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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淮此言一出,錦繡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的抽搐了一下,她“啪”的拍下了晏淮的放在她臉上的手,轉頭面無表情繼續擡頭看煙火。;.

那副倨傲的小模樣瞧着,彷彿是在衝着晏淮道:誰說長大了要你娶了,說的我好像很想嫁給你似得。

晏淮瞧着錦繡這副倨傲的小模樣,有些哭笑不得,手上也忍不住有些癢癢的捏了捏錦繡後腦勺的小揪揪開口輕聲道:“怎麼,不想遵守承諾了,你在河邊可是答應過我的。”

“呵呵……”

晏淮不提河邊之事倒還好,一提錦繡便是有些羞惱了,她最討厭別人這般威脅她,晏淮方纔在河邊害得她哭的那般丟人之事,她還沒跟他算賬,這會兒他倒還好意思與她提。

就算是方纔她救了他,也不能夠抵消這份怨恨。

錦繡眼珠子忍不住往左轉了一下,衝着晏淮白了一眼。

晏淮被錦繡看的有些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說起來,方纔他是真的被錦繡給氣到了,錦繡說不嫁倒也罷了,卻還要加上一句說要嫁給謝文清那小子,他聽着怎麼不心塞!這一心塞,腦子裡血氣一陣上涌就忍不住衝動了一下。

晏淮也是忍不住想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一想到那小子當初數次攔了他的馬車跑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罵他,錦繡卻硬是要給那小子求情,甚至在之後那些年,那小子明明身邊從不缺女人,卻硬是要空着正妻之位做出一副癡情人的樣子來,害的民間到處亂傳錦繡之所以會到他的身邊,是因爲他強取豪奪的緣故。

好吧,即使晏淮承認自己當初得到錦繡是使了一些小手段,可是錦繡和他之間,絕對不是民間私底下亂傳的強取豪奪版本,明明他和錦繡之間的開始是那麼的美妙,明明便是他們二人情投意合,有緣有份才修成的正果。可他讓人將真實的版本傳出去,就是沒人信了。

晏淮一想到前世謝文清所做的詩集,心裡便是忍不住想要踩死謝文清這個小人。

什麼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又什麼箜篌別後誰能鼓,腸斷天涯,暗損韶華,一縷茶煙透碧紗……

最令晏淮無法忍受的是這一首:彤霞久絕飛瓊宇,人在誰邊,人在誰邊,今夜玉清眠不眠。只差沒指名道姓說自己愛戀的人在皇宮裡了。

文采好就了不起了,竟然還敢去編了一個專門緬懷錦繡的詩集,還自費廣爲印發,他眨眨眼睛便能以妖言惑衆的罪名把他拉去宰首了信不信。他還真下了這樣的命令,但命令還沒傳下去,就讓錦繡使人攔了。

晏淮越想心裡越發有些堵,他從來沒有認爲自己是君子,但也不可能真做出奪人妻子之事,當初他知曉錦繡和謝文清二人有婚約,即使有些失望,也從未想過讓錦繡到他身邊來。可謝文清辜負了錦繡,難道他想要讓錦繡過得好有錯嗎?

想到當初新婚之夜錦繡乍然從眼裡滴落的眼淚,晏淮心頭悶得幾乎透不過氣來,當時他早已娶妻,不可能停妻再娶,可是讓他眼睜睜看着錦繡跟別的人,他也不可能答應。他甚至僥倖的想着,反正勇誠伯府要將錦繡送到別的王府爲妾,他納了錦繡爲妾,也沒有錯,至少,他會待錦繡很好。

但當新婚之夜看到錦繡臉上的淚水時,他卻知曉自己做錯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如今他尚未娶妻,還有新的機會去彌補錦繡,即使錦繡和謝文清二人已有婚約之事讓他覺得心中添堵,他也一樣信心滿滿,這一輩子,他絕對不要讓上輩子的遺憾出現在他和錦繡之間。

晏淮看向錦繡,臉上重新充滿了笑容,而在這個時候,錦繡卻突然也跟着笑了起來,開口說了一句:“方纔在河邊,我可沒答應嫁給你。”

錦繡笑的分外狡黠,被糖水浸潤的紅脣跟她的眼睛一樣亮晶晶的。

“你答應了……”

晏淮下意識反駁,卻突然想到方纔在河邊之時,因着錦繡哭的太厲害,他實在不忍,似乎真的沒有等到錦繡開口說出最後一句話。

他又好氣又好笑的捏了捏錦繡的鼻子,語氣裡滿是寵溺:“鬼機靈!”

