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程剛沉聲道：“好，那就談生意，李總想和我談什麼生意？”
“國美。”
李東開門見山，程剛也不意外。
他和李東的交集，就是零售業務。
華潤和遠方已經合作，百聯那邊，雖然何明當了總裁，可百聯不是何明的一言堂，影響力有限。
這些事，需要時間去經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唯一能談的，也就國美了。
李東要求入股國美，程剛知道。
等李東說完，程剛便道：“富康支持遠方進入國美，下一次董事局會議開啓，富康沒意見。”
李東淡笑道：“不夠！
沒有富康，我照樣能進場，黃家沒意見，幾家投行沒意見，富康反對，那也是無用功。
所以最多算得上錦上添花，面子上好看而已。”
程剛早就知道李東不會滿足這些，想了想又道：“日後，國美董事會和股東大會上，富康會跟着遠方走。”
李東進入國美，肯定要佔據一席之地，派遣執行董事也是必然的。
富康支持遠方，便爲李東贏得了一席之地。
兩家加在一起，這次富康並未答應減持股份，總共便是16%的股份。
這樣的持股比例，已經極具話語權。
程剛做出這樣的承諾，意義還是比較重大的。
然而，李東要的不是這些。
承諾是承諾，終究還是別人的意見，別人的看法，關鍵時刻反水了，誰能保證承諾有效？
程剛說完，李東淡笑道：“富康持股國美，什麼目的我清楚。
你們和投資機構商量的事，我也清楚。
最近，債券市場，有人在收購國美的可轉換債券，我同樣清楚。
想打國美的主意，其實已經流產。
遠方的進入，難道程總還不明白意味着什麼？
你覺得，我花錢花精力進場了，是爲了給你們打工還是爲了給黃氏打工？
富康持股的國美股份，轉讓給我，這就是今天的生意。”
程剛身體微微僵硬，眼中閃過一抹不甘和震驚，好一會才道：“你想控制國美？”
李東笑了笑，不以爲然道：“這就不勞程總費心了。”
程剛深吸一口氣，許久才道：“其實早在你們要進場之後，我就知道，有些計劃流產了。
可李東，你不覺得，你胃口太大了嗎？”
“大嗎？”
李東一副驚訝的表情，奇怪道：“做生意，當然是越做越大才好，難道往小了做？
真要如此，程總何必費盡心思，做一些在你看來，胃口很大的事？
我這麼做，符合遠方的目標和定位，反倒是程總，我倒是覺得不能理解。
你難道真的認爲，拿下國美之後，就能控制整個零售行業？
先不說遠方的存在，百聯和華潤，你難道真覺得會聽你的？
還有，你們和外資機構談判，他們的目的是爲了賺錢，而不是爲了經營企業。
到了最後，他們套現跑路了，國美真能挺住？
你的目的不是爲了國美，也不是爲了企業經營，國美到了你們手上，只是工具罷了，與其如此，還不如我來好了。
程總，或者你覺得，你們還有希望成功？”
程剛沉默了一陣，許久才道：“當初拿下這些股份，富康花了32億。”
這話其實算是妥協了，李東有點說的沒錯，他進場，其實有些計劃已經破產了。
黃家加上李東，再加上李東進場後，必然會偏向李東的投資機構，他們已經沒了希望。
資本機構，也是看人的。
老黃在，他們相信老黃。
老黃不在了，李東進場，投資機構難道會覺得李東不如老黃？
號稱點金手的李東，在資本市場，有無數人青睞和信任他。
而國美的股權，大部分都是投資機構手中。
二級市場的流通股，其實也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資本機構手中。
真要算下來，百分百超過51%，這樣一來，富康和永樂系聯手掌控國美的希望就破滅了。
既然如此，程剛也不是不會取捨的人。
繼續持股，還得承受遠方和黃家兩邊的壓力，加上滯留了大批資金，國美結局如何不好說，賺錢也有限，那就乾脆退出好了。
“32億？”
李東輕笑道：“8%的股份，我和杜娟也談的這麼多，給了她15億，杜鵑感激涕零。
現在，程總張口就是翻倍，真當我是開銀行的？”
“15億！”
和杜娟一樣，這時候的程剛又驚又怒！
富康那可是真金白銀的進場的，32億他一點都沒虛報。
這時候李東開口就是15億，顯然別有用心！
程剛再也忍不住了，陡然站了起來，雙手扶着桌子，看向李東驚怒道：“李總，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
我可以讓步，但是絕不會做出這樣的讓步！”
李東微微蹙眉，按了按手道：“程總急什麼，做生意有虧有賺很奇怪嗎？
