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已經完全涼了,但兩人都沒有了繼續吃的慾望,只是又要了兩瓶啤酒,各自自斟自飲起來。
王直邊喝邊看着肖樂,他不太能夠理解,肖樂的想法在他看來既真誠又可笑,他的所有出發點都建立在這個社會的道德水平變得很低、保障能力變得很弱的情況下,但他卻願意爲了這而付出很多。
王直真不知道應該讚揚他,還是把他當做堂吉訶德那樣嘲笑。
“好吧。”他搖了搖頭。“我們不糾結這個問題,姑且當做你所設想的事情將會發生,那事情必然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你應該知道,法律的出發點是人性本惡,既然你已經假設了那麼低的道德下限,那我們不妨再陰暗一點。”
肖樂擡起頭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後文。
“如果你只是幫助那些造成了社會影響的事件,一開始或許沒有什麼,但只要這個基金會夠出名,很快就會有人來指責你,爲什麼不幫助那些沒有出現在新聞裡的人?很快就會有人來質疑你的動機不純,甚至有可能,見義勇爲者的親屬根本就不會再去指責杳無音訊的被救者,甚至都不會去追究對他們造成傷害的人,而是把矛頭轉向你,責問你爲什麼不幫助他們,甚至指責你是別有用心區別對待。也許很多事情本來不會曝光,不會被人們知道,但爲了能夠獲得你的幫助,他們都不予餘力的把事情搞大,結果造成的社會影響更加惡劣?”
肖樂的眼睛瞪得越來越大,這讓王直不由自主地說了下去。
“如果有人爲了得到錢而行騙呢?按照你的說法,你這個基金給予補償的標準會很低,也許他們會把你和你的基金會看成是冤大頭,不坑白不坑。如果那些目擊者認爲已經既然已經有人站出來出錢,那就沒有必要再節外生枝,不願意出來說明真相呢?如果你最終查明瞭真相,但卻沒有辦法依法主張權利,甚至得不到一點支持呢?你和你的基金會也許是抱着一個好的想法來做這些事,最後卻只能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無法繼續下去,只能黯然收場,最終讓更多的人心灰意冷,造成更壞的社會影響呢?”
肖樂的表情驚訝到了極點,王直這時候才覺得自己的話是不是太過火了,正當他有些後悔,生怕會把肖樂向善的念頭澆滅的時候,肖樂卻伸手一把抓住了他。
“能夠想到這一點,說明我沒有選錯人!”他興奮地說道。
“我根本就還沒答應你好吧!”王直趕緊說道。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做呢?”
“我怎麼知道!”王直說道。“說到底我們都在空對空,以假設的事情來臆測更多的假設。人們根本就沒有這麼無下限,這樣的事情甚至根本就不會發生,所以這樣的假設根本就毫無意義。”
“但你也說了,從人性本惡的角度出發,這樣的事情是有可能的對吧!”肖樂揪着這一點不放。
王直偏着頭想了一會兒,最後只能搖搖頭。
也許是肖樂的態度感染了他,不知不覺,他已經有些接受肖樂的假設了。
“這樣的基金根本沒什麼意義,如果真的發生這樣的事情,那規模小了根本解決不了什麼問題。但如果這樣的事情不發生,這個基金又有什麼意義?”
“我們可以提前做好準備,根據各種各樣的可能性做好預案。”肖
樂卻說道。“這樣的工作根本就不需要太過於專業的法律知識,需要的是熱情、責任感和正義感。我們可以只聘用少量的專職人員,大部分工作由政法相關專業的學生來兼職進行,或者是志願者!我相信大學生對於正義事業的熱情!我們的組織可以很靈活,少量專職的中堅力量,適量長期兼職的主幹力量,大批短期兼職的實習生和志願者來完成外圍的工作。我們甚至可以藉助媒體的力量,我想有良知的人總是存在的,這樣不費什麼事又能刷聲望的事情,一定有很多記者願意去做。”
“刷聲望?”
