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寶蓮寶蓮 76章 書旗
翌日,霧靄初散,薄薄的日光從半開的窗櫺間透進來,照着金霞洞中久不見太陽的桌椅牀榻,彷彿頓時就籠上了一層明麗的光輝。
“你……真的決定了?”玉子神色嚴肅地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流暢的眉眼緊緊皺成了疙瘩,“桃山不比他處,瑤池必然會派人留守,你們兩個這般貿然前去,只怕不妥。”
“不,若守在桃山的真的是瑤池的人,我們兩人前去,就必然不會受到阻攔。”楊戩搖了搖頭,細長的手指習慣性地沿着冰冷的扇骨上下滑動,扇柄輕點着手心,偶爾發出輕微的敲打聲。他輕輕嘆一口氣,說道:“當初與瑤池定下的條件,是從我母親那裡騙取天眼,倘若見不到我們母親,這個條件也就無法實現。瑤池絕對不會半途而廢,更不會舍了我們這兩顆棋子,所以,只要我們去,就一定能見到母親。”
“可是……”玉子還是不放心,烏溜溜的眼睛緊緊盯着臉色蒼白的楊駿,說道:“你現在身子弱,蠱毒纔剛剛被鎮壓下去,這時候出遠門,仍是不妥。”
楊駿白着臉笑笑,不着痕跡地倚靠上身邊的石桌:“前……師父不必擔心,只要我不妄動法力,蠱毒在短時間內是不會發作的。你信不過我,也總該信得過小戩的法術和那個上古陣法。”
——他昨日差點被楊戩錯手打傷,情急之下本能地調用法力回擊,卻不想這股源自他本身的激烈的法力波動竟突然引動了陰陽蠱,險些把他給活活疼死,幸好楊戩當機立斷用九轉玄功幫他鎮壓,又借用了玉鼎真人很久很久以前設在金霞洞密室中的一個上古陣法,才重新把蠱蟲給封印下去,但人卻有些虛脫了,估計百八十天之內都動不得法力。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你昨天那樣子……你確定去了不會給你家小弟添亂?”
“我們去找母親,並不只是爲了試探王母,其實是另有要事。”楊駿扭頭瞥了自家小弟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起昨夜自己幾乎未眠才說動他鬆口答應讓自己跟着,又不由暗自苦笑了下:“而且,我現在雖然不能用法力,但好歹自保絕對沒問題。”
——打不過就跑可是連三歲的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他只是不能用法力,不是不能逃跑。
“可是……”玉子仍是猶豫着不同意——他是相信楊戩的法術和那個陣法沒問題,但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啊,那個上古陣法又不是專門用來剋制陰陽蠱的封印。
“玉子師父不必擔心,師父留下的那個古陣我曾在書上看到過,雖然並不是剋制陰陽蠱的專用封印,但其中的五行分佈和八卦排列極爲相似,若兄長不動用法力,是絕對不會引得蠱蟲發作的。”楊戩輕輕嘆了口氣,扇柄敲打在手心上,透着冰涼卻熟悉的溫度。
玉子這才稍稍鬆開了點眉梢,看着眼前這倆名義上的徒弟,隔了老半天,又幽幽嘆了口氣:“罷了,既然你倆都這麼堅決,那就去吧,不過要記得,打不過就跑,誰也不許逞強,貧道要你們怎麼下山的就得怎麼回來,破一點皮都得給我小心着。貧道整治不了你們,自然有整治得了的。”
聲音明明嚴肅又冷冽,但聽在楊戩耳中卻莫名地多了份說不清明的意味,半晌,他才應了聲是,與楊駿一道回房間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正是人間七月時節,寬闊的盡頭是桃山鎮的城門,臨近城門,就是此地最熱鬧繁華的街道,也是當初楊家的三個孩子最常遊玩的地方。
日近黃昏,卻依舊人流攢動,小商小販的叫賣聲和吆喝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繁華的小鎮,似乎與當初沒什麼不同,就連街角那個賣的婦人都依稀還能辨認出是當年那個長相漂亮可愛的鄰家姊姊。
楊戩緩緩地沿着街道走,看着眼前這一處處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風景,心中百味雜陳。
“這裡還是一點都沒變。”楊駿輕輕嘆了口氣,看着街角對面那家賣桃花酥的老店,幽幽笑了笑,“這家人做的桃花酥可比娘做的好吃多了。”
楊戩沒說話,捏着扇子的手卻骨節泛白,許久,他才輕輕道了句:“行了,咱們儘快趕路上山吧,明日是中元節,桃山因爲母親的緣故靈氣充足,到時候恐怕會有不少鬼仙來找麻煩。你現在情況特殊,最好趕在明天落日之前回去。”
“明天落日之前?”楊駿聞言一怔,“那豈不是說,我們今晚要連夜上山?母親雖然是神仙不用休息,但……”
“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桃山雖不是仙山,但囚禁母親的地方卻也並非凡界,若交談兩炷香的時間,那麼出來的時日便差不多是中元節當夜了。”
“……仙凡兩界的時辰差距原來是這麼算?”楊駿狐疑地抿了抿脣,如果是這樣,那當年母親的事情從發生到被發現,在天界也只是短短的半個月?
