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七、太白秋高助發兵
趙秉鈞搶着答道:“大帥體魄素來強健,將養一段時日後保證馬也騎得、酒也飲得、肉也吃得,只是人老不以筋骨爲能,大帥您應該保重貴體、勤加調護纔是。屬下等還想再跟着您再奔走三五十年,重整日月,再造乾坤,還我中華一個清明世界呢!”
袁克定卻忿恨地說道:“父親大人身體一向是極好的,今天之所以突然吐血昏厥,我看最大的病根就是孫元起那個狗東西!表面上他與我們在國會中周旋,還裝出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模樣,聲稱要先討論大總統選舉問題,殊不知暗地裡卻施展鬼蜮伎倆,企圖吞併福建全省,對我北洋所據贛、皖、鄂等省形成三面包圍之勢。如此陰險狡詐,還自我標榜爲聖人,真不知廉恥爲何物!”
袁世凱這回倒沒有訓斥袁克定,反而目光望向段祺瑞:“芝泉你是陸軍總長,你對浙兵攻閩之事怎麼看?接下來又該如何處置?”
段祺瑞也早已接到福建方面的情報,聞言答道:“孫百熙麾下各部行蹤詭秘,保密意識頗強,加上咱們對其滲透尚未深入,導致陸軍部收到的各種消息紛紜複雜真假難辨。平定南方叛亂之後至今的兩三個月裡,陸軍部雖然也曾接到陝西陸軍第一師第二旅少將旅長朱紹良去向不明、駐紮在浙南的浙江獨立旅進行演習、廣東航空團在粵北潮州嘉應一帶修築機場的情報,但這些情報分散隱藏在其他無數消息中。從中根本很難窺出什麼端倪。
“而且去年平定南方叛亂之役前後持續兩個多月時間,我北洋各部尚且疲憊已極,亟待休整。無力再戰;孫百熙麾下的湖北第二師成軍未久,先是直撲長沙,然後千里奔襲廣州,想來更是輕弩之末。加之他們兵員甚少,還要分散駐防彈壓地方,陸軍部判斷他們在半年之內根本不可能再次發起戰爭。沒想到孫百熙居然抽調浙江朱朱介人的部隊,加上海軍、飛機圍攻福建!”
楊士琦插話道:“其實我們早該想到朱介人會出兵!一來朱介人之所以能當上浙督。大半是出自湯蟄仙(湯壽潛)的力薦,而湯蟄仙對孫百熙向來忠心耿耿死心塌地。二來自民元以後浙江省議會一直由新中國黨把持,影響根深蒂固。朱介人也不敢輕易捋他們的虎鬚。三來浙省旅滬士紳又唯華熙銀行馬首是瞻。凡此種種,朱介人受命於孫百熙也在情理之中。何況月前湯蟄仙曾以探親名義,專程回浙江會晤過朱介人呢?如今想來,湯蟄仙當時應該就是爲說動朱介人出兵而特意回去的!”
袁世凱咳嗽幾聲:“或許有人能想到朱介人出兵。但沒人會想到孫百熙居然敢在這個時候冒天下之大不韙。悍然出兵福建。然而事已至此,悔恨無益,眼下最要緊的是我們該如何應對!”
段祺瑞連忙答道:“回稟大帥,福建軍隊在軍制改革後整編爲陸軍第14師,下轄第27、28兩個旅,但都未滿編,在冊官兵只有8000多人,原由許崇智任師長。然而許崇智之前因涉嫌主導福建叛亂畏罪潛逃。致使師長之職空缺多時,全師上下軍心渙散毫無鬥志。如今閩督孫退庵又已改旗易幟投靠孫百熙。想靠福建本土軍隊暫時抵禦浙軍入侵。只怕沒有任何希望!
“我北洋各部離福建最近的是駐紮在江西南昌附近的北洋第六師李秀山(李純)所部,他們經過近兩個月休整應該已經恢復戰力。但福建處處多山,崇山峻嶺崎嶇難行,自古便有‘閩道更比蜀道難’的說法。李秀山所部即便現在開拔,一兩個月也未必到得了福州。即便他們千辛萬苦趕到福州,只怕也無濟於事,因爲一兩個月時間足夠浙軍底定福建全省了!
“福建瀕海,本來海軍是解決當下危局的利器,但現在海軍部被蔣介石把持,大批海軍艦艇被抽調至海州一帶參加軍事演習,少數蔣志清嫡系艦隻則被派到福建參與炮擊福州行動,現在咱們根本無船可用。所以咱們對於福建局勢恐怕是鞭長莫及!”
袁世凱皺眉道:“照芝泉這麼說,咱們現在就素手無策,只能坐視孫百熙吞併福建嘍?”
段祺瑞道:“是的大帥,咱們想要直接干預福建局勢的話確實很難。但大帥要想阻止浙軍入閩,倒也不是沒有其他法子——”
“哦?快說來聽聽!”見段祺瑞欲言又止,袁世凱急忙催促道。
“圍魏救趙!”段祺瑞的回答乾淨利落。
“圍哪裡?”
“那要看大帥準備打多大、打多久!”
“大怎麼說?小又怎麼說?”
