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番外三

那一年的元宵節,晚飯時分,季少棠照例陪趙先生吃過元宵,說些有的沒的閒話。

趙先生終是沒忍住,道:“少棠,明日雁回兩口子便要走了。你不去送一送麼?不管那個是真雁回也好,假雁回也罷,人家幫過咱們的大忙,都到這會了,咱們總該去送些贐儀。”

季少棠道:“娘拿主意吧。”

往下便沒話了。

季少棠尋了個藉口,說自己乏了,回房歇息去了。

他那段時間,很不喜歡在屋內點燈。天黑後,總是在暗夜裡枯坐很久。元宵那日也是。說是乏了,卻遲遲不上牀歇息,只是坐在黑暗裡,任由灑落牀前的月光將他映照的半明半暗。

趙先生心中憂慮,來到季少棠門外,敲響了兒子的房門。房內遲遲沒有動靜,趙先生只得自己推門而入。

季少棠坐在黑暗裡,全身抽搐得厲害,似乎是因爲怕驚嚇到母親,他將哭聲壓抑到了極致。

趙先生從未見過兒子哭的這般傷心,急得忙上前一把將他攬在懷裡,道:“少棠,你這是怎麼了?”

季少棠好似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直在哭。半晌才道:“娘,我喜歡的姑娘,已經過世了那麼久。可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原來這麼多年,他一直都表錯了情。

趙先生忙勸慰道:“還會有好姑娘的。少棠,你不要這麼死心眼兒。”

“不會了,再也不會有了……”

……

趙先生那時候以爲,兒子不過是一時傷心,所以才說了那樣的話。楊雁回於他,更像是兒時的一個玩伴。以前楊雁回就生活在京郊,兒子時常能看到,所以總也忘不掉。現在給他知道,雁回的魂兒早換了,而且就連那換了魂兒的雁回都已走了。兒子總有一日,會淡忘掉楊雁回的。

時間很快就證明給趙先生看,她想錯了。

轉眼六七年過去。季少棠始終都沒有生出過再成親的念頭。

有人給他說親,他總是推說很忙。

季少棠也確實很忙。

他曾經“做個廩生,每月領廩膳,再繼承母業做個教書先生,賺些束脩”的“雄心壯志”,再也沒辦法實現了。一個因爲有傷風化被革了功名的人,就算曾經是舉人,就算有人說,那件事極可能另有內情,也是收不到學生的。

所幸還是有人願意花錢請季少棠做幕僚的。畢竟他文章寫得好,有考舉人的能耐,這是人人都清楚的。他後來幫邢家伸冤,那起官司贏得還是很漂亮的,明顯也不缺頭腦。

一個被調任華亭縣的歷姓監生,以一年二百兩銀子的價錢請了他去。

那歷知縣禮數周到,該送的禮一樣不差,還給他安排了幾個小廝服侍。華亭縣又是個富庶繁盛之地,季少棠便攜母隨同歷知縣去了華亭。

趙先生很是疑惑:“一個知縣,一年的俸祿也才幾十兩銀子罷了……”

季少棠嘆息一聲。他很想問問母親,一個同知一年的俸祿是多少,爲何母親幼年時,家中卻是僕婢成羣。當然,他不會真的問出來惹她平白感慨就是了。

到了華亭不久,那位歷知縣便後悔請了季少棠來做幕僚。那價錢花的,真是太不值了。

他千里當官爲什麼?爲財啊!偏偏季少棠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假傻,無論什麼人將官司打到他跟前,無論朝廷攤派什麼樣的賦稅下來,季少棠都不能幫他出主意搜刮錢財。

歷知縣上下打點,好容易撈了個大肥缺,並不是爲了來當清官的。

季少棠其實也很快就明白了歷知縣想讓他做什麼。大約天底下的幕僚,泰半要幫官老爺打這些主意。季少棠做不來這些,但也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錢財。他便主動包攬了所有的往來公文。是以,季少棠的幕僚生涯,還是很忙碌的。

季少棠熟知律法,公文又寫得出人意料的漂亮、得體,還是很堪大用的。歷知縣也就不好給他臉色看了。乾脆又在當地另外請了個幕僚,一年只需一百兩銀子即可。

不過,那歷知縣除了搜刮錢財外,還是能想着些許朝廷和百姓的。錢財他是要的,可政績也要好看。這於國於民於己,那都是有好處的。

在出政績方面,季少棠終於可以大展拳腳了。他還是幫着歷知縣辦了不少漂亮事的。歷知縣對他越來越滿意,每年獎賞他的銀子,少說有個五六百兩。

季少棠家裡人口簡單,只有他和趙先生兩個,平時花不了多少銀錢。他雖買了兩個丫頭服侍趙先生,統共也就花了二十兩銀子。他自己又沒什麼耗費銀子的嗜好,是以,他做幕僚掙來的銀子,大都省了下來。

