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攪蠻纏?”
澹臺文慧再次冷笑了一聲:“你們認爲古典音樂的地位高於流行音樂那就是天經地義,而我認爲藝術價值需要通過直觀的方式體現出來那就是胡攪蠻纏?”
“這樣的邏輯實在是非常強大啊!”
誰都聽得出澹臺文慧語氣裡強烈的諷刺意味。
“你當然就是胡攪蠻纏。”李仁光再次跳了出來。
剛纔他被澹臺文慧一棍子打悶,心裡真的是窘迫了半天,這可是在電視直播的節目上啊。現在好不容易等到了這個機會,李仁光便搶在李樑鳳秀前面先開了口。
“哦?原來還真有這樣強大的邏輯啊?呵呵,願聞其詳啊,澹臺文慧洗耳恭聽李先生的高論。”
今晚的澹臺文慧言辭犀利、態度強硬,心裡充滿了“戰鬥”的強烈願望,這樣的感覺讓她彷彿再次回到了供職WMA的那段時光。那時的她時刻都要準備着跟自己的競爭對手們展開一場又一場的較量,爭名下的藝人,爭各自的待遇,爭彼此的地位……爭一切可以爭取到的人、事、物。十幾年的時間匆匆而過,澹臺文慧從一個見習經紀人爭成了實習經紀人,又從實習經紀人爭成了正式經紀人,再從無級別的最低等級經紀人一路拼爭上去,初級、中級、高級、資深……直至最頂尖的王牌經紀人。
澹臺文慧在WMA的經歷就是一路拼爭的過程,類似今天這樣的爭辯那更是家常便飯,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發生,她可是完全不擔心這樣的場面,她的心裡更是暗暗的興奮起來。
激揚的青春歲月似乎再一次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澹臺文慧精神煥發,面帶淡淡的微笑,眼光卻冷冷的盯着自己的每一個對手,就像一頭隨時準備躥出去撕碎獵物的“母豹”。
……
“澹臺總裁,我想鳳秀姐剛纔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一個作品的藝術價值自它被創作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存在,這一點我認爲沒有任何疑義存在。”李仁光沉穩的說道:“既然這一點不需要進行論證,那麼你剛纔的說法不是胡攪蠻纏那又是什麼?”
從節目開始到現在,雙方爭論的目標一直都在轉移,從最初黃柏文略顯粗糙的武斷論點,隨即轉移到了古典音樂和流行音樂各自具有的地位上面,而隨着爭論的升級和繼續深ru,現在爭論的焦點已經轉移到了兩者各自具有的價值方面。李仁光覺得自己已經看清了方向,只要拿下了這個焦點問題,對方的論點就站不住腳了,那自己這方就能乘勝追擊,直接推導出“葉梓的行爲錯誤”這個終極目標。
李仁光當然希望是由自己完成這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其實在他心裡,像今天這樣圍繞着一個觀點老老實實的爭辯完全沒有任何意思,還不如干幹自己的老本行,用一些帶有陷阱的提問把對方帶到溝裡去,或者乾脆指鹿爲馬、張冠李戴、顛倒黑白,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些都只是手段而已,只要最終目的或是需要的效果達到了就行。
至於葉梓的行爲究竟是不是真的錯誤?
擦,關我屁事。
可是,現在節目的走向就是雙方面對面進行正兒八經的論戰,李仁光最拿手的本事卻沒什麼用武之地了。如果他還是使用那些採訪時暗藏陷阱的刁鑽提問,他們這邊直接就落了下乘。
對於這一點,李仁光也是清楚的。
……
“呵呵……”澹臺文慧輕笑起來:“李先生,那麼誰又告訴你作品的藝術價值是天生存在的呢?請你先證明了這一點好嗎?”
李仁光一愣:“證明?這還需要什麼證明嗎?貝多芬的交響曲誰都會覺得非常偉大,它們的藝術價值就擺在那裡,哪怕賣不出一分錢也還是存在着的。”
“澹臺總裁,你覺得這也可以否定嗎?”
