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轟隆隆的雷聲伴隨着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閃電好似劈開了天空露出猙獰的面孔,一輛單薄的青釉馬車好像漂泊在大海中一般,顛簸孤獨的行到了山莊門口,年輕的丫頭下了車冒雨敲門片刻就溼了個透,門嘎吱一聲打開,有個年老的腦袋露出:“下這麼大的雨,什麼事呀?!”

丫頭越發好聲好氣:“我們家夫人上山上香,走到半道上就下了大雨,想在莊子上避避雨。”

“你們幾個人呀?”

“就夫人小姐三個丫頭四個家丁跟着。”

“那就在門房躲一會,雨停了就走!”

丫頭千恩萬謝。

雨太大太急站在屋檐下看,連成片的雨泛着銀白色的光澤,弘謙微皺着眉頭,知道會下雨,但也沒想到會下這麼大的雨,跟着的管事王成道:“沒想到下了這麼大的雨,便是停了只怕這路也不好走,要在莊子上住一夜了。”

“又要叫我額娘擔心了,不知道妹妹會不會害怕,她生來膽子小......”

王成聽的弘謙這樣輕聲自言自語不免嘆息,他家的兒子跟弘謙大小差不多,弘謙已經能替半個大人了,總還操着福晉和格格的心,他那孩子至今高聲說句話都要哭鬧半響,到底是皇家血脈,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可以比擬,於是對弘謙恭敬之中不免又多了幾分疼惜。

小廝過來道:“門上有一家子躲雨的,說是蘇州巡撫的親戚,她家的格格跟您見過面的,說是跟您說寶珠您就知道是誰,丫頭淋了雨想進來借間屋子換衣裳。”

弘謙微一思索就露出了恍然,這幾天在巡撫府上學,聽說巡撫夫人的妹妹帶着女兒青蓮從杭州過來給巡撫夫人過壽,寶珠是青蓮身邊的丫頭,他和子文幾個在花園玩的時候確實見過青蓮和寶珠還說過幾句話,既然是巡撫家的親戚,那實在沒有拒之門外的道理,弘謙便道:“叫連翹去把人領進來,找個乾淨的屋子叫先歇一會,等會我在過去拜會一下。”連翹是弘謙身邊的大丫頭。

小廝忙答應了一聲。

這位青蓮格格瞧着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卻已經長出了一張俏麗的臉,一雙靈動的眼仿若會說話一般,聲音也清脆悅耳,笑叫着連翹姐姐,連翹臉上便也多了笑意,青蓮提及弘謙,連翹就多說幾句:“七八歲的孩子裡,像我們主子這般的實在不多,今兒是剛好學裡放假所以特地到莊子上來巡視,早幫着我們福晉做事了。”

於是連這位姨夫人也露出驚歎:“就是不大知道,四福晉怎麼還不回京,總在這裡?”

連翹聽的不大舒服,辯駁道:“京城裡郡王爺來了好幾次叫福晉回去,只是我們格格生的弱,長途跋涉怕格格受不住,福晉才一拖再拖,您瞧着吧,也就這多半年的時間,必定是要回去的!”

姨夫人便連連笑着說是。

雨下的大,後半夜才停了,青蓮母子自然就住在了莊子上,第二日早上聽說弘謙要回,便趕着走到了一起,只是弘謙騎馬又害怕權珮擔心不免行的快,等進了城就將青蓮母子落在了後頭。

久兒瞧見趕回來的弘謙立時就高興了起來,弘謙笑着抱起了她問她:“夜裡怕不怕,有沒有哭鬧?”

久兒堅定的道:“一點都沒有怕,也沒有哭!”

連同權珮,屋子裡的人都笑了起來,曉月逗着久兒問:“那昨兒夜裡誰哭了?是旁人家的孩子麼?”

久兒就用小胖手捂住臉:“是曉月姐姐哭了!”

衆人便越發笑起來。

權珮打量着弘謙:“怎麼也不等等在回來,路上不好走吧?”

弘謙笑着回答:“還好。”

權珮便疼惜的摸了摸弘謙的脊背,她出事之後實在叫弘謙受了太多苦,弘謙的心裡總有對她和久兒的擔憂和牽掛,似乎生怕看不見的地方又出了什麼大事,才這樣小,總要操着大人的心。

巡撫夫人大壽,權珮自然也到場了,這叫穿着一身大紅緙絲旗袍打扮的異常明豔的巡撫夫人更多了笑意,眉眼都擠在了一處:“竟勞動您來了!”於是便隨着一衆的官太太簇擁着權珮,姨夫人顯得格外熱切,擠到了權珮身邊:“怎麼沒瞧見弘謙阿哥來?”

姨夫人的話叫巡撫夫人面色微微尷尬:“弘謙阿哥來了,只是不到女眷這裡來,在前頭和子文幾個在一處!”

姨夫人便掩嘴笑:“是麼?竟然沒在後頭來?那這事就跟福晉說也一樣。”

戲臺子搭在了花園中,座位設在對面的遊廊裡,姨夫人趕着衆人坐下之前掏出了個配着個黃綠色絡子的玉佩,連聲音也略提高了幾分:“前幾日我不是去上香麼,回來的路上下了大雨,碰見個莊子想避避雨,沒想到遇上了弘謙阿哥,我原是不知道的,兩個孩子在一處說話的時候弘謙阿哥把這個玉佩留給了我們青蓮。”

她說着驕傲的頓了頓,滿足的瞧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青蓮小不知道事,玉佩被我要了過來,今日就還還給弘謙阿哥的好!”

