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因只放了一個冰盆,涼氣便不大明顯,只是忽的吹來了一陣風將樹影吹的斑駁晃動,將淺色的帷幔吹皺,屋子裡覺得清涼了起來,小太監見權珮的眼裡含着淡淡的笑意,彷彿不論自己說什麼都無法叫這神情改變似的,才吞了一口唾沫,繼續道:“給主子爺的側福晉是門下巡撫年遐齡與髮妻的長女年氏,年家人已經去宮門口接了旨.....”
就是那個權珮曾給胤禛提起的年氏,貌美又有才情,哥哥年羹堯很受皇上賞識。
她擺了擺手叫太監下去,那旁寫字的久兒早轉過了頭瞧權珮,弘昀到還認真,權珮叫人多加了幾個冰盆,直到屋子裡涼爽起來,久兒眉眼之間又有了笑意,看着權珮出了屋子,自己才又低頭寫起了字。
權珮在廊下瞧見外頭的日頭火辣辣的耀眼,微微眯起眼,見胤禛穿戴的一絲不苟從外頭快步進來,連面頰上的汗都顧不上,頗爲不滿的開口說話:“怎麼好端端的就要來個側福晉!不知道是不是誰在皇阿瑪跟前說了什麼,年羹堯剛剛升職,我這就娶了他的親妹妹,做了這麼久的閒臣,叫皇阿瑪以爲我成什麼呢?!”
他說的義憤填膺,又好似在刻意澄清一般,權珮遞給了他一碗清涼酸爽的冰鎮酸梅湯,他接過去一口喝乾,連往常的禮儀都顧不上了似的,也可見確實是渴壞了,權珮招手叫丫頭上前給胤禛換衣裳,解開了領口的幾顆釦子似乎立刻就有涼風鑽了過來,人都舒爽了很多,胤禛長長的透了一口氣,這才忽的發現他說了半響,權珮並沒有搭話。
他便抿了抿嘴,轉頭看權珮,見她穿着一身櫻草色家常裙衫,頭上的釵環也沒幾樣,着裝簡單卻越發顯得脣紅齒白的好看,在這夏日裡也瞧着清爽舒服,不知不覺的軟了聲音:“我沒去求側福晉.....”他到底爲的就是說這句話。
見權珮擡頭,眉眼裡有着清淡的笑意,不深不淺卻好似刻在他心裡:“我又沒說你去求了,何必說這個。”
那怎麼剛剛就一直不開口說話,叫他心裡緊張了半天,他換上了家常單薄的綢衫,又洗了手臉,這才覺得遠離了屋外的炎熱,打着扇子同權珮說話:“真是一點省心的事都沒有,這樣熱的天氣偏偏讓人越燥熱難耐。”
權珮擺弄着一把西洋新進的火槍,到有些佩服洋人的心思,這樣巧妙的東西他們也造的出來:“皇上聖明,不會多想的,年氏想來也不錯,做個側福晉也算合適。”
怎麼又是這話?“我是不敢親近她的,省的到時候皇上覺得我是刻意求娶。”胤禛又立馬強調,表明心跡。
這些事情權珮並不多說,只是拿着火槍起身:“你歇一會,我去後院的馬場上試試這東西,看好不好用。”
權珮起身要走,胤禛也跟着起來:“我教你,別到時候不會用到傷了自己。”說着也不管什麼熱不熱,跟着權珮一起向後走,不免又跟權珮說着火槍的用途。
年熙文正服侍在年家老祖宗的身邊,聽得年老太太道:“祖母私心裡是不想將你嫁去什麼皇家的,你這樣的品貌自然還是做正室最合適,但是皇命不可違,聖旨一下你就是板上定釘的雍郡王側福晉,幸好四福晉口碑不錯想來不會太爲難你,你進門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但若別人想隨隨便便欺負你也不行,只要祖母這把老骨頭在沒埋在土裡,就必定會給你討個公道回來!”
年熙文乖巧的將頭靠在年老太太的膝蓋上,清澈的眼裡帶着淡淡的憂傷,好似是一朵清幽的蘭花惹上了白霜一般惹人憐愛:“還是祖母心疼熙文,熙文必定會過的很好的。”
經年的舊事好似浪潮一般又翻滾了上來,夢裡那個最終孤獨而死的女子讓她經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害怕那個地方,卻最終又止不住的嚮往,她總想,若重來一次,她必定活的精彩耀眼......
年熙文即將進門最擔憂的到成了納蘭明月,因爲兩人家世背景極其相似,而年熙文又有才名在外,這一點也不是她能比上的,權珮纔剛將啓蒙書院送來的學生名單整理收拾好放下,納蘭明月又送了新做的幾雙襪子,也難爲她一個月之內送來了兩雙鞋子一身衣裳還有這麼多的襪子,熬的人都憔悴了。
權珮終究跟她多說了兩句:“這樣慌張做什麼?”
納蘭明月有些不知所措。
“有我在天榻不下來,你只管好好的做你的側福晉就行。”
納蘭明月大抵就想權珮給她是個定心丸,真得了這一句話,人也光彩了起來,好似片刻就有了精神:“是,我知道了!”
