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太陽很大，售樓部裡面卻是冷得要死，中央空調全力運轉之下，裡面只有18度，李穆一進去就打了個哆嗦。李穆尋思着，看來以後要在這裡放些長袖的衣服才行，要不然非得凍出毛病不可。再一看裡面的工作人員，個個都西裝筆挺，不但穿着長袖，還穿着外衣呢。李穆一直都覺得這是閒的蛋痛，外面那麼熱，裡面開這麼大的空調，結果還得穿厚衣服。
售樓部雖然叫做部，實際編制是個科，領導也是叫做經理，是唐金年從外面帶回來的親信，叫做易瑞，是個30歲都不到的年輕人，卻已經禿頂了。據說是因爲思慮過多的緣故，他跟着唐金年打拼已經好幾年了，每逢有項目，都是不眠不休的一定要做到最好爲止。這個湖畔豪庭銷售情況不好，易瑞也是天天都睡不着，頭髮掉的更多了。
“小李是吧？唐主任和我說過了。”易瑞和李穆握了握手，“歡迎你加入我們湖畔豪庭售樓部的大家庭，雖然我們這只是一個臨時的機構，不過我希望大家都能夠像一家人那樣和睦相處，共同奮鬥。”這話說得彷彿十分的誠懇，不過李穆知道只是背熟了的說辭而已，還是唐金年寫的稿子，連他接下去想說什麼，李穆也一清二楚。
“易經理說的話，讓我想起了香港那種家族企業。”李穆接了下去，“並不是說把自己的親戚都塞進去企業裡面做管理，就是家族企業了。而是把企業裡面的每一個員工都當作親戚，分享成功，承擔失敗，不離不棄，這纔是家族企業。”李穆還知道他接下來要舉的例子，就是說一個香港XX企業的老員工（至於這個是什麼企業，叫什麼名字，那是經常變的），在這個企業幹了3、40年之後，覺得幹不動了於是辭職，老闆就把他的兒子吸收進企業繼續培養。休息了幾年之後，老員工又閒不住了，想要回去上班，老闆照樣給他做經理。到了經濟危機的時候，那家企業的資金鍊出現了問題，老員工就把自己在香港市中心的房子賣了，全力支持公司渡過難關。
“把家族經營成公司，這是失敗。把公司經營成家族，這纔是精髓。”易瑞會這麼說。不過李穆知道，這只是說給別人聽聽的而已，易瑞和唐金年在富貴地產最困難的時候把富貴地產賣了，坑了公司一大筆錢出去，自己創立了公司。然後爲了股份分紅等等問題，兩個人公開決裂，在微博上面互揭老底，最後還鬧上了法庭，最後被人看準機會一鍋端了，送進去監獄裡面做獄友。這兩人在監獄裡面也不安生，放風的時候撞見，還打了一架，刑期加長了好幾年。
“你說的很好！”易瑞卻不知道李穆心裡在想什麼，只覺得這年輕人說的話十分的合胃口，“果然不愧是高材生啊，聽說你還在入職考試裡面拿了89分？真是太厲害
了。”這話李穆都要聽膩了，國人的狀元情結真是厲害，考試考得高分自然就被人看高一眼。“不過現在我們售樓部可沒有什麼上下之別，只有我這個經理一枝獨苗，下面全都是售樓員。可真是對不起你了，不過我會和唐主任建議，只要你乾的好，我馬上給你轉正。”
這種具體樓盤的售樓部，其實並不是常設的機構，小樓盤的話，幾個月就撤銷了。大樓盤會設立得比較久，省城最久的，李穆知道的是一個叫做春蘭新城的售樓部。那是一個很大的樓盤，名副其實是個新城，裡面上萬戶人家，一共分爲20多期，延續開發了快十年，售樓部也就有了10年曆史。不過這是非常罕見的現象，一般得大樓盤，售樓部也就那麼一兩年的，而且還是開發一期賣一期，賣完一期就把員工解散了，剩下些經理，等下一期好了，再重新招人。
所以售樓部裡面的人，像是李穆這樣從公司直接派過來的固然不少，也有很多都是和勞務公司籤的合同，開盤後三個月最緊張最需要人手的時間過後，除了那些很能幹的可以轉入公司，其他的都要退回去勞務公司，有別的工作就調去別的地方繼續做，要是沒有的話，就要解除勞動合同了。不過在這時候，售樓部的人穿着差不多的西裝，用着一樣的辦公室，領着一樣的工資，卻是看不出什麼區別來，好像是真的一家人一樣。
