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〇〇、漢主秋畋正掩圍(中)
就這樣,日本駐華代公使小幡酉吉再次登門拜訪孫元起
有了內閣撐腰的小幡酉吉明顯更加趾高氣揚,見面之後便直接質問道:“總理閣下,有傳言稱貴國已經私下裡同德國簽署協約,收回了膠澳地區。不知傳言是否屬實?”
孫元起瞅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回答道:“不屬實怎樣?屬實又怎樣?”
小幡酉吉冷冷地道:“如果傳言不屬實的話,那麼希望貴國政府能夠立即停止與德國方面的一切接觸,我大日本帝國政府已於今天早些時候向德國發出最後通牒,要求德國立即撤退在日本及中國海上的一切軍艦,不能撤退者立即解除武裝,並將全部膠州灣租借地於9月1日前無條件交付給我國管理,以備將來條件合適時交還貴國。
“若是傳言屬實,哼哼,貴國沒有在事前向英國、日本進行諮詢,事後又沒有及時通報,便私自與德國簽訂收回膠州灣協議,如此行徑將會被視爲秘密加入同盟國。日後所帶來的所有巨大風險及造成的嚴重後果,都由貴國政府一力承當!”
孫元起面沉如水:“怎麼,收回本國的租借地還要向貴國和英國通報?如果孫某沒記錯的話,我們中華民國應該是獨立自主的國家吧?應該和貴國以及英國沒有半點隸屬關係吧?憑什麼我們處理本國內政還要向你們報備?你們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吧!
“事已至此,孫某不妨打開窗戶說亮話:一、早在今年6月份的時候中德兩國已經簽署無償歸還膠州灣租借地協議。目前協議已經生效;二、中國從來沒有加入過同盟國陣營,也沒有這個打算;三、中國從本年8月份起已經保持絕對中立。以後也不會參與任何國家聯盟;四、中國政府有信心也有能力保衛領土完整、主權不受侵犯。公使閣下不妨把我這些意見如實帶給貴國政府,希望你們能充分尊重中國處理內政的權力,不要到處指手畫腳!”
小幡酉吉像被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頓時跳了起來:“什麼!你們已經私自和德國簽署了歸還膠州灣的協議?你知道這會給貴國帶來多麼嚴重的後果麼?”
孫元起波瀾不驚地答道:“孫某倒是很想知道公使閣下所說的巨大風險、嚴重後果究竟有哪些!”
小幡酉吉氣得渾身哆嗦,抖抖索索地指着孫元起道:“閣下如此恣肆妄爲意氣用事,難道就不怕給國家和人民帶來嚴重災難麼?”
孫元起靠在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答道:“難道我不恣肆妄爲,對貴國言聽計從。貴國就停止出兵中國,並把膠澳地區雙手奉還給中國麼?”
小幡酉吉梗着脖子說道:“在下剛纔說過,只要貴國能夠立即停止與德國方面的一切接觸,包括中斷執行歸還協議,我們大日本帝國會要求德國將全部膠州灣租借地於9月1日前無條件交付給我國管理,然後在將來條件合適的時候交還給貴國。閣下難道還有什麼疑問?”
孫元起豎起兩根手指:“孫某有兩個疑問,想向小幡公使請教:第一、公使閣下所謂的‘將來條件合適的時候’。究竟是什麼時候?是三五年之後,還是三五十年,抑或三五百年?第二、既然貴國最終也會把膠澳地區歸還中國,那和現在德國立即歸還有何區別?何必非要多此一舉,從貴國手中倒騰一圈呢?”
小幡酉吉臉色馬上由紅轉紫、紫中發青,卻對孫元起提出的問題避而不答:“閣下是著名科學家、教育家。但絕不是合格的政治家。在下奉勸總理閣下最好就此問題召開內閣會議仔細商討,集思廣益,莫要因爲一時口舌之快而貽誤國家和民族!”
話不投機半句多,小幡酉吉再次被氣得甩袖而去。
雖然小幡酉吉前來威逼利誘、最後通牒還有好言相勸,無非就是想逼孫元起打起白旗。向日本拱手獻上膠澳地區,不過他有些話卻沒有說錯。比如說孫元起算得上是這個時代著名的科學家、教育家,但絕不是合格的政治家;還有讓孫元起就此問題召開內閣會議仔細商討,集思廣益。
儘管在這個問題上,孫元起已經打定主意要乾綱獨斷一回,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但這並不意味着孫元起在新中國黨總部拍拍腦袋就能決定,因爲真要與日本大戰一場的話,至少需要內閣舉手通過,還得報臨時大總統簽署批准。雖說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孫元起、新中國黨以及中華廣播、《政經日報》等媒體都在明裡暗裡地吹風,山東的大規模演習、東北的調兵遣將也能讓大家從中窺出一絲端倪,可是該走的程序必須要走,否則府院國會豈不是變成了孫元起的一言堂?
