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可以看到，騙子們的行騙手法往往是極爲簡陋的，甚至可以說是邏輯混亂，漏洞百出，但卻每每能夠獲得成功。
他們行騙的對象，大多數都是國營、集體單位，甚至是地方政府。因爲這時的普通老百姓，沒有什麼錢可供他們騙的。
孫大海心裡有了懷疑，便開始認真地聽他們所談論的內容。
秦經理正在談輪他這次需要考察的項目。他說公司計劃要在這附近建立板材廠和皮革廠，產品將銷往俄國。
孫大海皺起了眉頭。
這兩個項目聽起來不錯，但真正想要實施，卻是會有很大的問題。
首先就是原料來源問題。
先說板材廠，這裡屬於小興安嶺地區，林木資源豐富，但這些都屬於國營林場的管理範圍。秦經理有點想當然了，不是有樹就能隨意砍伐的。
他下到鄉鎮其實是沒有用的，真要做板材生意，還不如直接找林場合作。林場有自己的板材廠，根本不需要在這裡建什麼板材廠。
其次是皮革廠，刨去小尾寒羊養殖基地不提，整個縣裡的養殖業並不發達，沒有大量穩定的皮革來源，開皮革廠有什麼意義？
小尾寒羊養殖基地剛剛成立，還沒有形成真正的養殖規模。而且，基地短期內並沒有打算在當地屠宰，而是通過貨運列車，將活羊運往龍省分基地或首都後再處理。
再說銷售，距離這裡最近的是黑河口岸，對面是俄國的布市，這是俄國在遠東地區最大的造船基地。
布市的森林資源以及木材加工業，要比這裡強了很多。而且俄國的整個遠東地區，都是地廣人稀，森林茂盛。縣裡這邊的優勢，到了俄國就算不上什麼了。
俄國目前實施的也是計劃經濟，進出口貨物的主要作用是資源調撥，價格因素並不重要。孫大海自己都沒有信心，能在遠東地區能把板材銷售出去。
因此，秦經理所說的這兩個項目，全是空中樓閣，經不起推敲的。
而且，看他和他秘書的樣子，不太像是要騙投資建廠，那他們到底想要什麼？孫大海有些疑惑了。
流水席結束時，秦經理已經喝多了，走路晃晃悠悠的，接待科科長連忙扶着他，先送他上了車。
女秘書向李村長告辭時，說了幾句話，才讓孫大海反應過來，他們到底要幹什麼。
“李村長，毛村長，我們秦經理這一段時間很辛苦，已經考察了不少村鎮。他現在覺得你們兩個村子的條件都不錯，兩個廠子分別建在你們兩處的希望很大。
不過，也有幾個村子是有一定競爭力的。所以我們今天回去後，還會在縣裡的招待所住上三天，進行權衡。
你們如果有什麼新的想法，或者認爲自己村還有什麼其它的優勢，都可以來縣裡找我們談。”
孫大海樂了，這兩人看起來膽子也不是很大。他們想通過投資建廠的噱頭，吊着大家的胃口，最終總會有人着急，送錢送禮物給他們，爭取投資落地的。
他們是在打擦邊球，這種情況即使被戳穿，也不是什麼大事，判不了刑。反倒是那些送禮的村鎮幹部，會落下麻煩。
所以這種騙局，一般沒有人會去解開的。那些送禮的幹部，即便知道受騙了，也會盡量幫忙蓋蓋子，不讓事情傳出去。
果然，毛村長告辭時對李村長說的話，證實了孫大海的猜測。
“老李，咱們關係好，所以人，我給你引薦了。這麼好的機會，你可得抓住了。而且，你也不能在家乾等着，天上掉不了餡餅，得下點場外功夫。”
毛村長看到李紅根有些迷糊，便把他拉到一邊，低聲對他說：“跟你說實話，我昨天偷偷塞給了他這個數，還把我家祖傳下來的那根老山參送了出去。所以他們已經把我們村排在了第一位。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只要廠子建起來，什麼都回來了。別猶豫了，你等着看，這幾天各村的人都會排着隊去找他們的。
不說了，我得去送他們回縣裡。”
毛村長用手比劃了一個數字，說完便匆匆上車走了。
毛村長後面的話，孫大海沒有聽到，不過有了前面的話，就足夠了。
孫大海沉思了一下，覺得這話直接跟村長說不太合適，無憑無據的，待會還是私下跟王三炮提示一下吧。
院裡大棚中吃飯的人，走了一大半了，還剩一些愛喝酒的人，以及廚師和幫廚的人，湊成了幾桌。
王三炮提早離席出去了，等孫大海他們走到門外，他才帶着一個人匆匆回來。
“爸，你怎麼又回來了？拉下東西了？”
說話的人是溫桂華，她是靠山屯婦女主任，剛纔吃飯時坐在副桌，現在正拉着孫圓圓和王曉媧的手往外走呢。
跟着王三炮一起來的，應該就是溫磊溫老漢了。他不喝酒，所以離場比較早，王三炮又把他追了回來。
溫老漢五十多歲，個不高，但精神頭很好。王三炮應該是跟他說了開鹿場的事，所以現在他的表情顯得很興奮。
“三炮，你來的正好，村委會的人都齊了。咱們先回屋開個小會，商量一下秦經理說的事。桂花也一起來。
大海，你們是在等三炮吧，我們就說點事兒，很快就能完事。”
李村長出來，正好看王三炮，便叫他回去開會，順便和孫大海說了一聲。
“正好我也有事，會上一起說。大海，你們也到屋裡，和溫老漢先聊着，一會可能還要請你和小高來說說呢。”
孫大海知道二小要睡午覺，便讓他倆跟着王曉媧回家去睡覺。自己則跟着王三炮。又進了村委會。
王三炮打開一間辦公室，讓孫大海他們進去坐，自己就要去開會。孫大海叫住了他，把自己剛纔的猜測對王三炮說了。
王三炮愣住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過，秦經理他們居然有可能是騙子。
不過孫大海雖然沒有證據，但一條一條分析下來，卻是很有說服力，王三炮也對秦經理他們，產生了懷疑。
“成，那我去跟村長說一聲，最少也要有所提防。”王三炮到隔壁開會去了。
孫大海剛跟溫磊聊了幾句，王三炮又進來了，他不好意思的對孫大海說：“大海，還是請你來跟我們再說說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