錦繡連忙伸手去擋晏淮的手,但猝然不及,被捏了個正着,她有些不滿,忍不住嘟起了嘴巴看着晏淮。

晏淮看着錦繡這副摸樣,忍不住失聲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說:“你就不怕我待會兒再把你抱到河邊去。”

錦繡不語,只是用鄙視的目光看着他。

被鄙視的晏淮笑容一滯,的確,方纔他只是一時意氣,這會兒卻是不敢了,再這麼來一回,日後錦繡還不得天天拿着後腦勺對着他。

煙花在這個時候,漸漸開始少了起來,錦繡揉了揉被煙花聲震得有些發疼的小耳朵,轉頭看向了晏淮,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覆蓋在了她的眼眶上,灑下一片陰影,看起來,有些落寞。她聲音軟軟輕輕:“我想回家了。”

晏淮抱着錦繡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卻又輕聲道:“你不是想看麪人嗎,待會兒指不定就能找到麪人攤子了,而且待會兒還會再放一回煙花……”

“我想爹爹和孃親了。”

錦繡擡起頭,面上可憐兮兮。

晏淮沒有說話,只是抱起錦繡朝着馬車走去,錦繡忍不住有些慌了,連忙開始在懷裡掙扎起來,想要從晏淮身上下來。

“別動。”

晏淮的聲音有些壓抑。

錦繡卻是沒有聽他的話,一邊掙扎着一邊哭道:“我要找爹爹和孃親,我要爹爹和孃親,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乖。”

晏淮一邊拍着錦繡的肩膀勸着,一邊卻固執的徑直走上了馬車。

直到二人坐進了車裡,錦繡仍然還用小手抹着眼淚,看起來十分的可憐兮兮。

晏淮嘆了一口氣,從身上拿出一方雪白帕子,遞到了錦繡面前,慢慢替她抹起了眼淚,一邊抹着一邊無奈開口:“和我在一起不好嗎?”

“嗚嗚……我要爹爹和孃親。”

錦繡始終反覆着這一句話。

晏淮不言,替錦繡擦完臉上的淚水後,方纔輕聲開口說了一句:“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裡,你就不能夠多陪我一會兒?”

他這一句話,說的十分落寞,聽着也有一股可憐兮兮的味道,也讓錦繡擡起了頭,止住哭聲看向他,紅通通的眼睛透露出了疑惑。

晏淮並沒有立刻解釋,而是又倒了一杯水,遞到了錦繡嘴邊,似乎是要等她喝下才肯說話。

錦繡方纔吃了不少甜膩膩的東西,又哭了好一會兒,還真有些口渴,見此,也低頭咕咚咕咚喝了起來,竟是將這麼一大杯水喝了個乾淨。

喝完之後,她又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晏淮。

晏淮這才輕聲開口慢慢道:“皇上派我去淮南辦差,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回來。又能不能回來。你今日,多陪陪我好嗎?”

錦繡眨了一下眼睛,輕咬着嘴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走失這麼久估計家裡人都要急壞了,可是眼前晏淮的這個要求,讓她又有一些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她聽父親說過,淮南臨近安親王的封地,而安親王則是此次與晏淮一道兒進京,如今被記做大皇子恭親王晏浩的父親。

“你不能不去嗎?”

錦繡許久訥訥開口問了一句。

而晏淮卻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道:“這事兒是我親自求來的,不去也得去。”

“可不會有危險嗎?”

