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只是朋友

29只是朋友

29只是朋友

“巖巖,你說樑奎傻站着幹什麼?”

蘇巖愕然擡頭,“什麼?”

“看那邊。

蘇巖回頭,舉目四望,在擁擠的人潮裡,樑奎的存在鶴立雞羣,儘管他似乎儘量將自己淹沒在人海里,但逃不過蘇巖的眼睛。

樑奎注意到蘇巖的視線,頓時尷尬一線,揉着腦袋慢慢踱步過來,兩手插褲兜裡,一副滿臉不在意的散漫樣子。

蘇巖沒說話,任由樑奎在旁邊傻站着。他繼續忙着招呼客人們。

倒是徐阿姨一邊過稱一邊熱情笑道:“哎呀真是樑奎啊,早晨在路上看到你騎自行車飛快過去,我還以爲自己眼花了。你咋跑菜場來了,吃早飯沒有?”

樑奎蹭到菜臺子後面,緊挨着蘇巖一起,聞言忙笑說:“我早晨剛下火車回來,看到你們往這兒趕,我好奇,所以跟來看看。”他說着注意看蘇巖,見蘇巖很平靜,又道:“蘇巖,你要打工怎麼不跟我說,我也可以幫忙的。”

“幫什麼?幫我介紹好兼職?”蘇巖笑他。

樑奎搖頭:“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了你別生氣,看到你賣菜我被嚇到了……”

蘇巖呵呵笑了起來,不在意道:“不然你以爲我做什麼不會嚇到你?”

“這個……沒想過。”樑奎坦誠道。

陡然看到蘇巖踩三輪車賣菜,樑奎很驚嚇,就算蘇巖的房子很樸素破舊,就算蘇巖的父母不露面,但他從未想過蘇巖會幹這個。如果驟然聽到別人說班上某某同學家裡是賣菜的,大部分人一定會直覺那人家裡很窮。樑奎想起初中時,班上有個同學的爸爸是學校看大門的,每次上學放學,那同學都低着頭,滿臉羞憤。在班級裡,那同學時常因爸爸的職業被其他人嘲笑。如今想來,真沒啥好笑的,人家又沒犯法。但初中時,他雖然沒欺負那同學,可的確跟着別人起鬨嘲笑過。

那些過去的小事早被他遺忘,從來沒有想起,從來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只是今天看到蘇巖了,他才莫名的想起初中的事,想起那個同學,想起那些幼稚又殘酷的笑聲。他把那一切換成蘇巖,他看着蘇巖認真地,甚至熱情的賣菜,忽然覺得自我厭惡。他無憂無慮,不操心錢,不操心未來的前途,受氣了有人安撫,受傷了有人安慰,受累了有人心疼,他可以笑,每天肆無忌憚的笑,這一切都因爲他沒有需要煩心的事,生活沒有給他煩惱。以至於他忽略了很多事,別人的事,別人的難處。他可以對蘇巖好,但他不是蘇巖的父母,他有錢,但那不是蘇巖的錢,他可以幫助蘇巖,但蘇巖不會來者不拒。

蘇巖有蘇巖的想法,有蘇巖的煩惱。

樑奎不經想,如果有一天父母離開他,如果有一天他變的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如果有一天他住在落後的街道,住着老舊的房子,他會怎麼做?

他只知道,看到蘇巖天矇矇亮忙碌的身影,心中莫名的覺得多出很多情緒,無法言語的情緒。

“蘇巖,你爸媽是不是不管你的生活費?”樑奎悶聲問。

蘇巖咬着番茄笑嘆;“你在亂想什麼?他們給我留了一筆存款,足夠我讀完大學衣食無憂。你以爲我很窮?傻了吧你,真正的窮人……哪穿我這樣。”他扯扯自己的T恤。

樑奎鬆口氣,想想這樣纔對。蘇巖平時穿的雖然不是很貴,但基本上都是牌子貨。而且看他花銷,不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窮人。

