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雪還沒有完全醒過來,就感覺到有人在身邊走動,然後身邊的牀墊略微下陷,有人抱起她,強行掰開嘴灌進了些滿口發苦的液體。
她心下一驚,下意識地掙扎要吐出去。
下巴卻被用力地向上推着,害她張不開嘴。
不,不不!看來我還沒有死,我不要再被灌毒藥!
這時耳邊居然響起養父周剛老實敦厚的聲音,他心疼地責怪說:“我叫你拿臣功再辛,你非用安乃近,看把孩子嗆得!你也看看她都燒成什麼樣子了,趕緊去人民醫院吧!”
佳雪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一怔神的功夫,嘴巴受不住那苦,藥水就被咕咚嚥了下去。
見藥已經嚥下,抱住她的人把她往牀上一放起了身。
緊接着就聽到養母尖細刻薄的聲音:“人民醫院人民醫院,你有錢你帶去看啊!明天就要交學費了,四個孩子的學費你都沒着落,你還有錢去人民醫院?!我又不是不給她看,白天的時候周醫生不是說了扁桃體炎引發的發燒,多大點事兒就要去人民醫院!我這半夜三更不睡覺就在這裡守着她了,你還嫌我不盡心是不是?今天你先給我說說看,叫誰別上了,回家幫我幹活!”
周剛被轟得沒詞兒了,悶頭向旁邊一坐,愁眉苦臉不說話。
佳雪睜開眼睛,看到的是用學校裡藍格子舊被單改造的窗簾,僅僅拿鐵絲扎住被單兩個角掛在釘子上,寒酸簡陋。
她轉頭,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只能擺下一桌一牀的小屋裡,養父坐在桌邊椅子上悶聲不語。
佳雪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發燒這件事她印象非常深刻,這是她十七歲那年的事。
她居然重新回到了六年前。
那時,一場扁桃體炎引起的一場高燒燒得她在閻羅殿前俳佪了一圈,也燒掉了她繼續上學的機會。
她是從那時起在包子鋪裡起早貪黑的幹活,在養母的責罵中裡裡外外地忙碌着。
這忙一幫就是兩年,她只幹活沒工資,連女孩子每月的私人用品錢,都要張口跟養母討要。
這樣的生活環境,養就了她瞻前顧後,膽小怕事的性格,凡事逆來順受,軟弱沒主見又窮酸小器。
可以說,今晚和明天發生的事情,將影響她一生。
佳雪眸底閃過一抹堅定:再世爲人,她絕不要重複上一世的悲劇!
那些欠了她的人,統統等着她把一切討回來!
水佳儀,這一世,看我扒了你的美人皮!
想到這裡,她淡定地說:“媽,我學費的事情不用你擔心,我會自己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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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自己是淚水蓮蓮地求養母讓她讀到高中畢業,說自己成績很好,到時一定考那種學費低有獎學金助學金的大學。
任月娥當時心軟了。
第二天卻又因爲一支鋼筆,堅持讓她輟學在家幫忙。
周剛忙說:“傻丫頭,你說什麼呢!”
任月娥卻尖聲叫了起來:“聽聽聽聽,這小蹄子一點不感恩呢,我算是白養了,她都這麼說了,叫她自生自滅去吧!”
佳雪,哦不,現在她還叫周雪,冷冷地瞟了任月娥一眼,沉聲說:“夠了!”
任月娥哪裡聽過她這樣的口氣,立即就要指着周雪的鼻子罵人,但一對上她的眼睛,卻被周雪的氣勢震住了。
這時的周雪,根本不像平時那個軟弱不吭聲的小女孩,她神色淡定平靜,雖然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自有一股高貴透體而出,讓人輕易不敢折辱。
周雪見養母不說話了,便微微一笑,向養父說:“爸,你放心吧,我很清醒,不是燒迷糊了。”
周剛皺眉看着女兒,任月娥防備地盯着他,一副我就借你個膽子,看你敢不敢說還是由咱掏錢供她讀書的表情。
周剛自然能察覺老婆咄咄逼人的目光,長長一嘆,忍了忍說:“好孩子,醒了就好,先睡一覺,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他這麼說,是給事情留下一點回旋的餘地。
周雪點點頭,甜甜地向養母一笑:“媽,您也累到現在了,您和爸也先回去休息吧。”
上一世的此時,她對養母是又恨又怕的,覺得自己所有的屈辱都是養母給的。
今天再世爲人,是積累了多少年的經歷後,用成熟的心態往回看現在的情況,她突然能夠理解養母的苦衷。
畢竟,她現在身世未明,是養母心尖子上時不時作痛的一根刺。
上一世,得知了她的真實身世後,養母也曾經試圖修復兩人的關係,可惜她骨子裡附帶的貪婪完全掩蓋了真心,讓佳雪只當她是爲利益換了副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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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兩個人之間的屏障就成了實質,再也無法逾越。
現在再看養母的尖酸刻薄,佳雪已經有能力全然不在意。
畢竟生活的窘迫,纔是養母小氣市儈的主要原因,自己親生孩子都還不夠分配的有限資源,周剛非要算上週雪一視同仁,叫任月娥怎麼不心生懷疑?
上一世是她瞎了眼,男人沒有看清男人,親人沒有看清親人,敵人沒有認出敵人。
這一世,她要擦亮了雙眼,一切透過現象看本質!
23歲的閱歷17歲的身體,又是大起大落的經歷,閱盡了人生百態,她要憑自己的努力,改變上一世無可挽回的悲劇!
周剛和任月娥一邊低聲吵吵嚷嚷着,一邊走出了她的臥室。
周雪坐起來,熟練地掀開枕頭,從下面拿出一支派克筆。她微微一笑,果然是重生了,一切都跟當年一樣。
這支筆,是她高二下學期期中考試第一名的獎品。
這個家本身並不富裕,再加上她的尷尬地位,所以一直活到十七歲,都沒有用過一支順手的鋼筆,以往也得到過不少獎品,卻都被姐弟們瓜分一盡。
而這支,不僅好用,還是她一直想要擁有的、跟同桌一模一樣的鋼筆。
所以,她把獎品中的本子書包,都拿出來送給姐弟們,卻偷偷藏起了這支鋼筆。
如果事情按上一世發展下去,明天一早她出去包包子,聽說了獎品有派克筆的弟弟周星就進來一通亂翻,興高采烈地拿出這支筆說姐姐藏私,說誰找到就歸誰。
她當時不捨得,只說了一句:“我沒筆用,而且只留了這支鋼筆,難道我的獎品我一樣都不許要嗎?”
這麼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點燃了任月娥的火藥包,她衝上來大罵周雪自私白眼狼,說從小到大吃穿用度哪樣不是周家的,這不過自己得了一支鋼筆,都不捨得給弟弟。
然後質問周剛:這樣的女兒還能指望她以後報答周家嗎?培養到博士一樣是拍拍翅膀飛跑了,跟家裡一點關係都沒有。
那時,她只委屈得直掉眼淚,卻再三哀求也改變不了養母的決心,從此輟學在家裡的包子鋪幫忙。
往事如潮水般涌來,周雪微微搖搖頭,把筆拿起來,大大方方放在桌子上。
此時的她,根本不可能捨不得一支鋼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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