李穆很快的分配到了位置，和商場或者地攤一樣，位置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最好的位置當然是門口，次好的位置是樓盤模型的旁邊，再次的是道路旁邊，最差的就是各個角落裡面。李穆來得晚，分到的自然是角落的位置。不過他也不在乎，反正到開盤的時候大家都是位在門口的，坐哪兒也沒什麼區別。到銷售後期人少了，大夥兒坐在位置上，位置的好壞纔有區別，不過那時候李穆大概早就泄漏身份，不能也不用繼續幹售樓了。
放好東西以後，易瑞帶着李穆在售樓部走了一圈，向着售樓部的員工介紹了一番。不過大多數人都已經聽說過李穆了。售樓部三分之二是20多歲的年青女性，看着李穆都有一種慾求不滿的樣子——當然不是牀上那種慾求不滿，而是八卦心裡沒有得到滿足的慾求不滿。李穆發現她們似乎都很想和李穆八卦一下，可是易瑞在又不敢。
剩下三分之一的男同事也沒好到哪裡去，不過男人慾求不滿的樣子比女人可怕多了（當然這可能因爲李穆是男人）。李穆趕緊和他們寒暄算是認識了以後，就回到位置上坐下。轉眼看見旁邊的謝國，剛纔他不在，似乎是上廁所去了。他的位置比李穆的還差，雖然比較靠近樓盤模型，但是正正對着空調風口。和李穆一樣，他也是穿着短袖，被冷風吹的抖抖索索的。看見李穆來了，勉強笑了笑，比哭還
難看。李穆忍不住問他：“你怎麼分到這個位置了？”
謝國左右看看，沒有人注意他們，纔回答說：“還不是我這張臭嘴惹的禍。你沒聽說嗎，易經理是唐主任的親信。我堅持真理，指出了唐主任說話的錯誤，易經理當然要給唐主任出氣，就把我塞到這裡來了。這間辦公室那麼大，空位置不少，偏偏一定要我坐這裡，說不是報復，誰信啊！”說完又趕緊看看周圍，確定沒人聽到才放心。
“也就是穿多一件衣服的事情。”李穆安慰他說。
“一件衣服？你坐這兒試試！我怕冷不怕熱的啊！”謝國哭喪着臉說，“再熱的天氣我都不怕，可是一冷我就受不了了。今天我都喝了好幾杯熱茶了，憋得一上午去了十幾次廁所。這風口怎麼這麼冷啊？比冬天還冷，越坐越冷，真是受不了……要不我們換換位置怎麼樣？你身體這麼壯，應該比我能撐吧？”
“剛纔易經理還和我說不準私下調換位置呢，還強調了好幾遍。”李穆說。因爲位置是資源，私下調換位置會鬧出很多事情來，所以李穆也不奇怪易瑞爲什麼這麼說。但是謝國這麼一提，難道不準私下調換位置是因爲這個？也太小題大作了吧？“我有一件衣服，不過是做體力活時候穿的，有些髒，你要不要啊？”
“要！當然要了！”謝國說，“髒點怕什麼。我中午一下班就跑出去看附近有沒有衣服賣，結果走了快半個小時都沒看見人煙，這附近真他媽的荒涼的要死，不要說沒有賣衣服的，連賣飯盒的都沒有。還沒食堂，所有人都要自己帶飯，結果我只好蹭了別人幾塊餅乾，越餓越冷，越冷越餓……哎，明天我帶幾件羊毛衣服過來算了，下了班我要立即去吃紅燒肉才行。”
“嗯……我這裡還有幾塊燒鵝，你要不要吃啊？”李穆問。這是中午沒吃完的打包，李穆順手塞進去車裡，自己都忘了。燒鵝的確是很好吃，其中最好吃的就是燒鵝腿，一口下去，穿過脆皮和薄薄的脂肪，裡面的燒鵝肉充滿了肉汁。過來就是胸腹連接的位置，皮下連着韌帶，沒什麼肉，不過十分的香，喜歡的人覺得比燒鵝腿還好吃。再下來就是胸脯和鵝翅，剩下的就沒什麼味道了。
“還有燒鵝？趕緊給我啊！”謝國眼睛都放出綠光來了。
李穆回到車上，拿了燒鵝和衣服，回到辦公室，謝國立即搶過衣服穿上，然後用手抓起燒鵝就啃，雖然都是些骨頭，他也吃得津津有味的，從骨頭裡面拼命的啃出肉絲來。李穆這件衣服是一件很大的西裝，本來還算是名牌貨，不過有一次被楊局長的菸頭燙出一個洞，李穆也沒功夫郵寄去修復，就用來做工作裝了。謝國穿着這麼一件明顯過大皺巴巴髒兮兮的衣服啃燒鵝，怎麼看怎麼像是農民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