蘇巖看樑奎那副鬆口氣的樣子不由好笑,暗暗搖頭嘆息,雖說職業不分貴賤,可有些職業,說出去給人第一想法就是寒酸,底層窮苦人民。

譬如佔據國內老大一頭的職業民工,人家正兒八經的體力活技術活,自己賺錢養一家,但走在大都市裡,擠公交車都被嫌棄。

他知道樑奎突然見他賣菜,肯定被嚇到了。指不定浮想聯翩,把他當成爹不疼娘不愛吃不飽穿不暖交不起學費的可憐娃。

“你賣菜要賣多久?”樑奎又問。

“我幫徐阿姨的忙,也許一個暑假。”

“那我也幫忙,不要工錢。”樑奎斬釘截鐵道。

“就你?”蘇巖不屑挑眉。

樑奎紅着臉氣道:“我怎麼了!賣菜還不簡單,你以爲我看不懂電子稱?不會算賬?這些小把戲誰不會啊。”

“行,來吧。樑大帥哥,你站出來亮個相,不能浪費這麼校草的臉。你就站着吆喝,肯定能吸引一排女客”

“吆……吆喝?”樑奎被推出去站着,傻傻的望着蘇巖。

“是啊,你不是看到了,就像我那樣吆喝,聲音要大。”

過路的客人笑嘻嘻望着這兩少年,樑奎只覺得頭頂冒煙,結結巴巴的躲閃道:“不吆喝行嗎?我看客人挺多,不用吆喝吧?”

蘇巖眼一瞪:“是不是覺得很丟人啊?”

樑奎忙搖頭:“沒,我、我是不習慣,咳咳,真不習慣。”

“行了,我不勉強你。”蘇巖不在意的揮揮手,繼續忙活。

徐阿姨大笑:“小巖你就別爲難樑奎了,吆喝什麼啊,咱們這客人不用吆喝。樑奎你別當真,小巖故意逗你玩。他也不是打工,就今天幫幫忙,你們難得放暑假,沒事就出去玩吧,打打球逛逛街什麼的,高中生讀書辛苦,別沒事找累。”

兩人這麼一說,樑奎覺得更不好意思。傻傻杵着渾身不自在,他到底來幹啥!來幹啥的!

樑奎還在那兀自做鬥爭,蘇巖拍他一下,笑道:“看你臉色五彩繽紛想什麼了?走吧,跟我去街上轉轉。”

“啊?”樑奎怔住,他還在醞釀要不要吆喝,要怎麼吆喝,怎麼就要走了?他不是白醞釀情緒了!

“逛街,聽不懂?”

“懂!”樑奎屁顛屁顛跟上。

蘇巖慢悠悠晃在街上,菜市場外面有一條很熱鬧的街,道路兩旁全是賣的便宜貨。這條街頗長,街頭一大段是服裝店,中間一段是生活用品雜貨店,往後一段是五金店。期間夾雜若干搶道的小吃攤,水果攤,雜貨攤。

蘇巖首先直奔小吃攤,買了兩個又大又香脆的燒餅,和樑奎一人一個。

兩人邊吃邊往街頭走,蘇巖咬着燒餅含糊介紹:“你沒吃早飯吧,要不你先去吃早餐?往前走一點有個早點鋪子,裡頭賣面、粉絲,旁邊還有炸油條面窩的。”

樑奎的確餓了,當即點頭:“好啊,你帶路。”

“油條面窩很好吃,但多半是地溝油,你最好少吃。”蘇巖雖這麼說,可嘴裡饞死。他這人有點特好,就是不太挑食,胃口大,見什麼都香,想嚐嚐。早晨雖然在徐阿姨家裡吃了,但此時聞着飄香的面窩油條,胃裡又餓了,最可恨的是明知道是地溝油,還是一樣想吃。

樑奎也是一樣,什麼髒不髒的直接忽略,好吃就行!