後世開明專制的核心是什麼?是民主集中制!光民主不集中,那叫菜市場;光集中不民衆,那叫一言堂。而民主集中制則是民主基礎上的集中與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相結合,散則集思廣益,聚則乾綱獨斷,聚散之間,靈活多變,運用之妙,在乎一心。當然,在實際操作中很多時候都是讓你放開說,但你說了我不一定聽。
現在情況也是這樣。北洋系和黎元洪懷裡還揣着小九九,在與日本開戰這種問題上有着各自不同的想法。在孫元起看來,有不同意見應該允許說出來,但說出來的不一定非要採納,一旦議定出結果,無論是誰都必須把思想統一到結果上來,理解的要執行,暫時不理解的也要執行,要在執行中加深理解,絕不能在背地裡下黑手、使絆子。
正因爲如此,孫元起決定迅速召集在京內閣議員舉行緊急國務會議,商議對日作戰問題。
從孫元起從太原回到京城這幾個月以來,因爲沒有了國會的擾攘和大總統府的羈絆,整個國家的政局突然間平靜下來,成爲辛亥革命以來少有的安穩日子,內閣會議也恢復了兩天一次的正常頻率。此時突然召開緊急會議,讓大家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作爲陸軍部長,段祺瑞如今雖然只能根據各地駐軍的呈報以及內閣的命令做些承上啓下的工作,可是日常接觸的軍事情報畢竟更多些,稍加留意就能猜到中日之間大戰在即。如今驟然聽聞孫元起緊急召開內閣會議,馬上就意識到會議的大致內容。
段祺瑞走進會議室後,下意識地打量了一圈,心中也暗自進行分析:新中國黨一系,內閣總理孫元起、內務總長楊永泰正、財政總長湯壽潛、工商總長孟昭常等四人應該會出席這次會議,但海軍總長蔣志清近來一直在海州灣附近海域演習,估計倉促之間是趕不回來了;
北洋一系,自己不用說,外交總長陸徵祥、農林總長陳振先都在京中,應該不會錯過這次會議。只是自從大總統過世之後,無論陸徵祥還是陳振先都有些離心離德,對自己若即若離不冷不熱,反倒和孫元起貼得更近。如今果然是新社會,夫婦之道已經不再講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而是變成了“擇木而棲,夫死再嫁”!
至於國民黨一系,更是衰敗得不成樣子。在年初的京城亂局中,國民黨被唐天喜錯傳聖旨解散,黨員們星散流離,至今沒有重組的消息;而流亡海外的國民黨人,則被孫文改組成了中華革命黨,似乎想要和宋教仁改組的國民黨徹底劃清界限。原本內閣裡還有兩位國民黨籍閣員,可是司法總長王寵惠在平定南方國民黨叛亂之時便亡命海外,至今有家難回;而教育總長蔡元培和孫元起好得幾乎要穿一條褲子,如果不刻意提及的話,幾乎沒有人會主意到他還是國民黨籍!
相比之下,共和黨顯得更加悲催。原本煊赫一時的國會第三大黨,現在已經無人能夠記起。黨首黎元洪先是被關在瀛臺數了一兩年星星,好不容易熬到出頭的機會,又被請到大總統府裡去做泥塑菩薩、當橡皮圖章,其實就等於是變相軟禁。而唯一的閣員交通總長程德全如今是唯孫元起馬首是瞻,恨不得馬上就加入新中國黨。估計現在就算黎元洪派八擡大轎上門去請他,他都不敢輕易露面相見!
想到此處,段祺瑞不禁搖了搖頭:眼下無論在國會還是在內閣,新中國黨都是一家獨大,其他黨派就算全部聯合起來也無法與之抗衡,要是孫元起有大帥那般野心的話,根本就沒有能力出來制約!這還能談上什麼民主、共和?
段祺瑞長嘆還沒嘆完,就聽到孫元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芝泉總長在想什麼呢?我老遠就看見你坐在這兒搖頭嘆氣,莫不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還是在埋怨孫某姍姍來遲,讓在座諸位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