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四、夕望龍城陣雲起
又問了幾個問題,記者們便把焦點對準了趙景惠。
“約翰遜太太,作爲最年輕的諾貝爾獎得主,請問你現在的感受是什麼?”
記者的提問趙景惠還是聽得懂的。早在經世大學建校之初,孫元起意識到中國與歐美各國在科研水平上存在巨大差距,在自己親自動手編譯教材、宣介科學發展潮流的同時,積極鼓勵學生主動閱讀、翻譯西方各類科技書刊,加上學校裡有很多外國老師和留學生,一來二去,學生們的外語水平都出類拔萃,趙景惠自然也不例外。
儘管趙景惠對外語非常熟稔,但她從未經歷過如此陣仗,難免有些慌張,說話也有些磕巴:“對於諾貝爾獎委員會的厚愛,我、我感到非常榮幸……”
記者們的興趣顯然不在此:
“約翰遜太太,你覺得自己從普通的農村女子稱爲世界著名的科學家,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什麼?”
趙景惠低着頭捏緊衣角:“我覺得最重要的因素是遇到了孫先生。”
“遇到約翰遜先生?具體到科學研究方面,他給你哪些幫助?”
“他在研究方向、研究方法上都給了我巨大幫助,比如黃花蒿素的萃取、青黴素的發現等。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孫先生的指點,現在就不會有黃花蒿素和青黴素的問世。”趙景惠如實答道。
“您的意思是說,約翰遜先生在黃花蒿素、青黴素等一系列藥物研製過程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至少在黃花蒿素、青黴素這兩種藥物上,他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趙景惠道。
“那你對約翰遜最近發表在《Science》雜誌上的那篇論文怎麼看?他在撰寫的過程中有沒有就有關問題和你探討?”
“孫先生在撰寫論文的時候並沒有和我討論,我也是前不久剛剛在《Science》雜誌上看到。儘管對論文所涉及的內容知之甚少,但我堅信,這篇論文一定非常重要,將會推動生物學向前迅速發展。”趙景惠語氣篤定。
“約翰遜太太,請問你對約翰遜先生如何評價?”
“他是一個偉大的人,無論是在學術上還是在品德上。”
“約翰遜太太。據說你和約翰遜博士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包括主僕、師生、夫妻等等,其中你最看重的是哪一種關係?”
“呃……”趙景惠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要說答案,那自然應該是夫妻關係,可作爲傳統的中國女子,這樣的答案如何說得出口?
記者們見狀立即趁熱打鐵問道:“有傳言稱你和約翰遜先生的婚姻是被迫的。你是否曾爲此後悔過?”
趙景惠聞言猛然擡起頭,正色答道:“不,我和孫先生結婚完全是自願的,而且從來沒有後悔過!”
就在趙景惠被記者們圍困的同時,孫元起也陷入了困擾之中,不過他的困擾並非來自新聞媒體。而是來自北方的惡鄰——沙俄,困擾的根源則是沙俄前任駐華公使廓索維慈在庫倫與“哲布尊丹巴政府”簽訂的《俄庫條約》,其目的就是謀求外蒙獨立。
說起外蒙獨立,事情還要從元末明初說起。
在我們傳統的歷史教科書中,會說公元1368年朱元璋推翻了元朝統治,建立了明朝。其實在1368年徐達大軍攻陷元朝首都大都後,元朝並沒有就此滅亡。而是元順帝妥歡貼睦爾率領蒙古人退回了蒙古高原,繼續與明軍對抗,並不斷嚮明朝邊境發動進攻,圖謀恢復其在全國的統治。這個政權前後延續了二十年,國號仍叫大元,以其地處塞北,故稱“北元”,直至公元1388年北元皇帝、大汗脫古斯帖木兒被叛臣也速迭兒弒殺。
北元之後政權改名爲蒙古。隨後分裂爲韃靼和瓦剌兩部,黃金家族在蒙古高原的影響也日漸式微,但其深刻影響卻長期存在,那就是建立一個完全獨立於中原、屬於蒙古人自己的政權。無奈蒙古人卻一直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先有明朝大軍數次北征,被打得丟盔棄甲;後又被女真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加上內爭不斷、佛教興起。蒙古孱弱得如同高原秋季的白草,這個願望只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等待時機成熟。