弘謙的美名在蘇州官宦階層廣爲流傳,聰敏好學,懂事知禮,七歲的孩子已經大人一般能承擔起家業,姨夫人說弘謙送了青蓮玉佩,說小了是孩子不懂事,說大了就是私相相授,小大人一般的弘謙原來還有個致命的不足,小小年紀就好女色,於是其他一切的光環都暗淡了下來。

俏麗的青蓮被衆人瞧了又瞧,到害羞起來,小跑着出了遊廊。

權珮連姨夫人瞧都沒瞧,只淡淡的吩咐:“叫弘謙過來。”

姨夫人的手裡握着玉佩伸在半空無人理會,巡撫府人對妹妹諸多怨言,只這會卻不好說出來,只笑着寒暄:“快都坐下,戲馬上就要開了!”

雖說都坐下了,但誰這會又有心思看戲。

穿着青色暗紋袍子的弘謙走起路來筆直沉穩,透着這個年紀的孩子沒有的穩重,跟衆人見了禮:“不知道額娘找我有什麼事?”

“把你身上家常帶的玉佩拿出來給姨夫人瞧瞧。”

一樣的黃綠色絡子配着的一塊雪白的玉,跟姨夫人手裡拿着的玉佩幾乎一模一樣,姨夫人這才變了臉色:“弘謙阿哥怎麼又帶了一塊?”

“您是什麼意思,我到聽不懂。”

姨夫人便笑着柔聲道:“阿哥不是將玉佩給我們青蓮了麼,說青蓮長的漂亮,以後可以做媳婦。”

弘謙往後退了一步:“姨夫人莫不是生病了?弘謙雖說年紀小但還知道禮義廉恥,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在說玉佩好好的在我身上何時給過青蓮格格?到是姨夫人才看過我的玉佩。不知道姨夫人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這樣的事情面前,弘謙說話依舊字字分明調理清楚,連語調都不變一下。

同知夫人坐的近往跟前湊了湊,笑着一瞧道:“姨夫人手上拿的玉佩是藍田玉吧,弘謙阿哥的這個到是上好的和田玉!”

於是衆人的面上一下子就露出了恍然,姨夫人這分明是假冒栽贓麼!

姨夫人漲紅了臉頰,聲音都尖銳起來:“你小小年紀就血口噴人,怎能這樣胡說!”

弘謙微皺着眉頭,卻並沒有跟姨夫人吵鬧,往權珮身邊一退:“額娘還有事麼?”

弘謙就是真跟姨夫人吵起來別人也只會說姨夫人沒有氣度,但弘謙偏偏退了一步,對姨夫人的無理取鬧不聞不理,於是就顯出了弘謙的器宇不凡,所有人都讚歎起來,怪道人人都誇讚這位弘謙阿哥,確實不是一般的孩子比的上的,又怎麼會做出這位姨夫人所說的事?到是瞧着姨夫人尖酸刻薄的模樣一看就不是做好事的人。

“來了有半響了,回吧。”

“是。”

巡撫夫人忙跟了起來:“您在坐一會麼,戲纔剛剛開,是蘇州城裡有名的戲班子。”

“弘謙明兒開始就不到這裡來上學了,就不必爲他餘留位子了。”

巡撫夫人連笑意都掛不住,這下是徹底的得罪了四福晉,她便連連陪不是:“您別生氣,都是我這妹子不懂事,這中間必定有什麼誤會,坐下來慢慢說......”

巡撫府人一路跟着,權珮扶着弘謙的手上了馬車,頭都沒有回一下。

跟着的姨夫人湊到跟前張望:“明明就是弘謙阿哥做下的,這到不承認!”

巡撫府人轉身就給了妹妹一巴掌:“沒廉恥的東西!還好意思說話!滾回去!”

姨夫人捂着臉怔了半響,冷聲道:“巴結人也不用這樣巴結!”說着扭身就走。

巡撫夫人好好的一場壽宴因爲權珮的突然離席,走了大半的人,剩下的也是關係實在好的親戚,一時走不了,只是實在沒有氣氛。

馬車嘎吱的響着,外頭是弘謙騎着馬,聽到馬車裡傳來說話聲:“......叫江洋去辦事......”

江洋是留下來的幾個暗衛的頭目,額娘確實是被那位姨夫人氣着了,連他自己也不大高興,好心叫避雨了,自己丟了玉佩卻原來是被那位姨夫人撿去了,當着那麼多人面胡亂的污衊他,他甚至都不大記得那青蓮姑娘長什麼樣,幸虧額娘給他又另配了一個一模一樣的玉佩,若不然只怕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曉月從馬車裡探出頭:“大阿哥,福晉叫你。”

權珮溫和的聲音叫弘謙的心也漸漸安靜下來,分析着那位姨夫人的動機:“......她當着那麼多的人的面說,無非是要把事情鬧大,鬧大了對我不好對她女兒也不好,何必這樣.....”

“青蓮跟姨夫人根本就沒有什麼相似之處,想來也只是姨娘生的抱養在了自己身邊,並沒有多少感情。”

權珮的提點叫弘謙面上露出恍然:“這就說的通了,姨夫人根本就不在乎青蓮的生死,她只是要達到詆譭我的目的。只是又爲什麼.......”

“等等吧,看看江洋能查到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