通知友軍各部隊提前準備?”
何應欽道:“所以我們今天晚上要做好一切準備!”
情報人員立即肅身敬禮道:“請司令吩咐!”
何應欽道:“一、命令各航空團轟炸機大隊今天天黑前完成所有設備檢查維護工作,明天凌晨六點前安裝好航空炸彈,隨時待命起飛!二、除上海方面留下一個偵查機小組跟蹤監視日本艦隊動向外,所有偵查機返回機場檢修待命,飛行員們養足精神,明天一早就按照司令部計劃出動搜索。三、參謀部人員現在儘量休息,等到晚間偵察機傳回最後一批數據後,必須根據風速、洋流速度、日本艦隊最快最慢速度、山東沿海適宜大規模登陸地點等因素,連夜計算出日本艦隊明天大致出沒的區域,以及偵察機最優偵查路徑。明白?”
“明白!”
隨着日本艦隊的迫近,調駐山東的各師旅氣氛也緊張起來,武器彈藥早已發放到士兵手中,甚至連遺囑都寫好交由各個排教員保管。儘管以前實戰演習也曾在發彈藥的時候要求寫遺囑什麼的,但這回是動真格、玩大的,所有人的情緒都驀然低落下來,因爲很有可能再過一兩天,身旁一起打鬧玩耍、同甘共苦的兄弟就會血沃沙場,當然也可能倒下的是自己!
軍官們也動了起來,一邊督促士兵把戰壕挖得更長些、把防炮工事加固得更牢些,一邊口中還不停提醒道:“你們這些小兔崽子,還不趕緊挖!現在多流點汗、多出點力,沒準兒打仗時就能保住你一條小命!你們知道小日本的主力戰艦有多厲害麼?它們有4門2座雙聯裝305毫米主炮,每發炮彈都超過七百斤,射程達25裡。那要是一發炮彈砸下來,至少是打麥場那麼大一個坑!”
說話間又怕嚇着那些新兵,軍官語氣爲之一轉:“不過你們放心,它們小日本的炮也打不了幾發炮彈,咱們轟炸機可不是吃素的!當初在廣州、在口外的時候,濟軍、北洋軍不也是很橫麼?結果呢,飛機扔了幾顆炸彈,他們立馬老實了,屁滾尿流敗下陣來。小日本只要他們敢開炮,咱們飛機保證把他們炸個底朝天!”
膠州城外,空軍司令部的燈火也是徹夜長明,數名參謀趴在巨幅海圖上一點點描繪明天偵察機的最優偵查路徑,而在他們身後,數十名軍人正揮汗如雨,利用算盤、鋼筆等各種工具計算着相關數據,爲畫圖的參謀人員提供依據。
而在距離青島數百海里的海面上,日本聯合艦隊的三支艦隊正準備分道揚鑣。梅澤道治在衛兵扶持下勉強站了起來,朝第十八師團師團長長神尾光臣中將、參謀長山梨半造少將、步兵第23旅團旅團長堀內文次郎少將、步兵第24旅團旅團長山田良水少將等人敬了個軍禮:“祝諸君武運長久,旗開得勝!”
按照道理,神尾光臣應該回一句“請司令閣下御身大切”(翻譯過來就是“保重貴體”)或者“彼此彼此”之類的客套話。然而神尾光臣不知是想表現自己的幽默感來緩解一下氣氛,還是想表達自己必勝的決心,竟然神使鬼差地答道:“謝謝司令閣下,我等一定會奮勇殺敵報效天皇陛下。總之,不在青島相見,便在九段阪相見!”
九段阪乃是靖國神社所在地,專門供奉日本自明治維新以來戰亡的軍人及軍屬。神尾光臣在離別之際突然提到九段阪,頓時讓在場的人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