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大漢拉開車門的剎那,白影一閃,接着越過車頂和攔在馬車和許延壽間的騎士,在填滿雨雪的空間靈巧如狸的連續三個小空翻,斜斜橫過逾四丈的車馬道,精準地降落在離許延壽不到半丈的前方。
迅如輕煙的影子,終化爲人形,然衆人仍是緣慳一面。
女子素白裳衣,款式不類中土女子的衣裙,最引人觸目是露出兩邊刀削般的香肩,又披上鵝黃色的輕紗,古銅色閃閃發亮的肌膚如給薄霧掩遮。
她揹着所有人,包括最接近她的惡騎士,不過,剩她苗條修長的背影,足令天下男人動容。
此女絕非伺候主子的婢女之流,而是貼身保護車內女子的高手。
以劉病已的龍目,仍未能得窺全豹,然對其側臉輪廓的驚鴻一瞥,看到她輪廓極美,眉目如畫,絕對配得起她優美的身形體態。
陳湯說得對,此姝高鼻深目,膚色棕黑,爲天竺不可多得的美女。
許延壽用神看着她,雙目閃閃生輝,不知如何,三人總感到許延壽在這一刻,與他們深悉的那個人有點兒不一樣。
天竺女說話哩!只得許延壽聽得到。
劉病已非是不想知她說話的內容,卻因肚子咕咕在叫,又未從魔奔回復過來,可以懶便懶。
街上、街邊百多人,個個“屏息靜氣”地瞧着天竺女郎說罷,將以香帕包裹着重甸甸的物件,奉予許延壽。
劉病已等三人最關心的,是手帕包裹的是“金銀珠寶”,還是一塊供許延壽果腹的糕餅?其他人關心的,就是天竺女順衆之所願,轉過身來,讓大家得睹她的玉容。
衆騎士聚到一塊兒,“噤若寒蟬”,被駕車大漢和天竺女先後露的兩手完全震懾。
跑慣江湖的,均知想活得長久些兒,又或可“壽終正寢”,首講眼力,知哪些人是惹不起的。特別是天竺女快如電閃,凌空從他們上方掠過的驚人身法,着地時的輕鬆寫意,乃江湖上罕得一見的高手級數,且對方擺明在示威,若還不識相,勢爲火併之局。
天竺女的顯露鋒芒,有其必要,爲的是許延壽,如衆惡漢事後找許延壽出氣泄憤,等於與天竺女一方結下樑子,那衆惡漢便須秤坪是否有這個斤兩。
許延壽低聲道謝,將小香帕包納入懷內去。
天竺女又多說幾句話,許延壽不住點頭。
吆喝傳來,分散了衆人的注意力,原來駕車的大漢催馬開車,朝雪粉茫茫大街另一端馳去。
下一刻,天竺女消失不見。
劉病已等瞧着她趁衆人分神的一刻,展開腳法,一溜煙的朝馬車追去。
許延壽斜斜橫過大街,朝劉病已等三人坐處走過來。
十七騎的頭子雙目神色轉厲,盯着他後背喝道:“朋友高姓大名?.”
比之剛纔的凶神惡煞,他這句算是客氣,屬找下臺階的說話。
許延壽腳步不停,唱道:“終日與君花下醉,更嫌何處不風流。”
他這兩句以漢語唱出,不慍不火流泄出心內此刻的情緒,帶點“玩世不恭”,又透出若有若無的悵惘和傷感,以他街頭賣唱浪人的身份唱出來,而大家曾在不同的位置,與他共歷剛逝去的動人情景,雖只兩句,感覺卻似比他早前唱出完整的一曲,感受更深刻,更惹共鳴。
那頭子亦聽得呆了起來,不知在想什麼,一時說不出話。
許延壽唱罷,邊走邊拱手爲禮,多謝各人捧場,令那頭子難以發作。衆人紛紛附和,喝采贊好。
三人看着許延壽走過來,那個頭兒不是味兒的掉頭馳走,衆騎連忙追着他去了。當許延壽來到三人身前,後面的人紛紛離開,曲終人散。
陳湯笑道:“感覺如何?”
趙廣嘆道:“財色兼收,當然棒極了,我這生人,還是首次想到該學唱曲,以作傍身之用。哈!”
許延壽啞然笑道:“兄弟語雖鄙俗,卻形容得貼切。看!”
說時從懷裡掏出香帕小包,珍而重之的解開,包裹着的赫然是半個金錠子。劉病已咋舌道:“出手真重,夠我們到酒樓大吃大喝十日十夜。”
陳湯擔心的道:“錢有了!就怕沒吃的地方。”
許延壽微笑道:“老兄放心,我問過她哩!來!我們邊走邊說。”
三人喜出望外,急忙起立。
雪愈下愈大了。
邊城驛位於青海湖西三百里,離東面的涼州四百里,玉門關在其正北,地處高原山區內。
驛站建於大漢開國之時,初時只得一座堡壘,設於當時尚未被羌人與大漢邊境交界的位置,作爲前線的監察和補給站,長期駐軍。
孝武皇帝之時,因此地是大漢和羌人的緩衝地,對大漢至關重要,遂擴充驛堡,正式命名爲邊城驛,又於北面和南面的山區,築起貫通南北的官道,遂成交通要津,北接高原下的玉門關和陽關,南通羌人和青海湖,連繫往中土的道路。
後來大漢戰略收縮,邊城驛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漢軍放棄。
漢人大部分離開找尋新生活,留下來的變成土生土長的邊城驛民,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邊城驛成爲羌人和大漢均管不着的奇異處所。
邊城驛無爲而治,沒有清楚的話事人,不過,驛內唯一也是規模最大的食肆,開設於驛堡內,由“本土人”控制經營,掌握着邊城驛的命脈。
食肆沒有名字,人們戲稱之爲“大飯堂”,位於邊城驛中央,西門大街和南門大街交會的位置,四周有護城河,開西、南兩門,降下吊門,立成橋路。如拉起吊橋,便是城關,有堅強的防禦力。
大飯堂是無可替代的,因住在驛外山區的獵民和農民,與辦大飯堂的人屬同一族,他們只信任族人,只將東西賣給他們。
故此,路過的旅人,雖付上比外面貴上三、四倍的價錢,換取食物和補給,不但沒有怨言,還對他們維護有加,兼且本土住民習武成風,不乏武功高強之輩,又是地頭蟲,可“一呼百應”,成爲了穩定邊城驛的地方勢力。
“入鄉隨俗”,抵此者均懂守規矩。表面看似沒有王法的地方,卻是人人自律,秩序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