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費揚古坐在炕上吧嗒吧嗒抽着旱菸,屋子裡滿是菸草的氣息,覺羅氏早習慣了這味道,渾然不覺,身子往前湊了湊,同費揚古說話:“老爺您看,權珮也沒開過什麼口,大抵是在宮裡面實在艱難,別的阿哥總還有個幫襯的人,就四阿哥沒有。”

她說着就落了淚,用帕子擦着眼淚:“五百兩的銀子都要開口,可想而知.......”

費揚古皺眉道:“我又沒說不幫,你哭什麼?我只是想怎麼幫好,還不傷了四阿哥的情面。”

覺羅氏忙道:“我也沒哭,就是有點傷心。”

費揚古不跟覺羅氏較真,又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旱菸,朝丫頭道:“叫你們大爺過來。”

五格跟權珮都是覺羅氏所生,也剛成親,娶的是大理寺少卿八十的長女安達拉氏,他對婚事還算滿意,因此夫妻兩也算和諧。

費揚古看着五格進來道:“......你這幾天有空去外頭多轉轉,盤個能做香料生意的鋪子,店裡的掌櫃夥計最好能定成死契,也不要擅自做主張,什麼事都問過四阿哥在做主,銀子咱們先墊上,估計也花不了多少,這銀子也不從公中出,就從我的銀子裡面扣了。”

五格道:“您說的什麼話?權珮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眼見着他們艱難,哪有不幫一把的道理。說句勢利的話,四阿哥也就現在困苦些,以後等出宮開府了,漸漸好起來,也不是咱們想幫就能幫上的。”

費揚古欣慰的看着五格:“你能看來這個也算沒白長,就按着我說的來,家裡人口多,別落下什麼口實,你自己即能明白,就把握好着機會,說到底權珮未必拿不出那麼多銀子,只是爲咱們跟四阿哥搭橋呢!”

五格點頭道:“您說的是,妹妹也是用心良苦。”

爲着這家裡人口多,覺羅氏不屑的哼了一聲,等着五格走了,她白了一眼費揚古:“那麼多人口何必總在我這?”

費揚古皺眉道:“怎麼老了老了到較起這勁了?我不就是喜歡待你這麼?”

覺羅氏翻了一眼費揚古,忍着得意道:“油嘴滑舌的!”別過頭到底還是笑了出來。

風捲着柳絮漫天飄飛,下了雪一般,宮女們放下亭子四周的輕紗帷幔遮擋住這得意的春風,德妃到底又輸了棋,便不大舒坦的對着權珮道:“你這孩子,也不知道讓着我些,總讓我老人家不得意。”

“讓了您不是您也不高興?”

德妃到氣笑了:“你要讓的不着痕跡也不難,偏偏就讓我看出來,難道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權珮剝了個橘子遞給德妃,看外頭奶孃抱着十五阿哥轉悠:“她到是本事好。”

德妃到沒接這話,同權珮輕聲道:“貴妃這幾日聽說不大舒坦......”

權珮頓了頓:“難不成是懷孕了?”

“這個不好說,大抵日子淺也不跟人說,只是瞧着確實不大對頭,遮遮掩掩的。”

權珮將桔子上的白絲一個個扯下來:“惠妃呢?”

“前些日子都還有些小動靜,這幾日到安寧了。”

這桔子甘甜可口汁水又多,權珮到喜歡,她垂着眼白皙的手指又剝開了一個桔子:“我就瞧着不是什麼好兆頭,您可別攙和進去,管好身邊的人。”

德妃到笑了:“明明是個孩子,還總是跟大老練的大人一般,你能知道什麼?”

權珮是不在這事情上多說的,看了看日頭便起了身:“我們爺快回來了。”

德妃點了點頭,又讓人給權珮送了一筐桔子:“我瞧你難得有喜歡的吃食。”

胤禛從衙門回來,換了衣裳瞧見桌子上擺着一盤桔子,順手捏了個:“又是誰給的?”

“額娘給的。”

胤禛一頓,眼神都複雜了起來,到底還是把桔子放回了盤子裡。

權珮便放下手裡的書,端詳胤禛:“這又是怎麼?”

“沒什麼,你既喜歡吃就多吃幾個,難得有喜歡的。”

這母子兩的故事她琢磨不來,便也就不多言,等吃了晌午飯,胤禛歇都不歇一會,換了衣裳就要出去:“大舅哥在外面等我着,也沒想到就辦的這樣快,我得出去跟他合計合計。”

費揚古辦事權珮自然並不擔心,但願這一次能將自己的母家緊緊的跟胤禛聯繫在一起吧。

胤禛一出神武門,就見個穿着青袍的男子帶着個小廝牽着兩匹馬在外頭候着,他快走了幾步:“大舅兄!”

五格笑着抱拳:“四爺!”