一口氣吃了碗粉絲,三根油條,然後拎着十個面窩和蘇巖邊走邊吃。兩人吃得滿嘴油膩,一身的油條面窩味,特別是面窩味道獨特,濃厚,很容易粘身。

“你是不是放屁了?”等面窩吃完,風裡那股子飄散不去的味道讓人皺眉,樑奎不由瞪着蘇巖狐疑的問。

蘇巖輕笑道:“你最好離我遠點,不然薰死你。”

“……你真放了?”樑奎看向蘇巖的屁/股。

蘇巖眼神都綠了:“別這麼不自覺,聞聞你自己身上什麼味!你他媽住我家裡大晚上偷吃大蒜的事你以爲我不知道?”

樑奎臉色通紅,據理力爭道:“吃大蒜對身體好!我不就是怕你討厭那個味,所以才晚上揹着你吃。一碼歸一碼,大蒜是大蒜,放屁是放屁。”

兩人吵吵鬧鬧走到了街頭服裝區,蘇巖擦乾淨嘴上的油,擡腳走進一家叫做‘衣戀’的店子。

樑奎正納悶他進女裝店幹什麼,進去一眼看到陳燕才恍然大悟。

陳燕驚喜的迎進兩人,“你們兩怎麼來了,呵呵。”說着忙將椅子讓給兩人坐,拿出錢包說:“我去隔壁兩買瓶水給你們,店裡除了衣服什麼都沒有,早知道你們過來,我就該備點零食。”

“別忙了,又不是做客。我們無聊,就過來轉轉。這裡生意好不好?”

陳燕微笑:“還行,老闆是我表姐。她經常要進貨,我就幫個忙看店面。不管生意好壞,我一個月拿八百,表姐挺照顧我的,還送了我一些衣服。”

她這麼一說,蘇巖和樑奎很自然去看她身上穿的衣服,果然店裡還掛着一件一模一樣的。

蘇巖來看陳燕,其實也不知道能和陳燕嘮叨什麼,陳燕如今改變了,但距離能說會道,性格開朗有很大距離。

三人這麼呆一塊,少了林強,一時真不知道說啥,氣氛有點冷場。

樑奎性格開朗,但他對陳燕是無能爲力,琢磨半天找不出話題,乾脆不說話。眼睛在店裡掛着的衣服上亂轉。

這是一間大約三十平的店,裝修簡單,好在乾淨。衣服很用心的掛着,最漂亮的幾件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樑奎純粹是爲了找話題,於是隨意指了一間他眼裡認爲最漂亮的衣服問:“那件多少錢?挺好看的。”

陳燕一笑:“你還是別問了,這裡的衣服你看不上。都是便宜貨,質量不好,不經穿,你要是送女朋友,有點寒酸了……”她真心這麼覺得,雖然和樑奎不熟,但她也聽說過樑奎曾經開百萬以上的小車載着陳綰綰去約會。百萬,對她來說就是天文數字,那得多有錢纔開得起。

“我就隨便問問,呵呵,再說我可沒有女朋友。”樑奎摸着鼻子笑。

不用樑奎多問,很快有年輕女客人進來,正好看中那件衣服.“老闆,這件多少錢?”

陳燕笑着走過去:“這件衣服六十六,看中了可以試穿。”

那女人一連續試穿,還價,還價,再還價,最後四十五塊錢買走了衣服。

樑奎咂舌,小聲跟蘇巖嘀咕:“真這麼便宜?”

蘇巖莞爾,笑問陳燕:“陳燕,那衣服進價多少?”

陳燕呵呵道:“實話告訴你們,進價只要十五。”

樑奎頓時傻眼:“十五?”