“富貴險中求。我馬上就要離開了,你今天多陪陪我好不好?我讓馬車走的慢一些,待會兒便送你回家去。”

錦繡還想說些什麼,可最終卻並沒有說出來,只是爲難的低下了頭。

她的這副態度,顯然也是默認了。

馬車內變得靜悄悄的,能夠聽到車外來往行人嘈雜的聲音,也有馬蹄踏在地上發出的噠噠聲音。

晏淮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錦繡被看的有些坐立不安,有些不自在的輕聲開口道:“你做什麼一直看着我?”

“看你好看。”

晏淮回答的不假思索,明明是甜言蜜語,他卻說的一本正經,十分認真。

錦繡不是真小孩兒,只覺得自己再厚臉皮,面上都忍不住有些發燙。

她想了想,又輕聲道:“你待會兒會送我回家嗎?”

“你難道想跟我回王府?”

晏淮笑着說了一句,言下之意,自是應允她的要求。他笑着伸手牽過了錦繡的小手,輕聲慢慢道:“錦繡,不要怕我,方纔是我做錯了,以後會讓你不高興的事情,我都不會再做了。”

“呵呵……”

錦繡笑了兩聲,卻是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開口道:“你剛纔真的嚇到我了,而且我不喜歡你抱着我,牽着我。”

“不抱着你、不牽着你,我怕你會和我走散,萬一你又給人販子抱走了怎麼辦?”

晏淮眨了一下眼睛,明明便是劍眉朗目,卻做出這副無辜的神態,實在有些違和。錦繡纔不會相信他的強詞奪理,她抿着嘴巴又道:“那你幹嘛嚇我?”

“我錯了,你罰我。”

晏淮痛快承認錯誤,又重新得寸進尺拉住了錦繡的小手,往自己胸口拍了兩下,笑道,“你打我好了。”

“我纔不要打你呢!”

錦繡此言話音未落,突然嘭的一聲,外邊響起了一聲巨響,也將錦繡嚇得小身子都抖了一下。而晏淮連忙伸手抱過了錦繡的身體輕拍着她的背安撫着,“別怕別怕,是又開始放煙火了,你要不要看?”

錦繡輕輕點了一下頭,而晏淮這一回,並沒有抱着錦繡走下馬車,而是直接打開了馬車的窗簾子,抱着錦繡坐在窗邊的榻上望向外邊,馬車似乎已經從繁華的大街上駛了出來,周邊的人羣也少了許多。而煙花盛開的那半邊天,離他們此時的方位有些遠,卻看得更加全面一些。

五顏六色、五彩繽紛的煙花又將天空燃的分外美麗,一聲又一聲的巨響砰然炸開,錦繡的耳朵有些受不了,正想伸出小手去捂的時候,突然一雙大掌卻是已經先一步擋在了她的雙耳上,力道不重,不會讓她覺得不適,卻恰好能夠蓋過一些聲音。

錦繡忍不住擡頭看向了身後的人,只瞧見晏淮正含笑低頭看着她,墨玉一般溫潤的眼眸中,閃爍着一層寵溺。

她沉默的垂下眼瞼,重新轉頭看向了遠處的天際。

這一陣的煙花,比第一次時候持續的時間要長很多,直到馬車離那條街道越來越遠,煙花都看不到了,錦繡方纔將目光收了回來,她透過馬車朝着外邊打量了一眼,眼裡有些詫異與不確定:“這是……什麼地方?”

雖然依然是青石板鋪成的大道,兩邊也有不少的宅院,但卻十分的安靜。

晏淮並沒有回答,只是看着錦繡又輕聲開口問了一句:“你那麼喜歡看煙花?是喜歡煙花嗎?”

錦繡搖了搖頭。

“不喜歡?煙花不是很美嗎?”

“嗯,但是太短了。”

錦繡輕聲說了一句,“我只是覺得,如果多一個人看,會不會讓它的存在更有意義一些。”

馬車內的氣氛不覺有些沉默,晏淮也沒有繼續說着,伸手摸了摸錦繡的腦袋,輕輕嘆了一口氣,彷彿是保證一般,他輕聲道:“你的人生,不會再像煙花一般。”

晏淮的聲音很輕,輕的幾乎讓人聽不清楚。

錦繡也沒有聽清楚,她聽到了馬車停下的聲音,忍不住伸手打開了馬車簾子,朝着外邊看去,恰好一眼便看見就在幾十米開外的一處熟悉的府邸——勇誠伯府。

“到家了!”

