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鹹了?”牛翠看她。
周妍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但還是下意識地說道,“不……不鹹。”
“淡嗎?”
“不……不淡。”周妍眼裡好不容易凝聚的水光,因爲這兩句話給全部逼退。她茫然地看着牛翠,有些回不了神兒。
牛翠上過幾年學,但比着周妍,實在是算不得什麼。平時被她看低的人,說出的話卻這麼難懂,叫周妍一時接受不了,也難以置信。
她竟有些想不明白伯孃話裡的意思。
“不鹹不淡的,我還操什麼心。”牛翠別有深意地回了一句,端起碗就往廚房走。
都是要臉的人,當初做的那麼絕,甚至都不考慮考慮她和孩子爸會有多難做人,現在又是鬧哪一齣?
“伯孃,我當時真的是被嚇到了!”周妍面上有些不被理解的隱忍,“不是別人傳的那樣。”
牛翠心道我信了你的邪,要不是昨天聽了牆角,今兒會不會出門吃飯都是個問題呢。所以,她站住,回頭問,“你覺得小瞿傻不傻?”
人能不憑藉家裡的關係,坐到這個位子,會是個蠢的?
周妍:“伯孃,他……”
周妍想說,早上的時候她已經跟小瞿解釋過了,小瞿並沒有流露出什麼不好的情緒。如果伯孃和伯父能找人推動一下,兩人的事兒說不定就成了。
然而她算盤打得再響,牛翠也不接招,“行了,這事兒到此爲止,以後都別提了,就當是給我和你伯父留個臉成不?”
周妍被噎住,看着牛翠的眼神隱約有些恨意,“伯孃,我好了,你和伯父也能好的。”
牛翠一聽,樂了,“別別別,我和你伯父當初想給你介紹對象,沒想沾你的光。”不過是兄弟妯娌之間的情分罷了。
再說,她和孩子爸如今的一切都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從不依仗那些似是而非的東西。
“等你要看的書借回來了,好好看,抓緊點時間。”牛翠扯扯嘴角,“老三他們考完試,我就帶你們回去。”
回……回去?
周妍不可思議,“伯孃,你這是在趕我?”
“不是趕你。”牛翠笑道,“你伯父怕週二他們長壞了,讓我帶他們回家勞動改造一下。我這一回去,你一個姑娘家不好留在這兒,肯定得帶着你啊。”
再留下去,她真怕這個心氣兒高的侄女把他們家老周辛辛苦苦打拼下來的一切給毀了。
老周熱愛軍營,爲了留在這兒,黑天白夜地努力訓練,自學文化知識,練就了一身過硬的軍事素質。讓他離開這個地兒,去做別的事兒,估計讓他去死更好一些。
人都有私心,她總不能叫她家老周去死不是?
周妍有些無措,她沒想到伯孃竟然會來這一招。“伯孃,我……我還要寫論文。”
“那就寫啊。”牛翠進了廚房,把碗洗乾淨,出來,“不是還有六七天嗎?”
說完,也不看周妍,心裡有些糾結地擡腳出了院子。
今兒中午帶拂曉溜達回來,她看了一眼周二做過的試卷,好傢伙,就三個叉叉!回來做飯的間隙她算了一筆賬,如果按照這個情況,她和她家老周估計至少得給週二這個死孩子九塊錢!
九塊,這可是一個月的家用了。
那身裙子的錢,加上這九塊,如果不動存摺裡的錢,她得再找個活兒,不然家裡下半年就不用吃肉了。
被留在家裡的周妍滿腔憤懣無法發泄,真想甩下狠話收拾了東西走人。可也知道,若是這次她就這麼走了,以後想來這邊兒都是妄想。
牛翠放下週妍這個侄女的事兒之後,心裡敞亮得不行。兒子還小,不用她操心婚事,現在連週二都認真學習,她着實沒啥可煩心的了。
笑呵呵地進了林微那小院兒,就見她兒子和林微拂曉正圍着什麼摩拳擦掌。
走近了一瞧,樂了。三人圍着一大坨泥巴,面前放了本翻開的語文書,正揪了泥巴比對着上面的圖案。
“誒,你們這不是欺負曉曉麼?”牛翠看了一會兒,出聲鳴不平,“這麼小的孩子,能有你們的腦子和手指頭好使?”
“媽,你沒看清楚,就先別說話了。”週二擡頭,看了牛翠一眼,然後又低下頭,“我們比過一輪了。”
爲了公平起見,他們每次揪出來的泥巴都是一丟丟。像拂曉這麼小的孩子用着最趁手,他和嬸嬸是佔據劣勢的好麼?
牛翠見他們開始動手,仔細看了一會兒,驚奇地“咦”了一聲,還別說,這小丫頭手指頭還挺靈活。
拂曉擡頭,見是牛翠,眯眼衝她笑了笑,又從那一大坨泥巴上挖了一塊,也不管什麼形狀不形狀,很是有主意地擺弄着。
看不是他們比賽的東西,林微停下來,凝神看了一會兒,回頭朝身後瞅了瞅,遲疑道,“曉曉是在做花瓶?”
她身後,是一個廣口罐頭瓶子,裡面插着今天中午拂曉和牛翠帶回來的月季花和小野花,擠擠挨挨的一束,看起來很是熱鬧。
“嗯?”拂曉擡起頭,順着林微的視線看過去,歪了歪頭,又瞅瞅自己手裡的,眨眨眼,鼓了鼓腮幫子,“不是花瓶。”
見林微沒開口,她撅着小嘴,認真道,“碗。”
給爸爸做的碗。
“碗?”林微看了看她,麻溜閉上了嘴。行吧,她說是碗就是碗吧。
只是這……都快捏成一個迷你水桶了好麼?大約不是飯碗,而是飯桶了。
想想,林微還是站起身去了廚房,不多會兒,拿了個碗出來,放到她跟前,“好好看看。”
拂曉呆愣了一下,放下手裡的東西,捧着碗看了好一會兒,出人意料地把碗扣在了那一大坨泥巴上,等壓出一個碗的大小,才尋求幫助,努力表達着讓林微幫她把那一坨摳出來的意思。
林微把旁邊的泥巴扒掉,用週二的直尺,按照要求給她摳出來碗壓出來的形狀。
看着她把那形狀又放進碗裡,小手把中間多餘的泥巴摳出來,一個碗的形狀慢慢成形,林微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