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亂跑, 人很多。”他的聲音在嘈雜的喝彩聲中，顯得柔情異常。
我問：“阿深呢？”
他在人羣中抓着我的手腕微笑：“走散了，我跟他走散了。”話說完, 他似乎琢磨了一遍自己的這句話, 神色惆悵。
擠到人少的地方, 我問他：“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一個關於未來的夢境, 你能不能告訴我？”
龍繼舟摸摸鼻子, 說：“有麼？”
“有的，你說你夢到很多年以後，那個夢跟阿深有關, 我想跟你交換一個秘密。你把這個夢境告訴我，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
他偏頭思索, 良久之後說：“你真的要聽？”
我認真地點頭：“嗯。”
龍繼舟惆悵地望着熱鬧的人羣不說話, 我心急, 拽拽他的衣服，催促道：“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你說吧！”
他轉過頭，換表情跟翻書似地一樣快，嬉皮笑臉道：“小楠你看，那邊有個美女！”
我憤怒地說：“不要扯開話題！”
惆悵的表情再次爬上他妖孽的臉，他深沉地張口, 說：“其實, 那個夢……”
視線中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穿越過人海, 走到我們身邊, 好似翻過千山萬水。
阿深鬆了一口氣的表情，說：“終於找到你們了, 慧慧呢？”
龍繼舟微微笑起來：“我交代過她了，讓她在畫畫的攤子等我們。”
我由於沒有聽到那個夢境，所以很是鬱悶，氣呼呼地貼到阿深的身邊，卻故意對着龍繼舟說：
“阿深，人很多，我怕走散，那我能不能拉你的手？”
龍繼舟哀怨道：“小楠，你怎麼不說拉我的手？”
我瞪他。他卻擡擡下巴，說：“好啦，就這一次，你要不要試試拉我手的感覺？”
阿深望着人羣說：“我去找慧慧。”我望着再次消失在人羣中的阿深失神，龍繼舟握住我的手，說：“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有機會這樣拉住你的手，小楠，你不希望自己留下遺憾，想跟他在一起，可是你想過你們是否會有結果？如果將來發生什麼事，你可以回來找我，我會在原地等你。”
我一怔，望着他深情的眼睛說：“我不知道自己能夠走多遠，可我還是想試一試。抱歉，我不能迴應你的感情。”
“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不要忘記我在原地等你。”他風流地挑眉，繁華的街頭似乎立刻安靜下來，只餘他話尾脈脈的溫柔。
我除了點頭，再也說不出其他話。我喜歡阿深，龍繼舟喜歡我。前世裡龍繼舟跟我說過喜歡我的話，被我當成玩笑無視，像他這樣耀眼的男生，怎麼會喜歡上如此普通的我呢？後來的後來，我跟他失去聯繫，對他的記憶一直停留在他是個花花公子而已。誰知道一切重來，他竟是真心的麼？
舞獅子的人經過，人潮涌動，嘈雜聲一波蓋過一波，新年來了，生活在小鎮裡的大家依然保持着新年一定要足夠熱鬧的觀點。大年三十死的兩個學生，會被過新年的大家遺忘吧。即使難過遺憾，也只會將這份遺憾埋在心中，新的一年，那些不好的事，都通通地被選擇性忽視遺忘。
我擡頭望着天空，既定的命運這種東西，是不是真的？今年的冬天註定了會下雪，他們註定要在今年的冬天死掉。
我扯扯龍繼舟的衣服，說：“我們去找慧慧好不好？”
龍繼舟默默地緊握我的手，說：“嗯，我帶你去找阿深。”
我說：“那個未來的夢境，你下一次告訴我，我一定要知道。”那個未來的夢境，還是下次再聽吧，今晚讓我冷靜一下。
他微笑，萬千雪花從天空飄下來，“好。”
分別的時候，阿深居然主動地牽了我的手，語氣也挺溫柔：“我們走吧。”我怔怔低頭望着我們交握的雙手，點頭。
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阿深將我的手這麼一牽，我鬱悶的心情一掃而空。開學之後，就必須爲高考做準備了呢，我的成績能在班裡面的前十名中上下徘徊，這樣的話，跟阿深考上同一個學校，還是有機會的嘛。
我握了握他溫暖的手，問：“阿深，你想考哪一個大學？”
“M大。”
和前世一樣啊。