肖樂偷偷地咋了咋舌,網絡遊戲還沒有正式大規模出現,這樣的名詞對於王直來說太過於新潮了。
王直乾脆掏出隨身攜帶的本子開始寫寫畫畫,不停地點頭,然後又搖頭。“我對慈善這塊真是沒什麼瞭解,今天我們所說的東西能不能實現都成問題。”
“但你能找到懂的人,對吧?”肖樂問道。
“你準備投入多少錢?”王直嘆了一口氣,最後問道。
青年人總是很容易相互被對方的熱情感染,對於肖樂來說,雖然他很早就有了這個想法的雛形,但沒有王直的事情,他不會這麼早就把它放上臺面。
而對於王直來說,他已經開始正視肖樂的夢想,並且漸漸接受它,認真地考慮應該怎麼去實現它。也許肖樂的想法沒什麼意義,但如果由他來運作這個事情,也許能把它變得更有意義一些。
王直多多少少有一些同學和學長之類的在國外,他也在和他們的交流中有過一些這些方面的認知,非官方的慈善基金會在歐美很常見,隨着華夏的不斷開放,他覺得這樣的景象也許也會出現。
或許肖樂的念頭是有些過於悲觀了,但王直現在覺得,未雨綢繆也沒什麼不好的。
肖樂計算了一下。
他在安瀾花卉陸陸續續投入了將近一千二百萬,暫時還沒有獲得任何實質性的收益,只是資產理論上的增值。但他相信自己只要願意,這百分之四十的安瀾股份,應該能夠夠給他帶來數千萬的貸款或者是借款。
而他手邊的現金則還有將近三千萬,在老家買商鋪,陸陸續續的消費、吃飯用掉了四百萬。這在九八、九九年算是個很恐怖的數字了。
肖樂給自己定下的一個重要的時間節點即將到來,雖然前世那個人只用了不到三百萬元就創造了價值數十億的互聯網奇蹟,但肖樂並沒有信心能夠做到同樣的事情。
他決定給自己留下足夠的資金。
“我可以先投入五百萬,後面看情況再追加一些。”他對王直說道。“如果我的事業能夠發展順利,零二年下半年以後我可以每年投入一千萬,爭取逐年增加。”
王直的動作一下子僵硬了。
“怎麼了?”肖樂問道。
“你有這麼多錢?”王直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他以爲肖樂頂多就是投入個幾十萬,剛纔他一直在考慮的就是要用什麼辦法來獲取更多的捐款來源。國家撥款?海外慈善基金的捐贈?還是一家家去遊說那些大企業?
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過了他的心理預期。
“多嗎?”肖樂卻搖搖頭算給他聽。“如果是小傷小碰,幾千塊就能解決的問題,根本就不可能造成很大
很壞的社會影響。我們所要面對的很可能都是重傷、死亡之類的問題。就算按十萬塊解決一件事情計算,也只能解決五十件。但基金會本身需要發展,要有辦公室,要能夠維持日常的開銷,到事發地去調查真相,蒐集證據打官司也都要產生大量的費用。人員工資呢?獎金和福利呢?既然我們要讓見義勇爲者和行善者沒有後顧之憂,就更不可能讓牽頭做這件事的人有後顧之憂。爲了引導社會輿論,我們還得花錢買報道,買版面。五百萬看着很多,但要堅持三年時間,我覺得會很困難。”
“你覺得一開始我們就能處理這麼多事情?”王直卻有不同意見。“而且你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充當一個慈善基金的所有資金來源?”
“我就是這麼想的。”肖樂卻說道。“我對慈善了解的也不算多,但國家應該不會允許隨便什麼人成立個慈善基金就到處拉捐款和贊助,即使我們只針對少數富人籌款,總要有負責宣傳、負責遊說等等的工作人員吧?我們還得做到財務透明,還得向每一個捐助者說明資金的使用方向,說明理由。那我們需要多少人來專門做這些事情?我們還有多少精力來做真正必須去做的事情?”
“而且我們的理念又有多少人能夠接受呢?”肖樂繼續說道。“你算是思維很靈活的人了,但你直到現在也未必完全接受我的觀點吧?”
“的確如此。”王直點了點頭。
“那有多少人會認可我的理念,同意往裡面投錢呢?”肖樂問道。“我要花多少時間,費多少精神才能說服一個人把錢投進去?與其把精力花在這些地方,我不如把精力用來賺更多的錢,然後請專業和有操守的人員來幫我完成慈善方面的事情,這樣效率不是更高嗎?”
王直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他的這種狂妄。
“你很有自信。”他最終這樣說道。
“別的我不敢說,但我真的全力以赴把所有精力都拿來賺錢,只要運氣不是太差,應該能在十年內成爲華夏首富。”
當然還要不被人發現是重生者。
他默默地在心裡說道。
“這真是……”王直不得不說道。“真是太瘋狂了。”
“你想加入嗎?”肖樂問道。
“我不知道。”王直答道。“你要做的事情也許根本就毫無意義。”
“我的猜測不發生,那就是最好的情況,我衷心的期盼着發生那樣的事情。”
“那你出錢我出力做這麼個事情又有什麼意義?”
“那我們把閒暇時間用來做其他事情怎麼樣?”肖樂微笑着問道。
“比如說?”
“關注弱勢羣體,提供法律援助?關注食品和藥品安全,關注環保,舉報和追蹤違規違法的無良企業?又或者,關注鄉村教育,建立支援鄉村教育的志願者平臺?捐資建設希望小學,給學生提供營養餐?”
“你爲什麼不直接說世界大同?”王直翻着白眼說道。“一個人就想把所有事情都做了?你真的以爲自己已經是首富了?”
“你說的對。”肖樂點了點頭。
王直欣慰地鬆了一口氣,但肖樂隨後的話讓他差點暈過去。
“成爲華夏首富還遠遠不夠,真的要做到這些,最少也要成爲華人首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