歷知縣在華亭任滿後,升任先寧知州。趙先生並不願去那裡,季少棠也不想再做幕僚了。官場上那些事,雖然他也應付得來,幫歷知縣出謀劃策從未出過差錯,但也着實讓他覺得疲憊。何況看清了這清平盛世下,依舊是十官九貪的官場後,他也並不想再與這羣人爲伍了。讓他以一己之力揭發這些人,他是做不到了,但總還可以獨善其身。是以,季少棠便以老母思念故土爲由,向歷知州辭行了。

母子兩個帶着丫頭,一路坐船回京,路上又在各地採買了許多東西,回到京郊後,分送給了族人。

季少棠又用三百兩銀子,在京裡買了一座兩進的院子。左右鄰居也都是風雅之士,平日裡無甚齟齬,偶爾坐在一處吃茶說話,倒也相處得甚好。

一番折騰下來,趙先生算算兒子交到她手裡的銀錢,大約還餘了一千五百兩。要按趙先生的意思麼,在鄉間置地不錯。可是這麼些年過去,京郊幾乎已無地畝可買了。她也不過機緣巧合,在季家原本的地畝附近,又買下來三十畝地罷了。還是因爲那家子孫不爭氣,敗壞了家業,趕巧要賣地。

季少棠並不想守着這點銀子坐吃山空。他盤了一家茶館,開始做些小生意。他頭一回做生意,從不敢大意,每天都守在店裡忙,慢慢的,茶館的生意越來越好。

當然,他的生意做得順利,也是因爲沒什麼人來找他的麻煩。畢竟他上交楊探花,下交焦總鏢頭,而且交情很不錯。楊探花就是楊鴻。焦總鏢頭就是焦雲尚。話說回來,楊鴻高中探花,騎馬遊街那一日,着實風光!聽聞這個年輕俊秀的探花已然婚配,立時碎了一大片少女芳心。

很快,季少棠開了一家更大的茶樓。茶樓裡時常請人唱戲,唱曲,說書。季少棠在這時候,展現了一回生意頭腦。他從不花錢請名角,反而專盯着市面上新出的話本,哪個話本賣得好,他便請人改成戲本子,再請人唱。他早先是賣過話本的,那時候,他趁機看了不少話本,也瞭解什麼樣的人偏愛什麼樣的話本。這些人愛聽的戲,愛聽的書,自然也是一類的。

沒多久,季少棠就和邢家聯手做起生意了。邢三公子會物色許多又好看又適合改成戲的話本刊刻了來賣。發現哪本賣得更好一些,大都是什麼樣的人在買,都會先跟季少棠說,還會向季少棠推薦合適的人來改成戲本子。在茶樓唱火的新戲,又會有人慕名去買話本來看。

季少棠有時也會翻閱從各地傳入京城的新話本。只是,他再沒看到過李傳書的話本了。倒是看見過與李傳書的風格極像的話本,每一本都賣得極好,疑似楊雁回換了新的名號在寫本子,但又不能確定就是出自她的手筆。

就這樣,季少棠每天都很忙。忙的實在無暇顧及終身大事。

趙先生又逮住機會,置辦了幾十畝地。粗粗算來,季家如今也有個百十畝地可以吃租子,京中有住的極舒服的宅子,且又添了幾個家人伺候,京郊還有一處小院子。她手裡也有個不到二千銀子。那座大茶樓的生意也是極好的,許多人都豔羨不已。

可是趙先生並不覺得如何開心。以兒子的品貌和家資,居然到如今都還沒讓她抱上孫子,這實在是太不符合情理了。

趙先生這些年爲了讓季少棠另娶,已是磨破了嘴皮子。反正季少棠就一個字——忙。

趙先生心裡很窩火。世上的大忙人那麼多,也沒見人家耽誤了娶妻生子。

終於有那麼一日,趙先生決定給季少棠一些厲害瞧瞧。否則小兔崽子還真以爲翅膀硬了,可以不拿她的話當回事了。

……

這日夜裡,季少棠正在燈下看賬本時,趙先生端着一碗燕窩粥進來了。

季少棠連忙合上賬冊,起身接過托盤來,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又扶趙先生坐了:“娘怎麼還不歇息?”