現在國美雖然停牌，可未停牌之前，什麼情況你們不清楚？
這時候，國美本就虧損嚴重，價值大跌，難道讓我爲你們的投資失敗買單？
還有，國美如今在外總共有46億的可轉換債券。
我要是拿下這些債券，按照目前的國美現狀，以及當初約定的協議。
這46億債券，我全部進行轉換，恐怕能拿到稀釋後的20%國美股份。
這麼一算，你們的8%進行稀釋，只會更少。
我給出15億，難道這個價格你們還不滿意？”
程剛咬牙道：“李總，賬不是這麼算的！
而且那些可轉換債券，你覺得你那麼輕易就能拿到？
別說46億，16億你都拿不到！
還有，之前大家有過約定，就算轉換，那也達不到這麼多。”
李東冷笑道：“約定就一定要遵守嗎？
我拿下了債券，不進行轉換，到期後，國美真能拿出50億的現金還錢？
到了那時候，協議只是一份廢紙！
程總，我們也不用糾結這些，富康這次的投資，出現了虧損，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國美復牌之後，股價可能會跌破底線，你覺得呢？
我現在不進場，繼續打壓國美一段時間，到時候，恐怕你們10億也得賣，不賣就等死！
我給了15億，就是不想佔你們的便宜，也不想被人詬病！
可程總要是不知足，那就沒得談了！”
程剛恨的咬牙切齒，是，李東說的沒錯。
富康的虧損，不是李東導致的，可要是沒有李東，他們拿下了國美，還有起死回生的希望。
就算要賣，也得等國美的情況好一點再說。
現在是國美的最低谷，15億的確不算低，可這時候有人會賣嗎？
李東在這時候談交易，其實就是欺負人。
然而，他能不接受嗎？
可一旦接受，那就是大虧損，大雪崩！
之前富康入場的時候，付出的金錢，超過15億一倍，就在最低谷的時候賣了，誰能甘心？
李東見他滿臉惱怒，嗤笑道：“程總，話已至此，你自己考慮好了再說。
15億，我不賺你的，你也別賺我的。
大家公平交易，你情我願，真要不願意，當我沒說好了。”
程剛深吸一口氣，許久才道：“20億，要不然就算我答應了，富康那邊也不會答應。
富康，不是我一個人的。”
程剛沒說假話，富康不是他一個人的。
哪怕他代表的就是程家，哪怕富康就是程家的產業，也不代表他真的能獨斷。
而且還是這種大事！
嚴重虧損！
這麼大的虧損，反對者肯定會很多。
李東搖頭道：“不可能，要不然你自己去賣試試，真要賣出20億的價格，那當我沒說，我也不管你賣多少。
行情在這，這時候，你讓人溢價25%，接手國美，誰會幹這種傻事？
我沒讓你進行市價折讓，已經是我對得起你了。
程總，國美的虧損，不是我造成的，我重複一遍。
這是你們自己投資失敗，現在退場，也是在挽回損失，富康有什麼道理不答應？
割肉止損不懂嗎？
你把損失轉嫁到我頭上，是當我傻，還是真以爲我除了富康沒別的選擇了？”
“18億！”
程剛呼吸有些沉重，李東有些話沒說錯，有些話卻是在偷換概念。
是，對國美不感興趣的人而言，這時候溢價就是傻子。
可對李東這種志在掌握國美的人而言，溢價才正常。
在國美處於最低谷的時候，以市價入手，那纔是不正常。
而且國美還有一拼之力，除非接下來再遭重創，要不然，遠不止如此！
不過程剛也想到了李東之前的話，這時候不轉讓，遠方不進場，繼續聯手其他人打壓國美，也許，到最後，這筆投資真要砸在手上。
割肉止損，程剛懂。
可這次，真的割的太厲害了，損失慘重的讓他想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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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億，是當初他們和國美的對外報價，實際上要少一點，可真正的價格還是達到了30億！
這才一年的工夫，損失這麼多，換李東也得肉疼。
“15億！”
“李總！”
“15億！”李東重複了一遍，眯着眼道：“說好了這個價，就是這個價。
要不，你們不賣，要不，就這樣。
或者你覺得黃氏有本錢收購這些股份，那就去找杜鵑談，我不攔着你們。
這時候，你覺得他們能拿出這個資金嗎？
又或者，你可以找蘇寧試試，張進東也許感興趣。
可我入場了，他要不是白癡，就不會選擇這時候進場，黃家也不會同意我們同時入場，明白嗎？
而其他的投行或者資本機構，你覺得，有誰願意接盤？
貝恩嗎？
還是別的？
