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八旗秀女穿着藍色布衣,梳着黝黑的辮子,從忠順門依次而入,三十四年的選秀在這個炎熱的夏季徐徐拉開帷幕。

滿人爲了保持血統,必須如此,然浩瀚若海的漢族又早已潛移默化的影響了這個民族,早晚有一日會至同化。

潔白晶瑩的荔枝肉透出甘甜爽口的味道,八百里加急運到京城的荔枝就是新鮮,似乎還帶着嶺南的氣息。

地上站着的武若曦只看的見上首的女子壓金線的鸞鳥繡鞋,黑珍珠點綴的眼睛剛好對着她,她嚇了一跳忙垂下了眼,一雙繡鞋就如此的金貴繁複。

德妃點了點權珮:“也別吃太多,瞧瞧。”

“擡起頭來吧。”有個溫潤又慵懶的聲音道。

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上頭碩大的紅寶石晃的武若曦微眯了一下,鬢角的淺色的紗堆宮花透出幾分清淡,耳朵上的明月璫恰好配上那雙清亮又淡漫的眼,嘴角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仿若有情又更無情,高在雲端不敢仰望,武若曦想這便是四福晉了吧。

武若曦尖俏的臉頰上偏配了一雙水靈的大眼,玲瓏的身姿卻又有一雙修長的腿,惹人憐惜又嫵媚妖嬈。

權珮滿意的點頭:“叫什麼?哪裡的人?阿瑪做什麼的?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奴婢名叫武若曦,江蘇人,阿瑪是汀州通判,奴婢是家中長女,後面還有兩個庶妹一個弟弟。”

說話口齒清晰流利,雖有些緊張但也沒怯場

“你阿瑪爲官多少年了”

“二十歲中舉之後就在汀州衙門做事,三十六歲,也就是前年纔剛做了通判。”

李氏家是山西的,武若曦家是蘇州的,汀州也不是個偏遠的地方,也算是蘇州的要地,只聽着武若曦的阿瑪能力上確實差了一些,做了十幾年的官纔到六品的通判,背後沒人,家底肯定也不豐裕。

權珮轉動着手上的寶石戒指,要個女人進門可以,但她身後的家世至少不能成爲以後的拖累,最好還能有些幫助。

德妃看了權珮幾眼,到不大明白她問這些話的意思,人也可以,家世聽着也不怎麼樣,不是正好?

武氏緩步退了下去,走到沒人的地方纔長長舒了一口氣,一顆心纔敢雀躍起來,這是看重了她的意思嗎,這是要嫁給皇子?她不過一個六品通判的女兒,家中也沒什麼勢力,對福晉並沒有什麼威脅,福晉會看上她吧?

德妃笑着瞧權珮:“難道是太漂亮了,你到不敢要了?”

她會因爲一個女人漂亮而忌憚?熟不知這世上有千萬種方法毀掉一個人的容貌,說到底都是虛的。她翹起脣角笑了笑,像朵綻放的罌粟花:“是挺漂亮的,有樣貌有身段,只難道沒有在看重的麼?”

“瞧上了兩個,這個出色些,還有個怕你說我敷衍。”

“那我明兒在過來瞧瞧吧,您別嫌麻煩。”

德妃直笑:“你這簡直.....真不知該說你什麼......”

權珮替德妃剝了個荔枝,仿若漫不經心的開口:“您知道太醫院的李院正麼?”

“知道的,常進宮請脈,醫術不錯。”

“他昨兒去給我請脈了,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底細,一時半會到不敢用他。”

德妃皺眉:“我給薦去的張太醫呢?”

“說是扭了腳,歇假着。”

權珮這樣說,德妃便細細的思索了起來:“當時因他有名氣,確實也讓人查過他,家世到清白,世代爲醫,祖上在明朝的時候就是太醫,十來歲就進了太醫院,當年一直是服侍着孝莊太后的,爬的快,孝莊太后死了沒多久就坐上了院正的位子,如今常給太后請脈,因太后信他的醫術,太醫院裡說一不二。”

聽上去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權珮又剝了一個荔枝給德妃:“拜託您件事情,幫我查查張太醫是怎麼扭的腳,在就是探探李院正的底子,這樣我用着也放心。”

德妃接過荔枝頓了頓,忽的道:“我說今兒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竟然也給我剝荔枝,原來是在這等着!”

武若曦跟個叫納蘭明月的姑娘住在一個屋子,平日裡也聊過幾句,聽說是廣州那邊的,阿瑪是宣華府同知,五品的官員比她阿瑪高了一級,見她進去迎着笑臉問:“姐姐回來了!肯定不錯吧!”

武若曦羞澀的笑了笑:“哪裡。”

納蘭明月拉了她的手,好奇的問:“見上頭的誰,什麼樣子?”

納蘭明月面上單純,心思卻很縝密謹慎,武若曦不敢太隨意只撿簡單的說:“去了德妃娘娘那,只簡單問了問我的家世就讓我回來了。”

納蘭明月扳着指頭一算:“那這樣子姐姐就要進四阿哥的後院了?!”

