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侯霍志賢雖然人品奇差,在女人堆里名聲其爛無比,但在男人堆裡的人緣也不是很差。只是那秦芳在女人堆裡,人緣真是太差了。她因是庶妹代嫡姐嫁入勳貴人家,頗遭人嫉,是以,面對的冷言冷語多,受到的冷眼也多。她性子本就不好,又因受到的排擠多,與人交往時,便也愈發尖酸刻薄,讓不懷好意的人討不到便宜,讓牆頭草們不敢來惹她,結果便是人緣一日差過一日。
秦蓉的人緣倒是比秦芳好多了,只是今日看到楊雁回,便心生厭煩,自然也幫着姐姐一唱一和來擠兌她。不過因着秦芳的緣故,今日愛理會她的人倒也不多。只是秦蓉比秦芳還是鎮定些,臉紅過之後,便對秦芳道:“姐姐回去該整飭一番內宅了,怎能由着丫頭胡亂說話?你的翠湖十色錦,分明是後來買的,怎麼就成了母親的嫁妝了?莫不是綠萍那丫頭做了姨娘,心就大了,歪了,故意中傷二姐姐吧?”
當初因這翠湖十色錦實在難尋,又因王大妗子那麼一鬧,讓蘇姨娘好生不快,是以,她便存心沒交出來那幾匹錦緞。心裡只想着,反正自家女兒是要嫁入侯府的,往後與王大妗子那等小官吏太太恐是不會打交道了,便是穿了,她也看不見。就算她看見了,就咬死了王氏的那幾匹翠湖十色錦丟了,這就是新買的,她又能如何?秦氏姐妹不想這楊雁回竟這般厚臉皮,被當衆提起不過是她們腳底泥的過往,都不能叫她臉紅,她反倒還拿這翠湖十色錦的來歷擠兌她們姐妹。
秦蓉也知道自己這番話,着實很難挽救她們姐妹丟人的事實,但好歹面子上也能過得去。
孫家的女眷自然也不會讓她們真的吵起來,免得壞了自家的好日子,忙將話頭岔開,又與衆人說說笑笑去了。
楊雁回本意只是要秦氏姐妹收斂,並無吵架的意思,是以,也就沒再反脣相譏了。偏秦蓉才擠兌了她,卻又起身款款向她這桌走了來,對溫夫人行禮道:“大伯母這一向可好?侄媳給您請安了。”
溫夫人只是淡淡一笑:“一向都好。”
蕭桐卻是道:“馮奶奶這眼神不大好呀。你大伯母已坐在這裡好大一會了,你怎地纔過來?”蕭桐覺得自己方纔的姿態已是很明顯了,楊雁回分明是很得她看顧提攜的。這秦氏姐妹卻還要上趕着給楊雁回找不痛快,豈不是也不將她放眼裡麼?是以,蕭桐十分看不上秦蓉。
秦蓉無事人一般笑道:“這位俞奶奶是我的故人,那會子乍然見了她,便只想着與故人打招呼了,一時忘了向大伯母問安,還望大伯母勿怪,也望蕭夫人勿怪。”
蕭桐斜睨秦蓉一眼,哼哼哼冷笑兩聲,鄙夷之態十足。秦蓉又被鬧了個臉紅,但很快便又神態自若了,笑對溫夫人道:“大伯母,侄媳先去那邊陪姐姐說幾句話。”
溫夫人道:“去吧。”
待秦蓉離去了,蕭桐眼瞧着左近已無人注意他們這桌了,這纔對溫夫人道:“這個秦蓉比她的婆婆還是有幾分腦子,對你倒是客氣。”楊雁回是見過當初溫夫人與馮二太太那勢成水火的場面的,是以,蕭桐也沒藏着掖着,直接丟了這麼一句話。
溫夫人不想蕭桐竟當着楊雁回的面這麼問,不由怔了一怔。蕭桐會意,便指着楊雁回笑道:“你忘了麼,咱們在秦家時,我一眼便瞧上了這丫頭,拉着她說了好些話。”
溫夫人這纔想起那日的事,便對楊雁回笑道:“那一日,讓俞奶奶見笑了。”
楊雁回笑得很是調皮,道:“那一日的事,我只記得馮二太太出了大丑,到是沒看到溫夫人的笑話。”
溫夫人也笑道:“那時候,我只覺得蕭夫人與你有緣,不想今日竟也成了婆媳。”雖然不是什麼正經婆媳,好歹也能當個親戚走動。
楊雁回笑道:“我也不知交了哪門子好運,生生投了蕭夫人的眼緣。”
溫夫人也笑道:“她就是喜歡又好看又機靈的小姑娘。”
三個女人很快說到了一處去。待與楊雁回更熟絡些後,溫夫人方對蕭桐道:“這秦氏再有頭腦又有什麼用。我們老爺看不上自己的幾個嫡親侄子,馮曙沒戲。”
蕭桐道:“我雖是懶得管你馮家的家事,但真要我說,還是讓安國公趕緊立嗣吧。趁着他如今還身強力壯位高權重,他要立哪個爲嗣子,馮氏一族的人誰敢說個不字?時日久了,衆人見大勢已定,也就收了心了。”
溫夫人道:“這些事,他愛怎麼便怎麼,我一句話也不想多勸。你若覺得這麼辦好,你自去勸他。好歹也是並肩作戰過的人,你說的話,總有些分量。你若不好出面,便叫方都督出面好了。我巴不得清淨了呢。”
蕭桐卻是一臉嫌棄,道:“我可不想搭理你男人。”
溫夫人不由搖頭無奈苦笑。