我話放在這，外資資本過多，我就不進場了，直接和蘇寧幾家聯手，把國美往死裡打！”
程剛呼呼喘着粗氣，許久才道：“李總，談生意難道都是這麼幹脆？
定下一個價位，連討價還價都不存在？”
李東輕笑道：“差不多吧，不是針對你一個人，程總不信的話，可以去打聽打聽。
我談生意，一直很乾脆的。
成就成，不成也沒事。
15億，你們不虧，起碼就現在而言，你們不但不虧，還找了一個接盤的，這是好事，程總何必一副不情不願，我佔了你大便宜的表情？
這項交易，就算傳了出去，也沒人會說我李東撿了大便宜！
又或者，換個人來，不是我李東，你們會不甘心嗎？”
李東冷笑道：“你們之所以覺得不甘心，是因爲都覺得，我李東進場了，會給國美帶來好處和變化！
可這是我的能耐，不是你們的。
你們一方面指望我幫你們挽回損失，一方面又覺得，我最好不要股份，免費幫你們賺錢就好。
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你們給我介紹幾個？”
程剛一滯，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
不但他這麼想，其實包括杜娟以及很多人都在這麼想。
這時候的國美價值是大打折扣，李東給出的價位也符合市場價位。
可大家都想着，等李東進場了，遠方和國美就成了同一戰線，到時候，緊張的就該是蘇寧了。
到了那時候，沒了外部威脅，內部也平息了紛爭，國美肯定會恢復到之前的時候。
這麼一算，大家都覺得自己虧大了。
人都是這樣，利己心理嚴重。
對自己有利的，大家會記住，對自己不利的，大家會下意識地遺忘。
他們沒想過，李東如果不進場，遠方、蘇寧幾家繼續擠壓搶佔他們的市場，後期可能會更嚴重。
程剛臉色變換了一陣，過了一會道：“15億可以，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李東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放心，我沒興趣弄這些，我李東想要威脅誰，有的是手段和機會。
再說……”
李東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就程總現在的地位，也不值得我這麼做，不是嗎？”
程剛臉色有些難看，卻是沒有反駁。
當然，心裡也鬆了口氣，看來，李東這邊可以放一放了。
李東也不管他，繼續道：“等我和杜娟這邊談妥了，我們籤合約，也就最近的事，程總最好做好準備。”
作爲上市企業，富康手中的8%股份進行轉讓，那是一定要通知董事會和各大股東的，還得對外發布公告才行。
想在這時候，進行秘密收購，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遠方持股5%以上，哪怕在二級市場收購流通股5%，那也得對外公告，因爲5%是個臨界點，可以算是舉牌收購了。
這也是爲了保護原有的股東利益，這時候原股東就可以進行修整反擊。
不過李東也不在乎，這當前，國美沒錢，沒資本跟他競爭。
到時候，哪怕明刀明槍的幹，黃家也不見得是他的對手。
當然，在這之前，李東還得幹一件事，接收一些可轉換債券。
這東西在沒轉化成股份之前，倒是不用對外通告，也算是隱藏的殺手鐗。
關鍵時刻，拿出這把利刃，也許能給予對方致命一擊也不一定。
程剛聞言沒反駁，李東懂的他都懂。
李東有什麼打算，現在都算半公開了，程剛自然能看出他的想法，先拿下從董事會那邊公開得到的股份。
再拿下富康這邊，在債券市場，李東可能也會有動作。
也許，真能被李東搞定也不一定。
想到這些，程剛忍不住看了一眼對面的年輕人，真年輕啊！
在他看來，控股國美複雜至極，然而對面的這傢伙，做起來卻是如庖丁解牛，不慌不忙，還充滿美感。
越是和李東接觸，程剛就越是懊惱。
要不是程輝那個混蛋，他何必得罪李東。
不得罪了李東，這次收購富康手中的股份，那就不是他們止損了，答應了是賣李東一個大人情。
不答應，也可以跟着李東的順風車，順勢撈一筆。
哪用和現在這樣，什麼都沒撈到不說，還是被動地將股份轉讓了，自己大虧一筆。
早知如此……
程剛嘆息，世上沒有後悔藥，如今再說也沒用了。
當務之急，搞定了李東，還得搞定老四才行，至於錢，虧了就虧了，以後再賺好了，人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