趙先生道:“你不是也沒歇着?每日忙到這麼晚,娘看在眼裡怪心疼的。先喝了那碗粥,仔細涼了。”

季少棠便喝了粥。

趙先生又道:“後天便是楊翰林給他家二小子辦滿月酒的日子,你記得過去。別又忙得忘了。”

趙先生說起這個,真想哭給季少棠看。楊鴻他們家老二就要辦滿月酒了,楊鶴他們家的老三也快出生了。偏偏她們家少棠還在打光棍。

季少棠道:“兒子自然不會忘了這事的。”

趙先生髮現季少棠面上沒有一丁點羨慕別人家兒孫滿堂的意思,心中不免生氣。但她面上依舊很是慈祥,還微微蹙眉咳嗽了兩聲。

季少棠關切道:“娘身子不舒服麼?”

趙先生道:“年紀大了,難免多添些毛病。何況咱們這家業也比從前大了些,我一個老婆子天天管着一家子人,頗有些吃力。”

季少棠道:“娘受累了。”

趙先生道:“你若真心疼娘,就趕緊娶個媳婦兒回來,也好幫娘分擔分擔。你這回再娶一個,娘一定好好疼媳婦兒,再不會三天兩頭的鬧,保證不給你添堵。你也趕緊讓娘抱上大胖孫子……”

季少棠頓時覺得不好。他想將話拐走,便順着趙先生說的上一件事道:“娘,你說楊兄給兒子辦滿月酒,咱們送多少禮金合適?”說着說着,他便鬼使神差道,“也不知楊兄這次辦滿月酒,雁回會不會來?”

她已走了六七年了。這些年,京中又出來過許多新聞,那些新聞很快又變作了舊聞。關於李傳書的種種傳聞,也早已成了舊聞。雖說依舊有人提起,但說起此事的人越來越少,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惹得人議論紛紛了。就連秦尚書,都敢拋頭露面,來他的茶樓裡喝茶聽戲了。

趙先生不聽這話還好,一聽之下,再抑制不住火氣,怒道:“少棠,你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季少棠被問的怔住了。他怎麼忽然提起雁回了?

趙先生直起身子,急得直拍桌子:“你當初分明對我說,你喜歡的是原來的雁回。敢情都是唬我的?原來你還惦記着早就跟俞謹白遠走高飛的雁回。我說呢,這麼多年了,你也不肯再成親。你還巴望着雁回能回來嫁你不成?”

死小子,到底能不能分清楚自己喜歡的是哪個。

“兒子絕沒有這個意思。”季少棠恨不能指天誓日,以證清白。

“沒有?”趙先生道,“你心裡若真沒有這妄念,你就馬上給我成親。明年我就要抱孫子。”

季少棠道:“娘,兒子真沒有那個心思……”

“你……”趙先生給這不孝子氣得一陣頭暈。季少棠趕緊上前扶她坐下,趙先生卻不坐,一把甩開了他的手,又高聲道:“小紅,傳家法。”

家法……

季少棠直到現在聽到這兩個字,脊背都發涼。不怕這兩個字的人,那都是沒被爹孃用家法教訓過的。

他已有十年沒捱過家法了。趙先生更是在八年前,便將那根家法拿去做了燒火棍了。這又是哪裡來的家法?

很快,一個小丫鬟捧着根荊條進來了。那荊條手柄處扁平,還包了紅綾布面,跟以前那根屢次將他折磨的痛苦不堪的家法一模一樣。

季少棠看得全身發麻,眼皮直跳。自從幫邢老先生捱過了二十大板後,他已多年沒受過皮肉之苦了。他也並不想再受這種苦楚。

小丫鬟進了屋後,看了一眼季少棠,又看一眼趙先生,磨蹭了半天,也沒走到趙先生跟前。

趙先生板着臉,不滿道:“這是等着我親自動手去請家法來呢?”

那小丫鬟還是不肯動,哭喪着臉道:“老太太……”

趙先生道:“我沒說你,我在說這個不孝子。”

季少棠有些不明所以。

趙先生瞪他一眼,道:“規矩都忘乾淨了?還不去請家法來!”

季少棠苦着臉道:“娘,你就給兒子留些臉面罷。”

趙先生道:“給你留面子,我的孫子就抱不成啦。快些去請家法來,你要我說幾遍?”

季少棠只得走到小丫鬟跟前,雙手接過家法,又一步一挪來到趙先生跟前,雙膝跪地,將家法高高捧起來。只是那句“請母親重重責罰”,他是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趙先生接過家法來,又對那小丫鬟道:“你出去罷,也不許旁人進來。誰敢來勸,我連他一起教訓。”

小丫鬟唯唯諾諾的退了出去。

趙先生這才提着家法走到了季少棠身後。

季少棠這次並沒有乖乖撩起衣襟,伏下身子。趙先生倒也並不在意他的請罰不合規矩,當下便高高舉起了荊條。

季少棠瞥見趙先生投在地上的影子,只道她真要打,忙討饒般叫了一聲:“娘!”