兩人也不多言就直接上了馬,馬上五格大概說了說情形:“我在棋盤街上看的一家鋪子,周圍有兩家香料鋪子又有幾家綢緞鋪子,到底女子去的較多,所以地段算是不錯,五間大小,後頭帶着個小院子,住人放香料都是好的,夥計我也覓了幾個,四爺都先看看,若覺得不好我在找。今兒主要是給您約見了幾個北京城香料行上的泰斗,要入這行,行裡的人總要見見,不能壞了規矩。”

五格年紀雖不大,但確實練達,說是在幫胤禛,胤禛瞧起來到像是他花了銀子僱來的幫手一樣用着舒坦,他雖貴爲阿哥但實在出門歷練的少,這樣的事情讓他覺得新鮮又充滿挑戰。也同樣對誠懇的五格充滿了感激。

宮門都快下鎖了胤禛才帶着一身酒氣回來,李氏同丫頭們侍候着胤禛換洗乾淨,又端了幾樣點心上來就退了下去,胤禛擠擠挨挨的坐在權珮身邊,眼睛亮如同璀璨的星:“.....那一羣老傢伙還小看我,說什麼年紀小小哪懂什麼調香?我是不跟他們多費口舌的,只問了一句唐武皇時期雀蘭香如何調?他們就都傻眼了,我張口就說出了其中三料,雖說還有一料沒說,但行內人也都懂,一桌人半響都沒人說話,我起身要走,就有人拉住了我說,即是同道中人,就當玩笑,何必當真........”

說是沒醉,但喝的話實在多:“......五格真是個能幹的,才幾天就安排妥當了,我就瞧着辦的都好!”說着從懷裡掏出來一沓子紙:“這都是契約,你收好,趕明兒我在出去瞧瞧進貨的事,沒幾日就收拾妥當了!”

他說的起興,攬着權珮:“權珮,你真好,真香!”

權珮自己輕笑了出來,撫摸着他的脊背,聽着他的呼吸漸漸綿長起來,大抵也是真累了,這麼快就睡着了。也沒想到看着一個少年漸漸的成長竟會有這麼多暖人的感觸,她知道胤禛總有一日會長成一棵參天的大樹,但她卻見證了他最溫暖青澀的年華。

小格格的滿月宴也只能在阿哥所裡辦,地方不大,來的也只是幾個極其體己的親戚以及隔壁的幾位福晉。安達拉氏因是第一次進宮,總有些忐忑,問五格穿什麼好帶什麼好,五格問的煩了:“你就是出了差錯我妹妹也會幫着你苗補的。”

安達拉氏委屈的道:“我還不是怕惹的姑奶奶不喜歡了。”

五格嘆了口氣,擡眼看了看:“這就很好。”安達拉氏這才笑了起來。

幾位福晉和覺羅氏隨着權珮坐在裡間,外頭是幾個年輕些的媳婦和孩子,男客在隔壁五阿哥的院子裡,雖說場面不大到也熱鬧,小格格麪皮長開了不少,瞧着像宋氏,三福晉悄聲問權珮:“孩子你不養在自己身邊?”

“養在哪都是奶孃嬤嬤們管,不都一樣?”

三福晉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放在你跟前到底和你親厚。這不好麼?”

五福晉大抵聽來了,插嘴道:“格格的女兒給了福晉養着不是天大的臉面麼,也要看看配不配。”

總之都說的有道理,三福晉不高興的白了五福晉一眼,纔要權珮決斷到底是哪個主意好,權珮到站起了身,外頭有太監進來,送了太子妃和德妃的賞賜,不過一個格格生的女兒本沒有這樣的體面,說到底還是看着權珮的面子。

幾個的相近的格格在宋氏的屋子裡陪着宋氏,五阿哥院子裡最得寵的劉格格瞧着宋氏屋子裡冷冷清清的樣子,恨恨的戳了戳她的額頭:“你就不爲別的,難道也不爲自己的孩子,這麼多人都在你去求求你們福晉,好歹也能多看幾眼孩子。”

宋氏抿了抿嘴:“我不比你好命,得你們爺的喜歡,我何必在這時候去討人嫌。”

劉氏往宋氏跟前坐了坐,親近的給她分析:“福晉們恨不得將孩子養的咱們不認識,你不趁着有人鬧一鬧,別人只當你好欺負,孩子以後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甘心?”

宋氏張了張嘴,她當然不甘心,淺草不大看的過眼,開口道:“您就別說這樣的話了,我們院子裡的事您不知道,福晉是不會爲難孩子的,或者認識或者不認識又怎樣,福晉要是能將小格格養在自己跟前那纔是造化,何必去做這無謂的事。”

淺草說的劉氏冷笑了一聲,纔要呵斥淺草,宋氏道:“你的好意我知道,只是我也知道自己當怎麼做。”

劉氏見鬧不起什麼事覺得無趣,坐了片刻就出了屋子,外頭立着幾個小丫頭幾個小太監,她四下裡看了看又籠了籠鬢髮,裝着一副舉止優雅端莊的樣子,拿腔拿調的才走了兩步,猛的一頭從臺階上載了下去,面朝下摔倒了,院子裡幾個孩子看見鬨堂大笑,屋子裡有人出來瞧,見劉氏摔的嘴都破了,都笑看着,五福晉出來一看,差一點拍着大腿笑起來,現世報!現世報啊!

劉氏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眼淚立時就流了下來,幸虧李氏過來叫到了自己的屋子裡纔不至於太尷尬。明明就是這院子裡的人給她下黑手,她卻沒瞧見外頭到底是哪個丫頭,當着李氏也不好說,只想着無論如何都要五阿哥給她討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