他心頭驀地一跳,隱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從腦海中閃過,卻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楊戩淡淡地輕嗯了聲,微微眯眼看了看懸掛在西面酒肆旗風上方的太陽,道了句:“今夜戌時上山。”便唰地撐了墨扇,徑自向着桃山的方向出了城門。
留下楊駿站在原地呆了半晌,才苦笑着追了——既然想不通,那便暫時不想了吧,現在要做的事,便是儘快見到母親。
入夜,淡淡的星光從藍絲絨一般的天幕中灑落下來,清淺如水,傾瀉在略顯崎嶇的山道上。
兩道人影正緩緩沿着青石階鋪成的小路向半山腰處走。
“小戩,你確定可以從半山腰處進山?我可不記得這桃山上有哪一處山洞可以下到山的裡面去。”
楊駿青衣飄飄,隱在夜色之中,幾乎辨認不出,而並肩走在他身側的少年,卻白衣勝雪,融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便宛如一片乾淨純潔的羽毛,輕輕飄落。
楊戩沒有答話,只輕輕嗯了聲,半晌,才又淡淡迴應道:“要見母親,這般肉體凡胎地自是不行,還是要藉着元神才能自有穿山入牆。”
他側過臉來看了自家兄長一眼,暗暗嘆了口氣——他家大哥究竟知不知道什麼是神仙?爲什麼每次都會……嗯,都要問一些這麼小孩子的問題?難道是他當初解釋得不夠清楚?
楊駿的確對神仙理解不深,只模模糊糊地知道,他們無所不能,會法術、能駕雲、人死了還能還魂……雖然他的法力修爲已經開始日漸成熟,自己也用得順手,但他卻從來沒有意識地把自己當成個神仙看待。
聽到楊戩的解釋,他不由暗自紅了紅臉。
——是了,他現在已經是神仙,會法術、能救人,隨便念個咒語就能在石頭上砸出大坑……元神出竅,自然也是想當然的事情。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半山腰,順着山中唯一的木質棧道往下走,轉過一道彎,便是一處空曠的平臺。有微風從一側的山谷中吹來,星光下那些婆娑的樹影頓時隨着微微晃動了下。
遠山如黛,融在夜色中,卻彷彿沉睡着的害羞的姑娘。
楊戩靠着平臺的邊緣站定,夜風吹起了素白的衣襬,流蘇飛揚,映着背後如墨的,整個人都顯現出超凡脫俗的意蘊。
“我需要感知一下孃的位置,等確定了,你再元神出竅。記住,只要元神出竅即可,千萬不要動用與之無關的法術。”清冷的聲音如同夜空中傾瀉下來的星光,淺淺的好像水一樣。
——他並沒有告訴玉子,那道上古陣法的封印其實至少還能夠承受三到四次較強的法力波動,所以,他纔會想到用上輩子的方法來桃山探望母親。
“好。”楊駿聞言點點頭,也不遲疑,見楊戩已經盤膝而坐,便緊跟着坐□來,靜靜地等待自家小弟查探感知的結果。
果然,沒過多久,楊戩便睜開了眼,晶亮清澈的眼瞳如同天幕上最閃亮的星子,幾分欣喜與激動:“娘就在桃山的最底端,你跟着我,咱們一起進去。”
清冷的水流緩緩從半尺見方的圓形平臺下流過,發出幽幽的流動聲,混合着水珠滴落下來的“滴答”聲,愈發顯得流暢悅耳起來。
白衣的少婦面無表情地跪坐在平臺中央,昔日絕代的容顏微微有些憔悴,許是長久不曾見過陽光,她的臉色有些發白,略顯凌亂的髮絲散披在肩上,襯着束縛在身上的玄鐵重鏈,顯得更是單薄虛弱。
她呆呆地看着平臺邊緣的水流,裡面倒映出那張憔悴的臉,依稀還能看出當日的風華。
她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坐着,彷彿已經坐了很久很久,就連水牢裡突兀地響起零星的腳步聲,都沒能引起她的注意。
楊戩攜着自家兄長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上一世的影像瞬間與眼前重合——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同樣的鐵鏈加身,甚至連那種空洞無物的眼神都如出一轍。
他的呼吸一下子就亂了,臉色唰地一白,直到感覺緊握在他手上的暖暖的溫度,才猛地驚醒過來。
耳邊響起自家兄長略帶擔憂的聲線:“你還好吧?”
楊駿緊緊握着自家小弟略顯冰冷的手,神色間微微有些擔憂,待楊戩輕輕搖了搖頭,才暗暗松下口氣,目光轉移到水潭中央的圓臺,剛剛放下的心頓時重新揪了起來,擰得心口生疼。
“……娘!”他下意識地喊了聲。
圓臺上的少婦表情依舊未變,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從臺下淌過的水流,素白的裙角鋪散在圓臺邊緣,偶爾有急流衝過,便會濺起小小的水花,將裙角打溼。
“娘!我……我們來看您了!”楊駿又提高了聲音,顫抖的聲線中夾雜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哽咽,那一條條纏繞在少婦身上的沉重鎖鏈刺得他眼睛生疼。
白衣少婦這次終於有了些反應,擡起空洞無物的眼眸下意識地環視了下四周,長期麻木了的神經反應明顯遲鈍,她呆呆地盯着兩個人影看了許久,才嘎着嘴脣問出句話來:“你們是誰?又是王母派來的?”
低啞粗糲的嗓音不復當初的清婉動人,夾雜着絲絲怨毒與憎惡,陌生地令人心驚。
楊駿不由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幾乎是失聲叫道:“娘!我……我們是你兒子啊!我……我們……”
“兒子?”白衣少婦疑惑地偏了偏頭,只片刻,就又恢復了惡狠狠的表情,咬牙切齒地擠出句話:“別想騙我!我的兒子早就被王母害死了!說,你們到底是誰?是不是王母讓你們來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