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寶蓮寶蓮
總兵府,主屋廂房。
夜色清冷,點點星光從微微敞開的窗戶間灑落進來,映着微微躍動的燭火,將端坐在小桌旁的人影拉得老長。
殷氏無力地靠着屋子中央的那張方桌,淚眼朦朧地看着牀榻上的人。
雕花的紫檀木牀榻上掛着藏青的帷幔,偶爾有冷風從半開的窗櫺間灌入,便微微蕩起淺淺的弧,露出牀榻上仰面躺着的面色灰白脣齒青紫的少年。
仍是一身大紅的肚兜,象徵着吉祥如意的麒麟與白澤圖案交織在一處,白日裡飛濺在上面的血跡早已乾涸,只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跡,沿着繡工精美的絲綢暈染開去。
李靖安靜地坐在牀榻邊,墨黑色的眼瞳緊緊盯着那肚兜上一圈又一圈的血跡,臉孔煞白,整個人都彷彿失了魂魄。
而當殷氏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的時候,他卻忽然一拳砸在了牀邊的立柱上,暴斥道:“哭哭哭!整天就知道哭!你哭他就能活過來了?!”
“砰”地一聲悶響,藏青的帷幔隨着他的動作劇烈地晃動了下。
殷氏被駭了一跳,頓時哽咽了一下,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人都你逼死了,還要怎樣?他是我們的親生兒子,妾身不能傷心麼?”
“你閉嘴!他不是我兒子!我沒這種大逆不道的兒子!”李靖蒼白着臉冷笑,眼底深處卻濃濃地全是悲傷與苦澀,“‘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說不定從來就沒把你我當做他的爹孃!”
他臉孔發白,似乎比之奈何橋畔的鬼差都要蒼白上幾分,目光緊緊盯着牀榻上神色安詳的少年,卻滿滿都是壓抑着的憤恨和冷厲:“我教導他難道有錯?他然敢自殺給我看!他憑什麼?!他……”
似是想起了什麼,他驀地一咬牙,硬生生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目光中隱隱流露出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一現即隱,接着就被主人強行壓在了眸底深處。
“憑什麼?你不知道麼?”殷氏撐着桌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邊拭淚,一邊冷笑道:“你口口聲聲說不要他叫你爹,你口口聲聲說自己沒有他這種兒子!你甚至當着他的面,一口一個逆子地叫,說你要清理門戶親手殺了他!他就算再頑劣再不懂事,心也是肉長的,也是你兒子!你這不是逼他去死是什麼?!”
“我逼他……對,我是逼他,但你看看他做下的事!”
李靖擡眼看了殷氏一眼,墨黑的瞳仁不知何時竟隱約泛起了淺淺的水光,如果不是他迎着桌上的燭火,就是殷氏也看不出來。
他擡手附上哪吒交疊在胸口的手,已經冷卻下來的溫度帶着陌生的僵硬,刺激得他生生打了個顫,手也愈發輕柔了些,似乎生怕驚醒了牀榻上的少年,口中卻依舊冷冷續道:“扒人家的龍鱗,抽人家的龍筋,將人活生生地虐殺而死!這該是有多大的冤仇!而且,自古以來都是‘殺人者償命’,他做下這等惡事,我怎麼能不教訓他?”
李靖暗暗苦笑了一聲:“東海龍王來尋仇,以陳塘關數以千計的百姓做要挾,我該怎麼辦?他是我兒子,陳塘關的百姓就不是我的子民了麼?哪吒的命是命,那個龍三太子和陳塘關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我倒是想兩方保全,可你也看到了,當時的那個情景……”
殷氏揹着火光靠在方桌的桌沿兒上,看着自家夫君的動作,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拭去眼角的淚,說道:“我知道,但哪吒到底是我們的親生兒子,你這麼對他……又哪裡是一個父親該做的?”
李靖抿脣不語,只靜靜地看着牀榻上沒有聲息的少年,附在少年胸口上的手滑到那張灰白的臉頰上,輕輕摸了摸,半晌,才又道:“不管怎樣,他現在死了,也算是對東海龍王有了個交代……雖然他做下這等大逆不道的惡事,但到底也是我李家的骨血,擇日葬了……”
話音未落,剛剛纔軟下態度的殷氏忽然咬牙冷笑了聲:“李靖,你、真、行!”
凡間,二十里外的郊野。
月色朦朧,清淺的月華流瀉下來,
“你讓開!我要找師父救命!”
清脆悅耳的童音帶着濃濃的不滿,哪吒睜圓了一雙眼睛狠狠瞪着面前攔着他的人,“我這魂魄可撐不多久,到時候耽擱了,我師父可不會放過你!”
“太乙師叔可未必有方法救你。”溫文儒雅的嗓音,清冽又熨帖,“與其冒險返回乾元山,倒不如儘快想辦法先幫你穩住魂魄。”
“笑話,我傷得可不輕,要是簡簡單單就能穩住魂魄,我又何苦連夜去找師父?楊戩師兄,你以爲凝固魂魄是件簡單的事?”