“下去吧,以後不要做這麼多針線給我了,我這裡不缺。”
納蘭明月出門,又遇上了大着肚子的鈕鈷祿,她笑着道:“你身子重,總是亂走動什麼?即便有個了不得的側福晉要進門也沒人敢把你怎麼樣的,好好休養纔是正經。”
鈕鈷祿便垂手侍立在一旁:“是,側福晉教導的是。”
鈕鈷祿總是這樣,叫人想發個脾氣都不容易,納蘭明月便只哼了哼,踩着陰涼緩緩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鈕鈷祿總是安靜的,並不大常走動,也只有做出了新點心端來給權珮嘗纔出來走一走,但也因此總讓人還記得有這麼一個人在,不會讓人遺忘,這一次來並沒有點心,想來是有什麼話要說,權珮叫她坐下,她便挑了張靠近權珮的位置。
福晉這裡的花好似總是新鮮正開的好的,屋子裡瞧着生機勃勃,海棠式的炕幾瞧着是上等樟木所做,若是她猜的沒錯應該至少上了百年,這樣的木材不多見,也只福晉用的上吧,她抿了抿嘴:“奴婢是知道些事情,所以想來跟福晉說一說,奴婢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想詆譭誰,只是就事論事而已。”她這樣說着就擡頭看權珮,好似覺得權珮微微頷首又好似沒有,但既然能來開口,她就打算完完整整的說出來。
“說起來奴婢家中跟即將進門的側福晉家中是有些淵源的,前些年也曾有些來往,知道那邊的一些事情,年氏閨名熙文,原本家中還有個年長一些的姊妹跟奴婢相差不多叫做熙舞,熙舞自幼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說樣貌比現在的熙文有過之而無不及,前一兩年吧熙文生了大病醒來性子漸漸變的沉穩討喜,熙舞就尖酸起來總在長輩面前詆譭熙文,熙文處處忍讓,叫家中長輩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熙文身上,熙舞因此越發的失常怨恨,後來失足落入水中,雖然救了上來,沒多久就去了.....”
這好似只是一個很家常的故事,有人失意有人得意,有人生也有人死。
鈕鈷祿淺吸了一口氣,放緩了語速:“原本事情也就這樣過去了,只是偏叫奴婢撞破了,偶爾去年家作客聽到了熙文跟下人在癖背出的談話,熙舞竟然是熙文叫人下手害了的.....”
她的情緒好似平靜了下來,擡起眼又是一片寧靜:“這種事情沒憑沒據,說出來難免讓福晉覺得奴婢誣陷,但說到底奴婢只是個格格,側福晉就是在厲害其實跟奴婢也沒有太多幹系,犯不着現在誣陷側福晉,奴婢只是覺得這是大事,既然知道就應該告訴福晉,不然就是隱瞞。”
這並不是一件小事,若真如鈕鈷祿所說,那這個年熙文就太可怕了,必須防着,連權珮也覺得鈕鈷祿沒有誣陷的道理,她打量着這個姿色平平的女子,到覺得面前的人有些膽識,若不然這樣的話並不是誰都敢開口說的。
權珮也只應了一聲:“我知道了,你下去好好歇着吧。”
鈕鈷祿看不來權珮的喜怒,只是覺得權珮頭上的宮花格外好看,她垂下眼恭敬的應了一聲緩緩起身退了出去。
夏日快過去了,外頭也不似先前那般熾熱,回去的路上她到覺得腳步輕快了很多,於是嘴角也有了笑意。
曉月給權珮倒了一杯茶,低聲道:“奴婢有些看不來這個鈕鈷祿格格,她何必現在來說這個話.....”
年熙文還沒進門就有人在她跟前說了這麼一樁大事,不論是不是屬實,因爲先入爲主,年熙文也註定進門之後的艱難,權珮抿了口茶水:“跟清覺說一聲,讓好好查查這位年熙文,在查查鈕鈷祿。”不知道兩個人之前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曉月忙答應了一聲,叫了別人進來侍候她自己去辦權珮交代的事情。
媚娘收到短劍就落了淚,她看着一池清水,一鬆手就將劍扔到了水裡,很快沉了下去,就好似她的心漸漸也要將該藏的藏起來......
年熙文進門的前幾日,權珮這裡收到了喜帖,說是媚娘要跟陳然成親了,她將帖子送去給了弘謙到是見得弘謙面頰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於是連她也覺得輕快了很多,耽擱了這麼久的事情終究算是解決了,這樣最好,希望以後各自想起的時候都不難過後悔.....
到底八阿哥一脈還是有些能耐的,年熙文進門的當天就傳來了消息,八阿哥成了內務府總管,皇上又下旨要冊封衆阿哥,這樣胤禛就要成親王了,這些事情原本都是留給新君拉攏人心的,皇上現在到做了,仔細想也有原因,兒子們的權勢個個都大了,相互纔好牽制,這樣皇上也能輕鬆些,這跟以夷制夷的道理到是相通,這樣看老皇帝也開始忌憚兒子們的實力了,這又讓人不免覺得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