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抑鬱症

覃尚雲離開後跟着張鶴來到醫院的餐廳,坐在張鶴的對面,一直盯着面前淡定用餐的人,張鶴無所顧忌地專注於消滅自己的晚餐。

餐廳裡的兩人一個沉默地緊盯着面前的人另一個卻像一無所覺地用餐,因爲兩個人無論是外貌還是衣着在充滿普通人的人民醫院的餐廳裡都顯得十分出挑,加上比任何人都盛幾分的氣勢讓餐廳裡的人都偷偷打量着兩人。

等張鶴用完晚餐後擦擦嘴巴纔給覃尚雲一個正眼。

“有什麼事就問吧。”

“連錦手腕的傷疤是怎麼回事?”覃尚雲仔細思考後,覺得那處傷疤怎麼都不像是意外或他人造成的,只能是……

“你自己也猜到吧。”

對於連錦曾經自殺的事張鶴也並不隱瞞,而那處傷疤的位置和角度只要看過的人都不難看出來是自殺造成的,反正覃尚雲要查也不是查不出來。

“原因?什麼時候的事?”

“因爲抑鬱症,就在你離開後一星期,至於抑鬱症的原因連錦不會願意告訴你的我也就不說,想必覃總能自己查到。”

張鶴說完後惡劣地揚起嘴角嘲諷着眼前的人,嘲諷覃尚雲當年居然對連錦患了抑鬱症都毫無察覺,想起當年還好自己及時發現不然連錦早就自殺身亡了。

等送去醫院後發現連錦手臂上分佈着大小不一新舊不同的傷疤時,張鶴知道連錦並不是單純的自殺而是精神也出現了問題。

手臂上的傷口有些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應該在覃尚雲離開的一個星期前或許更加早就已經有了,覃尚雲明明就生活在連錦的身邊,居然從未發現連錦自殘的事,真是可笑。

覃尚雲聽到後也十分震驚,抑鬱症不可能是在他離開後纔出現的,會嚴重到自殺的地步應該是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了,而自己卻毫無所覺。是連錦掩藏得太好還是自己太粗心呢?

覃尚雲現在才真正明白張鶴從一開始見到他就露出嘲諷的原因,明白張鶴說他自私的原因,還有連錦說的沒有能力的含義,一個抑鬱症嚴重到自殺的人又有什麼能力去照顧他人呢。

以連錦不喜歡麻煩別人有事只會自己扛的性格,恐怕是隱瞞自己的原因吧,覃勁雄出現的時間剛好,讓連錦以爲將覃尚雲交給覃勁雄總好過留在自己身邊吧,至少那時連錦又不知道親生的父親會這樣虐待自己的孩子。

如果說在見到連錦之前覃尚雲心中還懷有怨恨的話,那麼現在覃尚雲只剩下懊惱,如果還有怨恨也只是對自己的怨恨。

怨恨自己沒有及時察覺連錦的問題,如果當時及時發現或許自己就能陪在連錦身邊,不至於讓連錦嚴重到自殺的地步,如果能夠發現連錦抑鬱的原因或許還能治好連錦的抑鬱症。現在想起躺在病牀上虛弱無力的連錦,所有的懊惱都轉化成了憐惜。

“讓連錦轉到永康醫院吧,那裡的設備和技術更好。”

永康醫院也是覃氏投資的一部分,雖然覃氏沒有大力發展醫療方面,但是也會投資一些不錯的醫院作爲自己的私人醫院。在那裡覃家的人能保證得到最好的治療,當然現在覃家已經落入覃尚雲的手中自然也包括這家醫院了。

張鶴擺了擺手,臉上流露出悲苦的神情,“不用,先不說連錦是否願意,就是以連錦現在的情況也不適合大動,而且在此之前我已經請過國外的專家治療過了,但因爲發現得太晚了所以現在做什麼也沒有用。”

覃尚雲聽完後心裡一陣刺痛如果當年自己能留在連錦的身邊,或許連錦就不會遭遇那麼多的痛苦,更不會不到五十歲就……

這離開連錦二十幾年來在最難熬的那段時間裡,覃尚雲都沒有過這樣無力的感覺。

覃尚雲一向都是個理智冷靜的人,這樣即使在遭遇突發事件也能冷靜處理,理智也能讓人的頭腦更加清晰,這也是覃尚雲清楚知道自己對連錦的病無能爲力,即使他是商界的領軍人又如何,他也無法換來連錦的健康。

理智的頭腦會做出最合適的選擇,卻也放大了自己對連錦的病的無力感,覃尚雲思索片刻後也就沒有堅持將連錦轉到永康醫院。

覃尚雲渾渾噩噩中回到家,躺在牀上一直回憶與連錦生活的短暫的五年裡的點點滴滴,尤其是他離開前的那段時間,希望能從中找到連錦抑鬱的原因和端倪。埋藏在心底的回憶一點點慢慢浮現出來,原本以爲已經過去二十幾年記憶會變得模糊不清,但真正思索時卻發現過去一起生活的片段異常清晰。

記憶中的連錦總是穿着白襯衣黑西褲,白襯衣的第一顆鈕釦總是緊扣着顯得脖子纖長白皙禁慾中帶着一絲脆弱,筆挺端正地坐在書桌前,拿筆的右手骨節分明顯得十分修長。微黃的燈光下精緻深刻的五官顯得更加柔和,表情專注地翻譯着桌上的英文書籍。

