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鳥悄悄走過去,猶豫了片刻,纔將手中的茉莉花紋懷錶打開。只見懷錶中藏着一個銀戒指,上面鑲嵌了一顆豌豆大小的珍珠,那珍珠泛着瑩白的光澤,圓潤好看。
“這是衛子一直以來珍藏的東西,是時候物歸原主了。”許青鳥將這枚銀戒交給喻冬晴,便將懷錶收回,“這些日子以來,衛子一直在強行使用靈力,讓自己擁有實體,可是讓你和小嬌看得見、碰得到。昨日,鬼執將這枚懷錶還給我,說是衛子的交代,如果他出了什麼事再也無法回來,就請我將裡面的戒指交還與你。至於對此物是留是棄,皆聽憑你處置。”
許青鳥心中嘆息,其實衛子早已做好了魂飛魄散的準備,可即使知道會魂飛魄散,依然不能對喻冬晴和朱嬌放手。
喻冬晴小心翼翼地將小小的戒指捧在掌心:“這是他向我求婚的戒指,他說我就是這銀戒上的珍珠,此生唯一......”
忽然,銀戒上鑲嵌的珍珠跳了兩下,發出白光。白光之中,閃爍着無數的畫面,那是衛子的記憶。
陰雨濛濛的小巷中,衛子剛剛處理掉一條人命,身着黑衣,提着武器箱,準備離開現場。這時,他發現後面有人在跟蹤他,便一個閃身,躲進另一條窄巷。他抽出匕首,數着來人的腳步距離,只要來人有威脅,便可一把將其制伏!
三步,兩步,一步......那個人在窄巷處張望,分明是在找衛子。衛子先下手爲強,閃身而出,和那個人搏鬥起來。可是,爲何這搏鬥結束得如此之快?衛子發現,這只是個柔弱的小女生,她瞪着無辜的大眼睛,好像很害怕,又好像很好奇。
“我......我叫喻冬晴,就住在巷子那頭。你是新來的住戶嗎?”
“不是。”衛子冷硬地回道,立刻鬆開她,拎起武器箱便要走。
“等下!”喻冬晴攔住他,“我不是騙子哦,是姑姑讓我來接新住戶的,你看着跟我姑姑說的特徵一模一樣。我真不騙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衛子本不想與這女孩糾纏,豈料突然聽到一陣警笛聲,警察來到了此處,欲調查他。千鈞一髮之際,喻冬晴將他帶到了自己家裡,證明他是家裡的住客。他在她家裡的出租房中住了兩天,她的關心體貼,讓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不知怎的,他竟想這樣一直住下去,甚至推掉了組織安排的公寓,還暗地裡將那個真正的住客趕走了。
愛情總是在不經意間,突然襲來,一旦在心裡紮根,便再無法拔去。他們一起經歷過的分分秒秒,如今看起來,都是那麼的快樂卻又悲傷。
衛子在最後一次任務中死去,魂魄一直徘徊在那條小巷,期待着能夠再見她一面。可他不敢現身在她面前,生怕會驚擾到她。因爲他死在爆炸之中,身上不僅有槍傷,而且全身都已流血潰爛,看起來煞是可怖。
“原來......你竟一直都在我身邊嗎......”喻冬晴望着衛子的記憶畫面,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
春暖花開,一枝翠綠的槐樹枝伸出院牆,伸到小巷裡,衛子就立在那枝椏下面,靜靜等待;夏日炎炎,衛子便縮在小巷的屋檐下,靜靜等待;秋風瑟瑟,小巷裡的植被日漸枯萎,連槐樹枝上的樹葉也開始變黃、凋落,衛子依然站在那裡,靜靜等待;冬日的大雪將小巷淹沒,四周冰寒無比,屋檐上還結了許多冰凌,衛子望着冰凌,伸出手,想親手摘一隻冰凌,給冬晴留着......
兩隻手,在記憶畫面前相觸,卻根本觸碰不到對方。喻冬晴眼睜睜地看着他就在自己面前,卻根本觸碰不到,這種痛苦,來得洶涌猛烈。她忽然掩面而泣,不敢再去看出現衛子的那些畫面。
“到底是誰,讓我與小晴陰陽相隔不復相見?!我要復仇,我要親手殺了他!”衛子來到紅鬼簿,解封血魂砂,找到了自己的仇人,並且將其一擊斃命。
可面對紅毯,他並不想就此離開,他跪在鬼王嚴礪面前道:“我想成爲紅鬼簿的鬼執,此生爲鬼王效力,除盡天下沉冤!求鬼王成全!”
“你果真是爲了除怨?”鬼王嚴礪森冷地道,“我紅鬼簿,不收虛假小人。”
“我......”衛子頓了頓,重新道,“我想留在人世間,守護我最愛的人,請求鬼王殿下成全!”