錦繡眼裡透露出了一絲激動,她原本以爲,晏淮不會那麼輕易送她回來。

晏淮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抱着錦繡慢慢的下了馬車。

二人在馬車邊上站定後,晏淮才小心翼翼的將錦繡放到了地上,替她捋了捋額上的碎髮,臉上浮起一抹笑容,溫聲道:“待會兒你自己回去,回去後,不要和你家裡人提到今日與我見到的事情。”

錦繡疑惑擡起腦袋,看着晏淮,最後遲疑的點了點頭。

她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晏淮卻並沒有鬆開抓着她的另一隻手,而是從身後隨從處拿過了一個盒子,遞給了錦繡。

錦繡看了看盒子,又擡頭看了看晏淮,晏淮對着她輕輕一笑,自己伸手慢慢打開了盒子。

盒子裡放了六個製作精巧的麪人,麪人雕刻的栩栩如生,錦繡一眼便看出麪人是按照她的模樣做的。

裡邊放着的麪人穿了形狀各色的衣裳,臉上都是露着笑容,讓人看了,便忍不住覺得心情開朗。

錦繡有些驚喜,又有些詫異,疑惑的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不是說做麪人的不在嗎?什麼時候做的?”

晏淮沒有解釋,僅是笑着道:“這是給你的賠禮,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錦繡低着頭用小指摳着裝着麪人的錦盒,有些口是心非的開口道:“那讓我考慮考慮。”

“好,如果麪人份量還不夠重,那用我一輩子來賠給你好不好?”

晏淮聞言也不失望,依然笑着道。

錦繡聞言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衝着他做了一個鬼臉,回道:“你想的美。”

晏淮也笑了,捏了捏錦繡肉嘟嘟的小臉,笑道:“可不就得想的美嗎?終於高興了!”

“謝謝你。”

雖然除去嚇人那一回晏淮真的很讓人討厭,可是他今晚畢竟救了她,而且還帶着她玩了那麼長時間,滿足了她提出的種種刁難。

“嘴巴上謝可不行,不如我們做個約定,如果從今天開始數,一百天內,你我再遇上,你便要答應我一個要求。不然,便是我要答應你一個要求好不好?”晏淮一邊伸手替錦繡扣上了盒子,一邊笑着開口說着。

錦繡聞言,臉上有些沒好氣,正要反駁幾句,卻乍然對視上了晏淮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認真的看着她,有各種複雜的情緒交織,也有忐忑……

她愣了一下,臉上突然露出笑容,衝着晏淮做了一個鬼臉,而後趁着對方不注意,直接朝着勇誠伯府跑了幾步後,方纔停下來開口說了一句:“你又要騙我,我纔不答應你呢!”

說完,卻是一口氣朝着勇誠伯府的大門跑去。

“王爺……”

站在晏淮身後的隨從有些驚呆的看着錦繡跟個小兔子似得的身影一下子蹦蹦跳跳跑出了好遠,自家王爺這是讓一個黃毛丫頭給唰了一把,他還想請示自己是否該上前將人抓回來的時候,晏淮卻站起了身,擡起自己的手臂衝着身後人擺了擺。

他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個頗有幾分傻氣的笑容。

錦繡抱着裝着六個按照她自己模樣的小麪人的錦盒一蹦一跳的朝着勇誠伯府跑去。

還未走到大門口時,大門卻突然打開,柳氏雙眼通紅,一臉急切的從大門內跑了出來,看到錦繡的時候,她明顯愣了一下,卻是立刻不顧形象小跑到了她跟前,蹲下身子伸手緊緊抱着錦繡痛哭了起來。

錦繡眨了眨眼睛,眼睛也一下子紅了起來,聲音有些嬌軟的喚了一聲:“娘!”