連錦的衣櫃裡都是款式差不多的白襯衣和黑西褲,當時華國的經濟剛開始發展,華國人都還不懂時尚,衣服的款式不多尤其是男性的顏色也大多是黑白灰這些冷色調的。

雖然當時居住的廣省相較於其他地方而言開放程度已經很高了但是外國人還是難以看到的,而連錦的樣貌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混血兒,而且是漂亮的混血兒,在當時是十分惹眼的。

連錦會選擇這樣簡單的搭配一方面是他嫌麻煩的個性,還有就是讓自己不要太吸引其他人的目光,才選擇這種中規中矩在當時不會出錯的搭配,但是這樣的簡單的搭配卻與連錦過分出色的外貌十分適合。

尤其是當一個人的衣服毫無亮點時,別人也就會更加在意他的容貌,所以每次連錦外出時總是有人偷偷注視他,可以說剛好與連錦的想法背道而馳。

覃尚雲想到這裡不自覺地揚起嘴角,連錦的感情並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樣冰冷對一切都無所謂,相反的是他的感情十分細膩只不過是成長的經歷讓他學會隱藏。所以在別人偷看他時,連錦總是能敏銳地感受到而且會十分不自在,所以每次出門都會盡快處理好事情就回家。

但就是因爲這樣細膩的感情才讓他患上抑鬱症吧,畢竟又因爲是孤兒,成長的歷程自然也不比其他人正常到那去。

覃尚雲一整夜都在思索着曾經與連錦生活時的點點滴滴,就是希望從裡面找到蛛絲馬跡,自己曾經忽略掉的細節,連錦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不一樣,爲什麼當時的自己會沒有發現。

在回憶中覃尚雲最後定在了他上高一下學期的時候,連錦在對待他時就開始不一樣了,覃尚雲當時上的高中是廣省一中,因爲離家裡比較遠爲了節省交通費和時間所以只能住宿,高一時還能兩個星期回家一次後來因爲學業任務加重就只能一個月回一次,一開始每次回去連錦對他還是態度溫和與往常一樣,但是卻總是避開他的視線而且會躲開他的碰觸。

當時覃尚雲以爲是兩人分開的時間長,關係有點疏遠而且兩個男人黏在一起確實有些怪所以也就不在意。

在上高二時覃尚雲回家時偶爾會發現連錦的臉色蒼白眼底烏青,問他原因也總是被連錦找話題岔開,覃尚雲以爲連錦是因爲趕工作熬夜的原因也就不再追問,現在想來可能是抑鬱症造成的失眠。

在覃尚雲快要離開前,與連錦交談的機會就更少了,連錦總是找機會避開兩人獨處,但覃尚雲發現連錦有時又會在背對着他用落寞的眼神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因爲連錦對他的態度不再像過去那樣溫和,總是用對外人冷冰冰的表情對着他,覃尚雲也就不想去主動過問連錦的事情,兩人也就一直冷戰到覃尚雲離開,這也是爲什麼覃尚雲會相信覃勁雄說連錦是因爲錢將他拋棄的話了。

在想想自己當時真的就像張鶴說得那樣自私只看到自己,在他剛與連錦開始生活時,他對連錦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也是連錦不介意自己的態度還一直用溫暖的笑容對着他,總是主動的引他說話,持續了一年時間兩人關係才變好,覃尚雲也習慣了連錦的關心和溫柔。

在連錦收回他的溫柔時,自己並不像自己表現的那樣並不在乎,反而像是慪氣一樣也不去理會連錦。

如果當時的自己不要那樣自私只顧自己失去的溫暖,多關注連錦態度轉變的原因,臉色蒼白的原因,用心想一下以連錦這樣習慣用冰冷去包裹自己,隱藏自己真實的情緒的性格,就應該想到連錦出現了問題。或許他們就不會錯過那麼多年,在他們即將永遠分開時才解開心結。

其實只要想到連錦現在無力挽回的狀況,覃尚雲的喉嚨發緊眼角發紅。

覃尚雲一夜無眠,直到肖助理到來才起牀換衣服。所以當肖助理來到覃尚雲的別墅時又是一陣驚訝,因爲往常當肖助理來到時,覃尚雲總是已經整理好儀容並且在看當天的財經新聞,這樣的習慣在肖助理成爲覃尚雲的首席助理開始十年裡就從未變過。

不過驚訝歸驚訝,工作還是不能落下的,肖助理在車上還是與往常一樣回報着今天的工作日程。

“覃氏未來幾年的計劃書已經放到辦公室了,鴻飛的會議改到今天下午兩點,結束要去李老爺子的生辰宴會。還有你昨天要查的人已經有結果了。”

肖助理說完將一份文件恭敬地遞給覃尚雲。

覃尚雲接過文件時用冷冰冰的眼神掃了肖助理一眼,肖助理在通體透心涼時秒懂這是控訴她分不清主次,調查結果更重要,應該放在前面說。

親,你這樣的工作狂不應該是工作最重要嗎?肖助理了解過這個連錦也不過是一個作家罷了,又不是競爭對手自然也就放到後面報告了。肖助理自然只能在心中腹誹,裝作看不明白覃尚雲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