武若曦聽她聲音大,嚇了一跳:“妹妹別亂說話,不過是問了我幾句話,可沒這樣的說頭。”

納蘭明月吐了吐舌頭:“是我魯莽了。”

晌午秀女們一同吃飯,有人看見武若曦嗤笑,她不大明白,半響才隱約聽得到說:“......不過是叫去問句話,就說自己要進四阿哥的後院了,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六品的通判!笑死人了......”

武若曦氣的渾身發抖,看向了一旁一臉驚訝的納蘭明月,眼裡幾乎要噴出火,這話要是傳出去不說她被評一個輕狂無知,便是德妃沒有選中她,只怕她也休想進別的阿哥的後院了!

納蘭明月彷彿嚇壞了,帶着哭腔:“姐姐不是我,我什麼都沒說!”

這樣說又是什麼意思,彷彿越發顯得武若曦說的自己要進四阿哥的後院,到是武若曦在威脅納蘭明月!

有個叫張佳雲英的姿色到比武若曦還要好上幾分,彷彿是認識納蘭明月的,拉着納蘭明月的手,瞪了一眼武若曦:“什麼出息!難道是你的錯,你可比有些人尊貴多了,怕什麼?!”

圍着的秀女都嘲諷的輕笑,武若曦氣的幾乎哭出來,欺人太甚了!

到是管事的姑姑看着鬧不像,過來說了幾句,衆人才都散了。

雕着百子千孫圖的貴妃榻上鋪設着溫涼的玉竹蓆,榻幾兩側設有牡丹引枕,權珮同貴妃在榻幾兩側半靠着引枕閒話,宮人在一旁輕打着扇子,送來徐徐的涼風,權珮有孕,太子妃都不讓屋子裡用冰盆,愛惜之意可見一斑。

太子對太子妃比開始的時候好了不少,偶爾有事也總來問太子妃幾回,太子妃大抵也嗅出了什麼味道,越發常常請權珮過來。

洗乾淨的草莓鮮紅好看,權珮捏在手裡看了看才放進嘴裡,酸甜可口十分好吃:“您這總又好東西。”

太子妃眼角挑着笑意:“皇莊上試着種的東西,也就皇上太后和我們這有的,滿大清在找不到第二處,你即喜歡一會我讓人給你送一籃子。”

不過一籃子的草莓,權珮便受了。

太子妃略壓低了聲音:“惠妃娘娘上次出了事,‘病’了些日子,太后也沒讓人去看,不知道又要有什麼變動。”

能有什麼變動,不過是在封一個貴妃稍微彈壓下面的妃嬪,不至於讓後宮太亂。

權珮笑看着太子妃,彷彿是看見了太子妃的心裡:“您怕什麼?這個時候了皇上難道還能自己在扶持起來一個跟太子打擂臺?皇上愛惜太子着呢!”

太子妃被權珮看的訕笑,又想問權珮說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這話怎麼說?”

她在問,權珮卻又不大好好說了:“我不過瞎說,您別信。”

權珮的脣角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彷彿很難有事情入她的眼,鮮紅的草莓汁在她手上留下印記,她伸出手指看了看,笑着道:“竟比鳳仙花汁好看!”竟帶着幾絲說不出的雍容妖嬈。

太子妃只得隨着她一笑。

外頭有個小太監進來:“太子爺說今兒晌午事多,不回來用膳了。”

太子妃只隨意的點了點頭,權珮擡眼看那太監,白淨秀氣,姑娘一般好看。

權珮問太子妃:“太監都這樣好看?”

太子妃似乎不大願意說這些話,只敷衍的點頭。

坐了一會權珮也乏了,便起身告辭,出了門隱約聽見有呵斥聲,等轉過迴廊便見剛纔的小太監在竟在呵斥個有些資歷的姑姑,瞧那小太監也不過十來歲,到底哪來的這麼大的本事......

院子裡有個小丫頭打碎了一盆花,雁姑娘不大高興,指着小丫頭道:“一盆花也要是十兩銀子,賣了你也不值這錢!粗手粗腳的誰以後還敢用你?”說着抽了個雞毛撣子就朝着小丫頭拍打了幾下,小丫頭又不敢躲只是哭。

恰巧權珮從外頭回來,雁姑娘扔下雞毛撣子就迎了上去:“福晉回來了!福晉快進屋歇着!”

院子裡沒了李氏,宋氏又成了萬事不管,權珮一不在,這位雁姑娘就隱隱約約的有了派頭,權珮瞧了瞧這姑娘好看的臉蛋上隱約洋溢出的幾分張揚,微微皺了皺眉。

權珮換了身芙蓉色寬鬆的旗袍,頭髮散了個只綰了個攥,倒在榻上讓丫頭們揉腿,雁姑娘立在一旁有些忐忑,不知道福晉叫她有什麼事。

權珮歇了半響才睜眼看雁姑娘。

外頭有太監送了書信進來,權珮便接了書信看,胤禛來信說一切都好,又問了權珮如何,末了才說李氏跟着去沒多久就查出了身孕,修養了幾天就讓人送了回來,算算日子也該到了。

權珮笑了笑:“李氏有孕,過幾日就回來了。”又指着雁姑娘:“李格格的屋子你去收拾吧。”

雁姑娘垂着頭應了是,心裡不自覺的覺得悶悶的,慢慢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