哪吒不悅地擰眉,半透明魂魄狀態的身體被月光照穿,顯得愈發單薄虛弱。
“凝固魂魄不簡單,”楊戩的聲音很沉穩,白皙骨感的手指緩緩地沿着扇柄輕輕滑動,“但至少我能做到。”
“怎麼可能?”哪吒嗤地笑起來,只是傷勢太重,這笑到了一半就變成了悶哼,但他仍是不依不撓地繼續說道:“你不過比我早入門七八年,這等高深的法術又哪裡是這麼容易就煉成……”
話沒說完,就見楊戩似笑非笑地捋了捋衣袖,從袖擺中取出一樣東西——通體碧透,映着月輝,彷彿精雕細琢的美玉。
“這是什麼?”
“寶蓮燈。”
“做什麼用?”透明的手指下意識地去摸。
楊戩笑而不答,只說道:“你隨我回去,我助你還魂。”
哪吒一怔,不相信地看他:“什麼?”半晌,才猛地反應過來,頓時驚訝地瞪圓了眼:“這個可以用來還魂?”
楊戩點點頭,卻沒說話,許久,才帶着虛弱得幾近散去的魂魄重新返回總兵府,方走到放着哪吒肉身的主屋廂房外,就見半敞的窗戶裡,殷氏正死死抓着玉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嘶啞着聲音哭泣:“李靖,既然你絕情至此,那我就去陪他!黃泉路上多寂寞,省得我兒子被人欺負!”
“夫人!”李靖的聲音又怒又急,還帶着幾分無奈,他正想上前奪下殷氏手中的利器,房門卻忽然被推開了,一個略顯陌生的身影走進來:“兩位這是做什麼?令郎乃修道之人,怎會如此簡單殞命?”
話音落下,屋中僵持着的兩人齊齊擡頭看向來人,正是白日裡在府外見過一面的黑衣青年。
“是你?”李靖皺了皺眉,見殷氏不知不覺鬆開了手,連忙趁機將她手中的利器拿開,續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戩抿脣不語,只徑自走到牀榻前將上面的肉身仔細檢查了一番,尤其是頸間的那道傷口,半晌,才淡淡道了句:“麻煩天……將軍與夫人暫且迴避,令郎不久便可重獲新生。”
說完,不着痕跡地向倚靠在牀榻邊的透明魂魄瞧了眼,見哪吒緊緊皺着眉盯着自己的肉身,暗自嘆了口氣。
李靖和殷氏將信將疑,半晌才猶猶豫豫地退出房間,剛欲關門,就見與那黑衣青年一同到來的另一人徑自推門而入:“小戩,你要的東西我找好了,現在可以開始了麼?”
“嗯。”楊戩點點頭,施法佈下結界,“你幫我守着些。”
見楊駿點點頭,放下東西退回門邊,他猶豫了半晌終於又道了句:“只管看着,你傷勢未愈,不要妄動法力。”
說完,也不等楊駿答話,他徑自拉過牀榻一側的屏風擋在了牀前。
楊駿忍不住輕笑了聲,眉眼彎彎,卻直直地笑進了心裡。
“嘖,真難看。”哪吒盯着自己的“屍體”看了半天,忍不住癟着嘴嘟囔了句,伸出透明的手指朝那張灰白的臉戳了戳,“原來我死了以後就是這種樣子?”
見楊戩收拾停當,這纔不情不願地扶起已經冰涼僵硬了的肉身,擺成盤膝打坐的姿勢。
碧綠色光芒緩緩籠罩下來,柔和的光暈彌散開去,混合着催動的淡藍色法力,淺淺地透出幾分賞心悅目的色彩。
碧透的法器懸吊在半空中,隨着楊戩默唸的咒語而緩緩轉動,牽引着牀榻上的肉身一同旋轉,一直轉過了七七四十九圈,一直站在牀榻邊的透明魂魄才倏地鑽了進去。
楊戩卻絲毫不敢放鬆,一邊催動法力牽引着寶蓮燈倒轉,一邊默數着轉動的圈數,有細細的汗珠順着額角滴落下來,沾染到墨色的長衫上,頓時暈染開淺淺的痕跡。
直到倒轉了九九八十一圈,他才收回法力。
寶蓮燈的碧色光芒撤去,哪吒頓時軟倒在牀榻上,看着臉上淺淺有了血色的人,楊戩這才鬆了口氣,起身幫他收拾停當,拉開擋在牀前的屏風走出來。
“好了?”楊駿甚是擔憂地打量着他,“你施法整整用了兩個時辰,累壞了吧?先好好休息休息。”
楊戩搖搖頭,沒說話,看了看牀榻上已經昏睡過去的哪吒,又瞧了瞧自家兄長,轉身去開門,只是,剛剛纔撤下結界,李靖就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直奔牀榻。
待看到已然恢復生氣的兒子,原本提心吊膽的人頓時鬆了口氣,臉上不自覺地露出抹溫柔又寵溺的笑,下意識地擡手捏了捏睡夢中的哪吒的臉。
——與之前那副絕情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不僅尚且站在門外的殷氏看得徹底呆了,連施法救人的楊戩都有些摸不着頭腦,忍不住回過頭來多看了李靖兩眼,心底卻疑惑不已。
他記得李靖與哪吒的關係幾千年來都差得要命,現在怎麼……難道是他以寶蓮燈相救更改了哪吒的命數,所以?
他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正當他疑惑不解之時,耳邊忽然幽幽地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他們的關係……”
楊駿不動聲色地盯着反應大異先前的李靖看了半晌,忽然若有所思地抿了抿脣,“好像不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二哥就已經完全被我寫崩了……OJZ,我必須要去SHI一SHI!必須要把人物形象給寫回到正常狀態!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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