經過無數代人的祈盼,時機終於在辛亥革命前後出現。此時在內。清政府急欲剿滅南方各省的叛亂,對於外蒙荒蕪之地無暇顧及,控制力也日趨下降;在外,沙俄從16世紀經營西伯利亞開始就對內外蒙垂涎三尺,不斷通過經濟、文化、政治、宗教等手段進行滲透,企圖策動蒙古親俄分裂勢力讓外蒙脫離中國,進而成爲沙俄的保護國。
1911年7月,在沙俄駐庫倫(現烏蘭巴托)代理領事拉弗多夫斯基的策動下,親俄的杭達多爾濟(外蒙古土謝圖汗部右翼左旗札薩克和碩親王)等人利用舉行各盟王公會盟大典之機,突然宣佈脫離中國獨立,並組成代表團前往俄國要求接受沙俄的保護。清政府雖然闇弱,對此卻毫不含糊,立即對沙俄提出強烈抗議。沙俄政府明地裡與清政府展開積極磋商,暗地裡卻是對外蒙分裂分子派人給槍,以示支持。
在沙俄的支持和策劃下,外蒙分裂勢力於1911年11月底、12月初包圍了清政府駐庫倫辦事大臣衙門,解除清軍武裝,並將辦事大臣三多及其隨從人員押送出境;隨後宣佈外蒙古獨立,成立大蒙古國,擁戴第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圖克圖登基稱帝,號“額真汗”,年號共戴。顯然,當時的清朝政府和後繼的中華民國政府都是不可能承認這個獨立。
辛亥革命成功之後,民國政府也是積極與沙俄政府交涉,並派人前往庫倫勸說哲布尊丹巴取消獨立,但都沒有得到迴應。孰料在11月,廓索維慈與哲布尊丹巴又在庫倫簽訂《俄蒙協約》四條,明確表示俄國政府將對蒙古予以援助,爲其編練國民軍,以使得蒙古能夠維持當前的自治政體;並幫助蒙古禁止中國軍隊及移民進入蒙古等。
《俄蒙協約》的主旨就是驅逐中國、獨立蒙古、投靠沙俄,故而內容一公佈,立即引起中國政府強烈反彈。外交部照會沙俄駐華公使表示強烈抗議,聲明外蒙與外國無論訂立何種協定,中國概不承認;外交總長樑如浩更是親赴沙俄駐華使館,要求俄國政府迅速取消《俄蒙協約》。各省都督聯名致電袁世凱,要求集合全國軍隊剋期徵蒙;國民黨、共和黨、新中國黨等舉行聯席會議討論外蒙事宜,也都主張用兵。像廣東省甚至召開軍事大會,決定將廣東省陸軍的兩師一旅撥歸徵蒙之用。
在這種大勢之下,袁世凱也表示解決外蒙問題首先要以不失領土、不喪主權爲依歸,然後盡力以和平手段瞭解,萬一事情決裂,但親自率軍出征,以無負國民委託。同時密令各省暫緩實行原定的裁軍辦法,責成各部認真訓練,聽候中央調遣。
客觀來說,袁世凱此舉確實堂堂正正、合情合理,但孫元起很懷疑袁世凱採取武力手段的決心有多大。所謂“行勝於言”,在孫元起看來,沙俄雖然垂涎內外蒙的領土,但它現在國內動盪不安,又忙於參加巴爾幹戰爭,並沒有精力做好與中國全面開戰的準備,所以現在不過是虛聲恫嚇罷了。如果袁世凱能夠組織兩三個師的北洋精兵以獅子搏兔之勢迅速蕩平外蒙叛亂,沙俄根本就沒有機會和能力插手。
和孫元起“英雄所見略同”的也大有人在,而且鑑於孫元起兩路派兵入藏平亂的豐功偉績,孫系盤踞的山西、陝西、甘肅等地猶豫蒙古毗鄰,所以紛紛致電孫元起,希望他能再接再厲、賈其餘勇,迅速出兵平定外蒙叛亂。當然,孫元起麾下確實可以抽出兩個師的兵力北上,而且孫元起也有這樣的打算,不過這些電文中卻透露着幾分陰謀的味道,讓孫元起怵然心驚。
楊永泰從河南省開始一直陪同在孫元起身邊,負責新中國黨競選事宜,看完這些電報也贊同孫元起的直覺:“大人見解極是,全國其他各省都督都能要求派兵北上,唯獨我們不能!”
“哦,你的理由是?”孫元起問道。
楊永泰道:“南方各省都督之所以叫囂着‘剋期徵蒙’,是料定袁項城不敢調遣他們北上,因爲袁項城害怕南方的革命勢力趁機把‘徵蒙’變成‘北伐’。如果袁項城做好萬全準備防範他們乘機作亂,他們還可以獅子大開口,大肆索要軍餉槍械,等軍餉槍械到手後再踟躕不前,袁項城能奈他們何?而我們一旦要求派兵北上,袁項城很有可能就順水推舟應允了!”
“你擔心出現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局面?”孫元起皺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