她擡起頭,看了一眼慢了柳氏一步,此時正站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的蘭姨太太,又是輕聲換了一聲:“姨太太。”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蘭姨太太想要上來勸說柳氏,可是剛剛說出一句話,她自己便忍不住開始掉起了眼淚。

可見,錦繡的失蹤,是真的把一家人都給嚇壞了。

這邊柳氏抱着錦繡哭了許久,最後還是蘭姨太太先平復了情緒,開口將柳氏勸了起來,又是招手吩咐了底下人去將其他出去尋找錦繡的人找回來,方纔抱着錦繡回了二房的院子。

柳氏自然少不得對錦繡一通詢問。

不過錦繡還沒有說話,外邊夏立齊便帶着錦繡的兩個哥哥回來了,謝文清緊隨其後。

他站在門口,看着坐在榻上安然無恙的錦繡,身體一陣又一陣的發虛。

差點,他以爲自己又將錦繡給弄丟了。

謝文清眼裡閃爍着水光,目光一動不動的看着錦繡。

錦繡也注意到了謝文清的目光,她想到自己先時被那婆子抱走的時候,是跟着謝文清一道兒上的街,只怕她的失蹤就算她家裡人沒有怪謝文清,謝文清自己也十分自責吧!

她又想到了自己方纔跟着晏淮玩了許久纔回來,忍不住有些心虛,連忙開口衝着謝文清甜甜一笑,開口嬌嬌的喚道:“表哥。”

謝文清握着拳頭連忙點頭笑了一下,而柳氏也注意到了謝文清,其實先是聽得謝文清將錦繡弄丟了之後,她的心裡是十分怪責謝文清的,但現在錦繡安然無事回來,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畢竟當時錦繡身邊丫鬟僕婦跟了一大堆,謝文清雖然一向表現成熟,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如何能夠將責任真的怪到他的身上。

這麼一想柳氏不好意思了,也是連忙笑着衝謝文清招了招手,笑道:“今日讓文清也急壞了吧,你快進來,歇一歇再回家去,天已經很晚了,你家裡人也會擔心的。”

謝文清聽得柳氏的聲音,臉上仍然有些自責與愧疚,連忙輕聲道:“嬸嬸,今天是我不好,是我沒照顧好表妹。”

“這事兒怪不得你。”

夏立齊也是連忙附和,真論起來,謝文清只不過是跟着錦繡上街沒注意好,所有的人其實都有責任。而且錦繡已經回來,再追究這事兒,也是沒有意思。

夏立齊笑着握着錦繡的小聲,輕聲對錦繡道:“快讓你表哥進來。”

“對啊,表哥快進來。”

錦繡舉起一隻手,放到耳邊招了招,小摸樣兒可愛的不得了,也讓謝文清一下子笑出了聲,他點了點頭,快步走到了錦繡跟前。

他仔細端詳了錦繡好一會兒,確定錦繡的確是無事了,又陪着錦繡說了一會兒的話,方纔戀戀不捨離開。

而一等謝文清離開後,錦繡也是鬆了一口氣。

方纔謝文清表現的實在是太自責,弄得她也有一些壓力,只能夠盡力減輕他的負擔,反倒是把她自己弄得累得慌。

還好現在人走了。

錦繡笑着擡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孃,開口撒嬌:“娘,我餓了!”

這話說的,倒是完全忘記了方纔不知道在外邊吃了多少的東西。

柳氏信以爲真,連忙招呼着底下人去廚房裡要了點心回來。

錦繡在這會兒倒是發現了自己身邊伺候的人都不在屋裡,她有些奇怪的開口問柳氏:“娘,張嬤嬤他們呢?”