這個例子一舉,理由的確好像相當充足相當強大了。
可是……
“爲什麼不能否認?”澹臺文慧依然保持着微笑:“讓我們假設一下這樣的場景:如果我們把貝多芬的交響曲手稿交到澳洲土著人的手中,猜想一下它們會有什麼樣的下場?這些手稿對於土著人來說會有任何價值嗎?它們唯一的價值可能就是在寒冷的時候送進火堆,爲土著人帶來最需要的溫暖。”
“這就是這些手稿在土著人眼裡的價值。”
“噢,對了,土著人也有他們自己的藝術,包括音樂、舞蹈、繪畫等等,但是我並不認爲貝多芬的音樂在土著人的心裡會具有多高的藝術價值。它們能不能被土著人當成音樂,可能都還是一個問題呢。”
“李先生,你現在還認爲作品的藝術價值是在它被創作出來的時候就具有的、就存在的嗎?”
澹臺文慧帶着輕笑,反問道。
“可是……”李仁光又一次被澹臺文慧的反擊給打悶了。
類似這樣的爭論,真不是外景採訪記者的長項啊。
“可是這是你假設的情況,並不能作爲論證的依據。”還是李樑鳳秀接過了場子。
澹臺文慧搖頭笑道:“好,那我們不說假設的情況,就拿事實存在的情況來說。”
“還是以貝多芬爲例。”
“貝多芬這位樂聖在歐美各國衆所推崇,他的作品普遍被認可極具藝術價值,這一點我並不否認,我個人也非常喜歡貝多芬的作品,尤其是32首鋼琴奏鳴曲。但是請問鳳秀女士,歐美各國……就能代表了全世界了嗎?”
“當然不能代表。”李樑鳳秀很乾脆的說道。
她絕對不會在這樣的問題上跟澹臺文慧展開爭論,這毫無必要,但是她心裡是如何想的,從她的語言和論點方面就能猜測一二了。實際上不僅是李樑鳳秀,在很多人的心裡歐美各國的確就可以“全權代表”了全世界。
這是一種相當通行的典型心態。
但是澹臺文慧顯然不是這樣看待,哪怕她曾在歐美長期供職。
“既然歐美各國代表不了全世界,那麼歐美各國的價值觀同樣也無法代表全世界的價值觀,這個推論是肯定沒有任何問題的。”
“那麼真正的問題就來了。”
“既然歐美各國的價值觀無法代表全世界的價值觀,那麼鳳秀女士和李先生、嗯,還有黃先生想必也是抱有這樣的觀點,你們又憑什麼可以確定貝多芬的作品在任何地方都具有同樣的藝術價值呢?”
澹臺文慧並不理會李樑鳳秀和黃柏文都已舉起了話筒的舉動,繼續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說着。
“在我看來,貝多芬的作品對於歐美各國、尤其是歐洲大陸各國來說具有極高的藝術價值,但是放到香江,這份藝術價值也就僅剩教材裡的文字描繪和少數所謂精英人士的精神大餐了。我很難想象居住在公屋的阿公阿婆會非常認可貝多芬作品的藝術價值,我認爲他們應該更加推崇那些粵劇名家著名唱段的藝術價值纔對。”
“所以在我看來,不需要把所謂的藝術價值吹捧的太高,更不需要像朝拜供奉一樣戰戰兢兢的對待所謂古典音樂的藝術價值,似乎不這樣說就顯不出古典音樂的高端大氣來,這其實非常可笑。某些旋律與和聲的組合落到某些人的耳朵裡聽上去像是流星劃過天際,於是深刻的內涵就出現了,於是藝術價值就產生了,這難道不可笑嗎?這無非就是旁人賦予作品的一些附加東西,你說它有那它就有,你要說它沒有那它就是沒有。”
“就這麼簡單。”
澹臺文慧的語氣顯得異常輕鬆,她的嘴角浮現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嘲諷。剛纔這一段話澹臺文慧可是說得酣暢淋漓,將古典音樂的某些畫皮幾乎完全剝了下來。
“澹臺總裁,價值虛無主義早已被證實是對古典音樂極其有害的一大毒瘤,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請你……不要誤人誤己。”
李樑鳳秀的聲音和眼神同時失去了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