鬼王嚴礪沒有說話,而是陰氣沉沉地盯着他,過了半響才道:“愛情是這世上最毒辣的東西,它能讓你成爲最強大的人,也能讓你一夕之間遭受滅頂之災。你確定,要爲了一個女人,放棄輪迴?”
“是!”衛子堅定地道。
“你的執念會殺了你。”鬼王只說了這一句,便讓竇月帶衛子下去,給他講解身爲鬼執需要注意的事情。
從成爲鬼執的那天起,衛子便發揮殺手的能力,瘋狂地接下案子,蒐集靈力。他的目標便是有一天可以像鬼王一樣實體化,可以出現在冬晴面前,像一個人類一樣抱她、給她溫暖。然而,這個目標太難實現,他用了八年的時間,依然只能實體化幾分鐘而已。
衛子曾經嘗試過,出現在喻冬晴面前。喻冬晴每每見到他,都既喜且恨,要質問他究竟爲何拋棄她。可轉瞬之間,他便又消失在眼前。喻冬晴時常以爲自己是在做夢,或是有了幻覺。每次衛子出現又再度消失之後,留給她的,是更大的痛苦。
每每看着冬晴因爲他的驟然消失而失聲痛哭,或是因爲觸碰不到他的身體,而黯然垂淚,衛子都如刀剜心,痛苦不堪。
竇月見他如此痛苦,勸解道:“她是正常的人類,該有她正常的婚姻生活,能見到彼此、呵護彼此、碰觸到彼此。可你能給她什麼呢?我們乃是鬼魂,陰氣極重,你總在她身邊,對她的身體沒有好處。更何況,就算你能實體化了,又如何?一時見到你,一時失去你,一時得到你,一時碰觸不到你。這樣的生活,只能讓她心力交瘁,更加痛苦。衛子,就算是爲了她,別再這樣執拗了。”
夕陽西下,衛子雙手隔着空氣,捧起冬晴哭泣的臉,輕輕地道:“如果我的出現,於你來說是更大的悲哀,那我以後不會再打擾你的生活。所以小晴,放下我吧......”
許青鳥能夠感受到,執着於“情”字的衛子,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能說出“放下”這兩個字。從那日開始,他果真不再去見喻冬晴,不再去打擾她的新生活。
然而,喻冬晴的生活,並沒有因爲他的消失而好起來。衛子得知,她被丈夫毆打,一度想殺了那個男人。可是,那個男人手上並無命案,衛子不能違反紅鬼簿的制度,貿然殺了他。衛子只好時常來到她和女兒身邊,用她們發現不了的方式,默默守護她們。
原本這樣的生活,可能會持續幾十年,一直到冬晴和女兒慢慢變老、死去。他便能和她們在黃泉路上,重新團聚。但魅姜的突然出現,打破了衛子的計劃。朱嬌因爲遭受背叛,受了刺激,竟和魅姜做了交易,親手殺死了蘭克,而她自己也因爲心理偏差,逐漸走向歧途。眼見着女兒身處危險漩渦,衛子不得不重新實體化,只爲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女兒。
記憶畫面一幀一幀,播放着衛子的一生,直到最後一刻。朱嬌的身體血崩而死,衛子的鬼體和靈力也悉數散盡,消失在天地之間,只留下這枚小小的銀戒。
這裡面,記錄了他對她的最後一抹微笑:“小晴,我的唯一,我此生殺戮無數,魂飛魄散也是報應一場。別爲我難過,只要記得,曾有人,真心地深愛過你。所以,不要懷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有勇氣,好好地去愛人。一直沒能和你好好道別,我們之間,總差一句再見。小晴......我愛你,再見......”
喻冬晴小心地捧着銀戒,捧着他那最後一抹微笑,試圖再好好看他一眼。她也微笑着,流着淚說:“衛,再見......”
許青鳥摩挲着掌心的茉莉花紋懷錶,感受着上面的紋路,還有裡面殘存的衛子的氣息。她在心中喟嘆:衛子,你可知,就算無法碰觸,只要你能在她身邊,她就是幸福的。如今你魂飛魄散,便是永生永世的不再相見。這一句再見,便真是訣別了。對不起,分明答應你要救下小嬌,可我卻沒能做到,對不起......
許青鳥曾以爲,只要努力,憑着她現在的本事,定能守護好身邊的人。然而魅姜,竟硬生生地毀了這一切,毀了她身邊的人!眸中紫光閃爍,她在心中立下誓言:魅姜,我定要讓你魂飛魄散!
墓地樹叢後有鬼影閃過。
許青鳥冷聲喝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