段祺瑞道:“如果大帥準備打大戰的話,那咱們可以命直督馮華甫(馮國璋)對山西、豫督張芝圃(張振芳)、鄂督段香巖(段芝貴)對鄂西、贛督李秀山(李純)對湖南、蘇督靳翼卿(靳雲鵬)對浙江擺出戰略進攻態勢,必要時還可以聯絡廣西都督陸幹卿(陸榮廷)、貴州都督唐蓂賡(唐繼堯)、雲南都督蔡松坡(蔡鍔)等一起動手,以雷霆萬鈞之勢逼迫浙軍退出福建,然後更換閩省都督。優點是以全獅搏兔,可以畢全功於一役;缺點是一旦孫百熙不受脅迫,又或者出現擦槍走火,很容易變成兩方的一場惡戰。
“如果大帥準備小打的話,那隻需命蘇督靳翼卿、皖督倪丹忱(倪嗣沖)派兵直指杭州,即可逼迫朱介人撤軍。此舉的優點是規模較小,容易控制;但缺點也同樣明顯,因爲浙軍此次南下本來就是以威懾爲主、強攻爲輔,如今孫退庵已變節易幟,浙軍目的基本達到,孫百熙只需派一隊人馬入閩接收即可,退不退軍已無關緊要。所以逼迫朱介人撤軍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福建問題,還需要輔以其他手段才行。鄙意如此,具體如何還請大帥裁決!”
段祺瑞的回答讓袁世凱猶豫起來:小打小鬧?不僅難泄自己心頭怒火,孫元起也未必在意,而且很容易做成夾生飯。但真要鬧大了,自己未必就能戰而勝之,說不定連現在的家底都輸得一乾二淨!
樑士詒、趙秉鈞等也靜靜等待最終答案。在這種大是大非問題必須由上位者乾綱獨斷,誰也不能越俎代庖。一時間屋內陷入沉寂之中,只聽見外間牆上掛着的鎏金西洋鍾發出沉悶的鐘擺聲。
袁世凱還沒開口,邊上的袁克定卻按捺不住了:“大打小打有區別麼?既然咱們能用圍攻杭州的法子解救福建危局,難道孫元起那廝就不會利用圍攻江西、湖北、河北乃至直隸、京師的伎倆來逼迫咱們安徽、江蘇退軍?一來二去還是變成大打,爲何咱們不想佔據先機?
“再者說,孫元起那廝一直亡我之心不死,自民元以來他已經先後攫取山西、青海、湖南、廣東四省以及半個湖北,現在又對福建伸出魔爪,足見其貪得無厭、不吞併天下誓不罷休的狼子野心!咱們與其被他今日攻一府、明日佔一道地臠割而死,何不集中全力與其殊死一戰?”
袁世凱微微有些意動。
樑士詒見狀說道:“大少爺說得極是,孫百熙表面謙和,內心狠戾,實乃我北洋系之生平勁敵。不除此獠,終將爲我北洋系心腹大患!屬下覺得若是大總統決定動手的話,咱們可以秘密調遣駐紮在南苑的陸軍第三師進京,一部包圍新中國黨總部以及孫百熙、湯蟄仙等人寓所,將該黨所有要員一舉成擒,從根本上剷除叛亂根源。
“另一部則趁着參衆兩院開會討論憲法草案之機包圍國會,斷絕食物飲水供應,威脅他們不選出總統就休想出院。只要選出總統,立即以謀亂罪名逮捕所有新中國黨和國民黨重要議員,並宣佈取締兩黨資格,使得國會達不到規定人數而永遠無法召開,徹底解除後顧之憂。不知大總統意下如何?”
在真實歷史中,樑士詒就曾與袁世凱一起,趁着兩院議員在衆議院舉行聯席會議的時候,派出幾千名由兵士、便衣警察、偵探和流氓組成的公民團將會場圍得水泄不通,徹底斷絕食物供應,議員們只准進不準出。這些公民團成員雖然外面穿着便衣,但軍褲、皮靴、短槍等標識赫然可見,他們還在場外耀武揚威地大喊大叫道:“今天不選出我們中意的大總統,你們就休想出來!”就這樣從早上一直到深夜十點,才勉強選出袁世凱這個令他們中意的大總統。
沒想到在另一個時間段裡,依然是樑士詒貢獻出這個餿主意!
袁世凱聽罷眼睛爲之一亮,段祺瑞卻有些躊躇:“燕孫,孫百熙妄興刀兵攻打福建,是應該有所懲膺,段某對此也非常贊同。但出兵逮捕內閣總理、脅迫逮捕議員乃至解散國會,未免就太過了吧?”
樑士詒反駁道:“什麼叫太過了?如你所言,是孫百熙有錯在先,我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縱使其間有過當之處,也只屬於矯枉過正。這能有什麼錯?難道我們只能循規蹈矩,然後引頸待戮?再者說,欲立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舉。芝泉你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呢?”
袁克定大聲讚道:“燕孫秘書長高見,袁某佩服!”
Wшw● тт kān● CO
袁世凱沒有說話,而是看向了趙秉鈞、楊士琦等人。大家都是跟隨袁世凱多年的老人,哪還會不知道其中的意思,一個個都趕緊答道:“屬下以爲燕孫之議極是!”
袁世凱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既然大家都贊成,那就按燕孫說的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