楊雁回瞧着頗是有趣,看起來蕭夫人好像與安國公有齟齬呀。雖然和人家老婆的關係甚是親密,但卻很是瞧不上安國公的樣子。只是,她沒機會觀察更多了。溫夫人在京中官眷裡的人緣尚算好,蕭桐又是身份高的嚇人,她自己有個爵位,男人又是左軍都督府都督,論實職,還壓着馮世興這個左軍都督府都督同知一頭,是以,她們這桌很快便熱鬧起來。三不五時有人過來打招呼說話。楊雁回倒也跟着認識了不少官眷。偶爾也有人特來表示很喜歡讀楊雁回的話本,甚至有人問她,何時再寫新書。楊雁回只是道:“快了,快了。”
楊雁回正愁再多來幾個人問,問得再詳細點,她該怎麼回話時,已到了時辰開宴了。
待滿月酒吃完,蕭桐與溫夫人並沒有多坐一會的意思,很快便起身告辭了。壓根等不及孩子睡醒後,抱出來給大家看。
楊雁回自是和蕭夫人同來同去。何況她也不想多留些時辰,誰知道多留一會再走,出去時會不會不慎撞見霍志賢。畢竟霍志賢又不是左軍都督府的人,萬一他任職的衙門今日輪到他休沐,所以他下午來得早呢?雖然他早來的可能性很小,便是來了,楊雁回和他撞見的可能性也還是很小,但還是要防着些纔好。畢竟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因溫夫人與她們並不同路,兩乘轎子在半路上便分道揚鑣了。楊雁回則與蕭夫人在鎮南侯府前別過。蕭夫人並未多挽留,由她去了。
楊雁回到家後,便一直眼巴巴等着俞謹白回來。心裡又有些擔憂,萬一這小子一時喝大發了,不能趕在夜禁前出城,就回不來了。幸而俞謹白還是很惦記家中嬌妻,才過了夜禁不大一會,他便回來了。顯然是擦着點出城的。楊雁回估摸着,今日在孫府吃酒的男人,只怕仗着自己是個官,夜禁後在京中街道上走一走,也沒什麼大不了,仍舊由着性子喝個痛快。是以,俞謹白能及時趕回來,她還是很高興的。
俞謹白身上雖帶了些酒氣,倒也不是很重,只是酒後趕路,到家後便懶懶的不想動。楊雁回便幫他解了外頭的官服,又端了一碗冰鎮酸梅湯來給他喝,也很好讓他涼快些。俞謹白斜着身子坐在一張寬大的圈椅上,樂滋滋的啜着酸梅湯,笑道:“原來你也會服侍男人。”
楊雁回和他擠到一張椅子上,緊挨着他坐了,挽着他胳膊,頭靠在肩頭,道:“什麼服侍,這叫照顧,我只照顧我男人,我爹,我哥。別的男人,我才懶得理他。”
俞謹白笑道:“怎麼今日嘴這麼甜?”
楊雁回皺眉,道:“我還等着你聽了這番話投桃報李呢,你難道不該跟我表示一下,你這輩子只疼我一個女人嗎?”
俞謹白道:“那不成。”
楊雁回立時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心想着應該是照他腿上再踢一腳,還是照脖子上狠狠咬他一口。
俞謹白又啜一口酸梅湯,這纔不緊不慢道:“萬一你以後給我生了女兒,我就不能疼了?”
楊雁回神色立刻柔和下來,忙點頭,認真道:“自然是要疼的。如果我們真的有了女兒,一定不能讓她受委屈。她一定要有個疼她的爹,還要有個生龍活虎,把她捧在手心裡的娘。”
俞謹白道:“那是自然。我的孩子,當然不能再做個沒孃的孤兒。”
楊雁回聞言,心口彷彿被撞了一下,酸酸澀澀的,神色愈發溫柔,摟着他脖子,輕聲道:“你早不是孤兒了,如今你也有家了,也有人疼了。咱們的孩子也不會再是孤兒。”張老先生就算再疼他,也不是他的爹,更不是他的娘。張老先生的關愛,始終要分給幾十個,甚至更多的孩子。便是俞謹白還有個師父對他好,那也代替不了他的父母。他的幼年,也未必就比她在秦家那些年過得好多少。只是從她認識他的時候,他便一直是個熱情洋溢,樂天愛笑的少年,總讓人忘了,其實他的身世也很可憐。
俞謹白抵住她的額頭,笑道:“果然我沒有娶錯人呀。”
待俞謹白喝完了酸梅湯,楊雁回看他精神恢復了好些,便不再與他溫存了,正色道:“我今日在庫房發現寶貝了。你怎地不告訴我一聲,還要讓我自己去翻揀?”
俞謹白不記得他帶回來的戰利品裡有什麼值得她稀罕的寶貝,想了想,問道:“你是說那兩把匕首?”
楊雁回這才發現,俞謹白很可能也不知道那松仁裡藏了明珠。她忙去開了櫃子,取出那一兜子明珠來,倒在桌上一個水晶盤子裡,問道:“你真不知道庫房裡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