“沒事,你不是肚子餓了嗎,待會兒便有點心吃了。”

柳氏故意岔開話題,而錦繡卻是聽出了意思,也瞬間明白了,恐怕是因爲她的走失,張嬤嬤他們都受了懲罰。她連忙開口求情道:“娘,怪不得張嬤嬤她們,她們一開始在外邊,不知道我在裡邊被人帶走了……”

“行了,我有分寸。”

柳氏只是笑了笑,但語氣卻是十分堅決,顯然是打算罰張嬤嬤她們,錦繡無奈,伸手拉了拉自己的父親夏立齊,夏立齊面對女兒的乞求,只是低頭喝茶,擺明了不想攙和。

好吧,錦繡只好乖乖打消了求情的心,雖然她不忍心,但也知道這是柳氏管家的手段,她還是不要攙和的好。

錦繡捧起茶盞,剛想往嘴裡送水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肚子里正是一肚子的水想要解救,想到先時在馬車裡,晏淮拼命給她灌水的行徑,她條件發射便想出恭,坐在榻上的小屁股也開始不穩當了。

“娘,我要……”

錦繡將腦袋埋在了柳氏的懷中,最後兩個字,說的很輕很輕。

夏立齊看着錦繡異樣的舉動,忍不住奇怪的看了一眼錦繡,對柳氏開口問道:“怎麼了?”

柳氏輕笑了起來,開口笑着對夏立齊道:“你女兒這是害羞了呢!”

說着將錦繡從懷中抱出,招呼過自己身邊的一個丫鬟讓帶着去了恭房,而夏立齊這才恍然大悟,也覺得有些好笑。

雖然錦繡心裡是將夏立齊當成父親看待,不過對於一些個較爲私密的事兒,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不是真的小孩子。

等到錦繡滿臉通紅的由丫鬟抱着回了柳氏和夏立齊屋裡時,夏立齊正和柳氏說着今晚的事情:“今晚那夥人販子全數被抓了起來,燕親王算是立了大功了,我正想去衙門裡找錦繡,沒想到府裡就派人來說錦繡自個兒回家了。”

“是啊,我也是聽到了底下人通報說有個和錦繡很像的孩子往家裡來了,趕緊到大門口一看,還真是錦繡,也不知道什麼人把她送回來的……”柳氏說着,看着錦繡,連忙開口問道,“錦繡,你知道是誰把你送回來的嗎,我們可得好好謝謝人家。”

“嗯?”

錦繡裝傻搖了搖頭,半晌只說出一句話:“是馬車送我回來的,我醒過來就到家了。”

柳氏有些聽不明白,倒是夏立齊立刻想到了,開口輕聲對柳氏道:“那夥子人貌似用沾了迷藥的帕子捂了孩子的口鼻,錦繡估計也是暈過去了吧,一直被人救回了家還沒醒過來。”

“用了迷藥?”

柳氏一聽急了,連忙拉過錦繡上下端詳着,又是招呼丫鬟去請大夫:“錦繡身體向來弱,這迷藥也不知道會不會傷了身體。不行,得請大夫過來瞧瞧。”

柳氏這好一通折騰後,終於確定了錦繡並無大礙,天色也很晚了,錦繡打了個哈欠,露出一臉的困頓神色。柳氏親自打了水給錦繡清理了,將她抱到了她和夏立齊的牀上,對錦繡輕聲道:“今晚便跟着爹孃一道兒睡。”

“嗯。”

錦繡迷迷糊糊回答着,閉上了眼睛。

她這會兒倒也沒有完全睡過去,還能夠聽到夏立齊和柳氏的說話聲音,不過,身體是真的累了,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想閉着眼睛。

“那邊也太過分了,錦繡失蹤了,竟然還帶着人在街上繼續玩着,我看根本就是恨不得我們二房出事纔好。”

“行了,你和她們生氣,太不值得。今天我晚回家,是舅父和我說外放的事情,到時候咱們全家都離開府裡……”

“姨太太和我們一道兒走嗎?”

“……”

錦繡聽得夏立齊並沒有立刻說話,許久之後,他方纔輕輕嘆了一口氣:“爹還在世,也沒分家,姨太太不可能跟我們一道兒走,我和姨太太商量過,姨太太說,不用管她,她沒事的。”

“那靖銘和靖珏不去國子監上學了?”