“恩,你以爲能有多貴?這地方賣好衣服誰買?不管咋樣做生意賺得就是差價。不過做服裝的越來越多,價錢都快賣穿了,生意沒以前好做。我以前很羨慕我表姐,甚至想休學出來學做生意算了。可我表姐卻羨慕我,羨慕我能讀高中,以後還有機會讀大學。”陳燕恍然粲笑:“我爸初中文化,我媽小學文化。他們沒讀多少書,但特希望我們幾個孩子讀大學,大概是窮怕了,指望讀書出頭。我最近才知道我爸和校長是小學、初中的同班同學,這次分班,我爸拎着菸酒去找了校長,不然以我的成績,進不了十二班。我就說了,之前怪驚訝的。”她說着長長一嘆,怔怔望着地面,靜默良久,如嘆息般呢喃道:“可我好怕跟不上……”

去了所謂的快班當然是一個機會,但是對於陳燕這樣找關係進去的,又容易胡思亂想心思重的學生,成績成了莫大的壓力。

“我爸這麼多年從來沒說和校長是同學,他肯定不願意說,越是說,越是顯得差距。他對我抱這麼大期望,我要是考不上大學咋辦啊……”陳燕倒真是打開了話匣子,一個人說了這麼多心裡話,但與其說她是要活躍氣氛,不如說是太壓抑,壓力太大,着急的想找個人說說心裡話,說出來,總要舒坦點。

她又何曾不是另一個‘爸爸’,她爸對她所有的期望,也是她對自己的期望。他爸讓她感到壓力,她自己也給了壓力。壓力慢慢積累,越來越重。

高二還沒開學,她就開始怯懦了。這麼多年,第一次離‘優秀學生’這麼近,不想因爲成績跟不上而被甩下來。但這麼多年,她更是明白,學習這東西,有時候光努力,真的不夠,何況她笨拙了十幾年。

樑奎靜靜聽了這麼多,越發不知道說什麼。他懊惱的抓抓頭髮,暗想對付多愁善感的女生,他還真是沒轍。陳燕所說的問題在他那兒根本不是問題,他會覺得這有什麼好煩惱的,讀書唄,讀唄,讀到高考就解放了,考大學有那麼難嗎?就算考不上又何必糾結成這樣,不上大學,還有很多可以選擇的路。

可他現在不這麼想,他想得更多。儘量站在陳燕的角度去想,然後他發現自己不是陳燕,也不瞭解陳燕,安慰的話,敷衍的話,全都說不出口。

蘇巖雙手撐着下巴,眼睛望着店外來來往往的人流,一直閉口不言。

陳燕的話他都聽到了,陳燕會說出來,還是情不自禁說給他聽的,沒道理說給不熟悉的樑奎聽是不。

陳燕得承認,她心理上信任蘇巖的話,似乎只要蘇巖說沒問題,就真的沒問題。這是一種依賴,她覺得這不是愛情,因爲她從來不會對蘇巖有旖想,這是她的朋友,第一個真誠對她的朋友。

心裡的難過,壓抑,不能跟家裡說的話,只想說給朋友聽,只能說給朋友聽。

蘇巖豪不廢話,聽完陳燕的心事,言簡意賅道:“陳燕,我沒法代替你去高考。”

陳燕一顫,咬了咬脣。

“你有什麼心事,遇到什麼難處,可以隨時來找我說。就算我不能幫你排憂解難,但我會認真聽你說完。”

蘇巖說着,起身拍拍屁股,和樑奎二人離開了服裝店。

樑奎一路不說話,沉默的跟蘇巖回菜市場,隨後騎車回到家。

蘇巖打着哈欠:“早晨起太早了,我去補個覺,中午喊我起來。”

樑奎點頭,見他要進房了,忍不住問:“你爲什麼對陳燕這麼用心?”

蘇巖一頓,默默關了房門,沒有迴應樑奎的話。

嘆氣,雖然沒實現一日多更的夢想……但我還是保持了日更……親們可不能拋棄我~~~~

不知不覺到了9、26號,這個坑是8.27開的,現在剛好一個月,13萬多字,238160總點擊1665個書評,3個長評,約8千的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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