“怎地了?現在知錯還不晚。”趙先生垂下了手,板着臉道。

季少棠道:“娘總該告訴兒子,兒子到底錯在哪裡了。”

趙先生道:“你到如今還不知錯?老大不小了,還不肯娶妻成家,讓老母親爲你操碎了心,這便是不孝。既是不孝子,便理當教訓。你給我好好受着。”

趙先生復又擡起手裡的荊條,狠狠落了下來。季少棠聽着風聲不對,不等家法落在身上,忽然便如個兔子般竄了出去,躲到了長條案几後頭。

趙先生沒打到兒子,手裡的荊條落在了一條凳子腿上。反了天了,小兔崽子敢逃跑了。趙先生乾脆捂着心口,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彷彿要被兒子氣過去了。

季少棠立刻從案几後頭轉了出來,神色擔憂:“娘……”

“你是成心要氣死我!”趙先生很是悲憤。

季少棠重新乖乖跪倒在趙先生身前:“孩兒不跑了,娘若生氣,只管教訓孩兒便是。”

趙先生果然又擡起手來。季少棠立刻哀嚎起來:“娘,能不能……不打呀?”

“不能。”

“到底要兒子如何做,娘才能消消氣?”他是真不想捱揍。好好的,她老人家怎麼一門心思的又要動家法呢……

趙先生道:“你馬上娶妻!”

“娶……娶誰?”

“我今兒上午才相看了一個姑娘。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孩兒,家中也頗過得去,只可惜十歲上,父母都過世了,跟着兄嫂長大。目下還不到十七,生得花容月貌,性子也是你喜歡的。娘這次絕不會看走眼了。那真真是個好姑娘。你也定會喜歡她的。”

季少棠道:“孩兒……能不娶麼?”

趙先生氣得直抽氣。她挽起袖子,一副準備結結實實揍季少棠一頓的架勢:“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爲孃的已是和你有商有量了,你還敢如此放肆。”

季少棠忙道:“母親息怒,兒子的婚事但憑你老人家做主。”

趙先生這才丟開手裡的荊條,心滿意足的離去了。早知道這麼簡單,早嚇唬他一頓就好了。

季少棠癱坐在地上,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他覺得自己真是太沒骨氣了,居然被老孃拿着根荊條就嚇得同意成親!

可他真的很怕那根荊條。

……

自打兒子定了親,趙先生每日裡喜笑顏開,滿面春風。婚期很近,時間很緊,趙先生卻將一切都操辦的井井有條,風風光光。

季少棠已經回過勁兒來了。那天夜裡,趙先生分明就是嚇唬嚇唬他罷了。偏偏他卻着了道。可是看着老人家這麼高興,他連反口的話都說不出來。

唉,日子總要過下去,人總要往前看。成親便成親罷。

……

洞房花燭夜,季少棠坐在牀沿上,看着蒙了蓋頭的新娘,真希望這婚事只是一場夢。

喜娘將喜秤遞到他面前,他只得接了過來,去挑開新娘子的紅蓋頭。豈料喜秤剛伸到蓋頭下面,那新娘子便如受驚的兔子一般,整個人向後縮去,一直縮到了繡牀的另一角。

喜娘一時看傻了。

季少棠也甚是莫名其妙。但他很快便明白過來,這個小新娘子,心裡也着實忐忑,她這是在害怕。不過這反應也着實大了些。

季少棠對那喜娘道:“有勞你了,你先出去罷。我自會與她好好說話。”

喜娘便依言退了出去。

那新娘子依舊縮在角落裡,不肯出來。

季少棠問道:“你是怕我麼?”

新娘子清清甜甜的聲音便從蓋頭底下傳了出來:“人家都說你不是好人。”其實,並非所有人都跟她說,季少棠不是個好人。也有人對她說,季少棠是個頂頂好的人。可她面對終身大事,心中着實忐忑,所以總擔憂他不是個好人。

季少棠失笑道:“人家還說什麼了?”

新娘子十分委屈,道:“人家還說,你都是二婚了。你已經有過一個娘子了。”

聽起來,她對此很是耿耿於懷哪!季少棠並不想和人說起他的第一場婚姻。他便道:“這樣的時節,你又穿了好幾層衣裳,不熱麼?我出去幫你拿一碗冰奶酪來。”

新娘子隔着蓋頭,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還有關門的聲音,這才放鬆下來,長長舒了口氣。不過想一想,她那新郎官的聲音倒是好聽得緊,清潤溫和,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實在不像個壞人。

這鬼天氣,果真熱得緊。新娘子沒忍住,一把掀開了蓋頭,拿在手裡當扇子使。才搖了幾下蓋頭,新娘子便怔住了,側頭看着依舊好端端坐在牀沿另一端的季少棠。他根本沒走!