“聽舅父的意思,是要把我往南邊調,南邊好的書院並不比國子監差,到時候給孩子再選個好的……”

“……”

錦繡倒是還想再繼續聽下去,不過腦子裡的意識已經開始漸漸迷糊,後邊的話,聽得斷斷續續,直到完全陷入了黑甜的夢想。

錦繡這一睡,睡的很長時間,第二天起來,天兒已經大亮,她的父母都已經不在牀上了。

錦繡揉了揉眼睛,坐起身體的時候,恰好柳氏從屋外走了進來,她懵懂的喚了一聲:“娘。”

“小懶豬,起來了。”

柳氏笑着走到了牀邊,抱了錦繡。

而錦繡則是將雙手往柳氏的脖子上一環,聲音裡還帶着幾分迷糊:“娘,爹呢?”

“你爹早就走了,肚子餓不餓?”

柳氏摸了摸錦繡的肚子,因着臨睡之時錦繡剛吃過點心,肚子還是鼓得,錦繡也不餓。

她此時有些迷迷糊糊想着事兒,昨晚她好像拉了什麼事情了?

錦繡努力回憶着,張開嘴含了柳氏送到她嘴邊的漱口水,突然猛地想了起來,她噗的將水吐到了一邊丫鬟手中的茶杯裡,對柳氏開口道:“娘,我記起來了,我昨晚看到四姐姐了。”

“夏錦瀾?”

柳氏愣了一下,原本拿着帕子準備去抹錦繡臉的手也一下子停了下來,她看向了錦繡開口道:“什麼時候看到的。”

“就是那個不認識的婆婆抱着我的時候,我看到的,我叫四姐姐了,四姐姐明明看到我,就是沒睬我,還拉着王表哥他們走了。”

“你說什麼?”

柳氏也是有些驚到了。她的心思其實也十分單純,雖然在家中也學過幾分手段,但心地仍然十分善良,更加無法想象會有這樣家中姐妹看着自己另一個姐妹出事故意裝沒看見的事情。

這實在是太讓她難以置信,可是她的女兒錦繡她是知道的,不會說謊的,這事兒錦繡描述的有條有理,顯然也不會是錦繡搞錯了。

“她真這麼做?”

柳氏雖是疑問,卻十分咬牙齧齒。她們幾房人是不和睦,大房和三房更是一直都特地針對着她們二房,但見死不救這事兒,實在是太心黑,太過分了。

夏錦瀾還只是個孩子,現在心就這麼黑了,還能是誰教的,不就是她的父母教導的嗎?

柳氏甚至不敢去想象,若非燕親王撞破這事情,讓人將那夥人販子給抓了,錦繡現在會怎麼樣?

錦繡看着柳氏陰翳的神色,點了點頭。

其實她也有想過要不要將這個事情告訴她的父母,畢竟這事兒又沒有什麼證據,夏錦瀾想抵賴很容易,她甚至只要說,自己沒有注意到錦繡便能夠賴過去,根本無法追究責任。說出來可能是給自己的父母添堵。

可是,錦繡想了想,還是覺得要告訴她的父母,便是給她的父母提個醒也好。

其他兩房人,除了最近對她特別友善的夏錦瑟,其他人她算是看透了,對他們二房從來沒有安過好心,她父母不願意將人想的太壞,可偏生人家就是這麼壞。

錦繡自己拿過柳氏手中的打溼的帕子,往臉上揉了揉,她小心翼翼透過帕子看了一眼柳氏,柳氏這會兒倒也露出了笑容,不過錦繡明白,柳氏怕是將此事記在心上了。

柳氏向來護短,對她更是呵護有加,夏錦瀾這事兒,明顯便是觸到了柳氏那根最敏感的神經,這會兒即使柳氏沒有再提這事,還笑着與她說起了別的話,但此事想要如此輕易揪過去,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柳氏親自替着錦繡梳洗打扮完了後,又拿着碗筷餵了錦繡早膳,沒有再提及送錦繡去上學的事情,只是抱着錦繡來了廳裡。

廳中,柳氏的丫鬟秋玲正候在門口,看到柳氏和錦繡,連忙行了一禮。柳氏點了點頭,只開口語氣淡淡問了一句:“人都帶來了?”