“假如我考不上M大，你還會不會跟我在一起？每年放長假我們都可以見面。”這個問句遲來了好幾年，終於被我問出口，假如是前世的你，將會怎樣回答我？是否，也是一樣的？
阿深沉默地思考了片刻，不確定地問：“你不喜歡M大？”
“不是，我只是假設一下，假如我真的考不上，我是不是就沒有機會了？”
“如果你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見到我，而你又遇到其他優秀的男生，或許你會喜歡上別人。”
我使勁搖頭：“不會的，我想我不會喜歡上其他優秀的男生了，我先遇到你，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你，即使我以後遇到其他優秀的男生，感覺都是不一樣的！”你已經承擔了我的喜歡和對過去時光的留戀，再也沒有其他優秀的男生可以做到。前世與現在的那些歲月，再也不會有另一個男生陪我一起走過了。
種種複雜的情感，在前塵往事裡湮滅，現在重新被梳理，我既然已經明白自己想要的，又怎麼會放棄呢？
“楠楠，我們一起考M大吧，然後在一起。”他停住腳步，眼睛裡閃過火焰般的光亮，彷彿整個天空砸下火苗，讓人想躲，卻又漂亮得讓人心甘情願地被火苗燙到。
我踮起腳尖，摸了一把他的臉，痞痞一笑：“啊，你終於開竅了，我覺得伯母一定很欣慰，你已經有很大的進步了喲~！”
“還要我多謝你的誇獎麼？我知道其實我媽喜歡繼舟比較多一點，繼舟會哄媽媽開心，我總是很難做到。”
旁邊有一個陰暗的拐角，我起了色心，有點躍躍欲試，自從高二第一個學期那個月黑風高夜強吻過他，之後就再也沒有親過他。
我眼神亮閃閃地望着他說：“繼舟很受女生歡迎，可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我覺得你這樣子最好了，偶爾想摸一把你的手什麼的，你都不反抗，我又爽又有罪惡感。”
他認真地思考片刻，說：“嗯，我記住了，下次會反抗一下。”
我：“啊？”
“回家吧。”
“嗯！”
走出很遠的一段路，我無意識地回頭望了望，望到陰暗的拐角，囧了個囧。剛纔我明明是想將他推到陰暗的地方，然後……
後來居然忘記了。
晚自習下課，大家神色疲憊，有些回了宿舍，有些繼續在努力看書。還有三個月，我們就要高考了啊。小心計算模擬考分數的大家，都懷有各自的夢想。我希望能夠跟阿深一起考上M大，那樣的話，爸爸媽媽就不用在被問起我的高考成績時，在親戚們面前尷尬了吧。
我轉頭問：“慧慧，你想過要考哪裡的學校麼？”
慧慧正在算着數學，含糊地回答：“隨便啦，只要那個地方美男多就行了。”
我點點頭，說：“你繼續寫試卷，我先去交數學作業。”老馬老師昨天發下來的試卷，要求今晚下晚自習之後交到他的辦公室，我是數學課代表，光榮地揹負必須爬上最高層教學樓去交作業的重任。
交完作業下樓，發現黑乎乎的樓道有個人影，我拍拍胸口，別怕。
因爲已經是下晚自習，老師大都下班了，今晚頂樓的燈正巧壞掉，那個人影靠在樓道的牆壁，一動不動的，甚是恐怖。
我加快腳步，心想走過去就好了，肯定是哪個學習緊張的學生在放鬆呢。
被人從後面拍了拍肩膀，我跳起來，“哇！同學你幹什麼！你認錯人了！”
黑暗的樓道里響起龍繼舟的聲音：“小楠，是我，你膽子果然很小嘛。”
我轉過身，費力地辨清他，“哼”一聲，說：“你膽子才小。”
龍繼舟艱難地忍住笑，說：“小楠，你老是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啊。好了，今晚我想說的是我反反覆覆做過兩個夢，其中一個跟阿深有關，另一個跟我爺爺有關。大概從我七歲的時候開始做了關於爺爺的夢，夢境裡爺爺會在我十五歲的時候昏迷一年，然後醒過來，他將要求我高考完去Y市，事實證明我做的夢實現了。”
我有點恍然，感覺自己好像正在參與一場兇殺案的分析，十分地沒有想法。
他無可奈何嘆一口氣，說：“是不是有點不可思議？”
“確實有點。”然而對比起自己的重生，他預言的夢境似乎也就沒有那麼不可思議了。
“還沒完，夢境裡說，我爺爺將會在今年六月份病死，也就是高考完的那一天。”他語氣平靜，似乎這個信息對他而言十分平常。
可是我認爲，假如你知道了一個不好的消息，反反覆覆地琢磨它的真實性，琢磨了很多年之後，你就能很平常地將它描述出來，不帶丁點兒悲傷，因爲那僅有的悲傷已經在那很多年中慢慢消耗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