不過,只看了一眼,新娘子便再也不害怕了。

他還很年輕,並不像別人故意嚇唬她時說的那個樣子。他們騙她說,季少棠比她老很多。他不只年輕,還長得很好看。眉目溫潤,俊雅端方。比她以前見過的任何男人都好看。他也不像個生意人,反倒像個閒散的風雅公子。

季少棠也在看着她的新娘子。她的妝很厚,所幸還沒花掉,但依舊讓人無法窺見真容。他唯能瞧出,她有一雙與那濃厚的妝容極不相稱的天真無邪的眸子。

新娘子卻是隻看了他一眼便呆住了。她的目中先是驚豔,後是狂喜,很是失態。

新娘子直勾勾瞧了他半晌,忽然便好似一隻小鳥一樣朝他飛撲了過來。她似乎很驚喜,眼睛亮得像星星,人也顧不得矜持了,緊緊抓着他的衣袖,叫道:“恩公!”

季少棠被這個稱呼叫懵了。從來只有邢三公子開玩笑時,纔會這麼稱呼他。這憑空又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喊他“恩公”的?

新娘子看出了他的疑惑,忙道:“恩公不認得我了?”

那爲何她卻認得他呢?一定是臉上的粉太厚了。她早說不要給她撲那麼厚的粉了,那些人簡直是要拿香粉將她糊住。

新娘子忙拿出手帕來,要擦去臉上的厚粉。她臉上本就有汗,這麼一擦,臉便花了,看上去着實詭異。

“恩公,這下你認得我了麼?”新娘子邊問,邊看了一眼菱花銅鏡裡的自己。這一看,她差點急哭了,“恩公,我沒有這麼醜。我不醜。”一邊說,一邊擦得更狠了,臉上花得更厲害。

季少棠看着她焦急的模樣,怪不忍心的,忙道:“這屋裡有水,洗去那些脂粉就好了。”

他起身去幫她舀了一盆水來。

新娘子又看呆了。他低頭舀水時的樣子真好看。他的手指也很好看,纖長有力。爲什麼男人的手也能這麼好看呢?做丈夫的,還能給妻子打洗臉水麼?父兄都是教導她,要服侍夫君,要對夫君恭敬有加。

呆了一呆後,新娘子這才一頭扎進臉盆裡,將臉上的脂粉洗了個乾乾淨淨。

她擡起頭來,望着季少棠笑。她的眼睛很大很漂亮,仿若春水橫波。圓而小的臉上,梨渦隱現,鼻樑秀挺,硃脣皓齒。

她果真很美,又美又俏。

她說:“那一年,家裡人帶我去看花燈。都是我自己太淘氣了,四處亂跑,結果落水了。後來,恩公就跳下水,將我救上來了。現在想想,都過去十年……不,都十年半了。恩公的樣子,倒是與那時候略有不同,不過我肯定不會認錯人的。”

季少棠終於知道她是誰了。原來她已經長這麼大了。當年她也不過五六歲大,只是個粉妝玉琢的小娃娃罷了。緣分二字,果真是奇妙。這個小娃娃居然做了他的新娘子。

想到這就是自己救過的小女娃,季少棠心中莫名就對他的新娘子生出幾分好感和憐惜。

她不止生得美,性子還很活潑,話又多,說起話來,像一隻吱吱喳喳的燕子。

她似乎很高興,恨不能一直圍着季少棠跳。季少棠不說話,她便以爲他還是沒想起來,便一直在解釋:“恩公還是沒想起來麼?我記得那時候,恩公將我救到岸上,一直……一直抱着我,跟我說‘不怕了,沒事了’。後來,爹就帶人來了。爹怕你凍壞,還叫人取了他常穿的斗篷來,說送與恩公擋風。可是恩公一直急着要走。爹還問恩公叫什麼名字,恩公卻顧不得答言,只說還有朋友在等着,便匆匆走了……恩公你還是沒想起來麼?”

季少棠忍不住,終於笑出聲來。

新娘子忽然便靜了一靜。恩公的笑聲也很好聽。

季少棠笑完後,便無奈的搖了搖頭。娶了這麼個娘子,只怕他日後的生活定然熱鬧得緊。不過,他卻莫名的開心起來。他心裡居然還挺期待日後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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