“是。”

秋玲連忙應聲。

錦繡隨着秋玲的話,有些疑惑的往廳裡看去,只見廳里正站着一排丫鬟模樣打扮的人,而柳氏抱着她走進去的時候,那些人都跪了下來,錦繡低頭看去,只看到了一張張陌生而稚嫩的臉龐。

她擡頭看了一眼柳氏,柳氏沒有打啞謎,只是笑着對錦繡道:“你看看,可有中意的?”

這是要給她選丫鬟?

錦繡有些吃驚,她想到了昨日的事情,連忙輕聲開口道:“娘,冬梅他們伺候我挺好的,你別換走她們好不好!”

柳氏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一下,開口道:“不換走,你身邊本來就缺人,本來就打算再給你多選幾個。”

柳氏昨天惱怒之下,還真有將人都換走的想法,不過想到錦繡已經習慣了那幾個伺候,加上錦繡如今年幼,一下子都給換成陌生的,也不太好,倒不如先多選幾個新丫鬟到錦繡身邊伺候着,也算是給她們幾個一個機會。

“這十幾個人都是我放在莊上讓人教過的,你看看喜歡那幾個,娘再給你選幾個好不好?”

柳氏的目光也是跟着錦繡打量了幾眼,這些丫鬟都是年前她便讓人在人牙子處買下,特地放在莊上好好調教了,身家都清白,模樣不算出挑,但瞅着順眼,放在錦繡身邊是再合適不過。

不過,柳氏的目光落在站在隊伍最右邊身量頗高的二人時,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選人她沒有特地去掌過眼,可特地交代了自己的心腹去選的,怎麼會出這樣的差錯。

那站在最右邊的兩個丫鬟,瞅着正是妙齡之年,身材高挑卻又玲瓏有致,雖然低垂着臉面,但她只從輪廓瞧着,便知樣貌不會太差。

若只是普通漂亮倒也罷了,怕就怕太過於出挑……

柳氏忍不住開口喚了那二人擡起頭,而那一眼瞧見,柳氏臉上也是微微陰了臉色。

那二人一人面容清麗,一人姿色妖嬈,便是最最簡單的裝扮都無法掩藏她們的姿容,那副小摸樣瞧着,竟是比起勇誠伯府容貌最好的蘭姨太太不相上下。

這樣的丫鬟,是怎麼選進來的!

而錦繡看到二人的面貌之時,也是吃了一驚,她擡頭看向柳氏,柳氏也是看了一眼錦繡,彷彿是唯恐錦繡年幼無知,喜看漂亮的,將人留在身邊。

但這個時候,直接讓人將他們帶下去,又顯得有些刻意了。

柳氏微微猶豫,開口對二人道:“你們二人學過什麼?”

那二人雖然方纔被柳氏喚了擡頭,但眉眼下垂,並不直視上頭的主子,規矩瞧着倒是極好。聽到柳氏的問話,二人也是微微行了一禮,開口道:“奴婢二人在莊上和嬤嬤學過一些伺候小主子起居的活計。”

說完這話,那面容清麗的丫鬟輕聲道:“奴婢懂些腿腳功夫,懂些淺薄醫術,會點廚藝。”

而另一名姿色妖嬈的丫鬟在對方說完後,也是接口而上:“奴婢也懂些腿腳功夫,會做繡活,學過梳頭。”

柳氏聞言,眉頭皺的越發深,其實在經過昨日一事後,她心裡的想法,自然是希望能夠找幾個懂點功夫的人留在錦繡身邊,但那樣的丫鬟可不好找,沒想到在這裡自己瞧着最不中意的二人,竟然會功夫。

不過,那兩個丫鬟會不會功夫倒還不確定,也指不定對方真的只會點花拳繡腿。

柳氏想了想,對那兩丫鬟道:“你們既然都會,便比劃比劃。”

那二人聞言,又是應了一聲是。便退到了廳裡的空曠之處,二話不說,便直接比劃了起來。

二人一動,柳氏和錦繡便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瞧着。

雖然她們不懂得什麼是武藝,但看着那二人,便一眼可以看出,二人手下功夫絕對不弱,不僅僅是比劃的好看,還……十分有殺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