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今日,當初你們夫妻就該聽我的,將她也送去菩提庵,偏你們慈心。若早能被佛祖看顧起來,何至於到了今日地步,造下這許多的殺孽。”老夫人重重的用獸頭柺杖敲擊青磚地面,一副痛心疾首之狀。
藏在了空懷裡的洛瑾瑜聽了,那驚恐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怨毒。
了空本平靜的心湖頓起風浪,不禁道:“貧尼知道老夫人一貫的不喜瑾瑜,但這孩子現在已經知道害怕了,弱鼠一般躲在我的懷裡,老夫人您是瑾瑜的祖母,但凡有一絲慈悲心,也該憐惜憐惜。若非爲了瑾瑜,我早已死了。我把孩子交給你們,你們當初是怎麼答應我的,說是要好好看顧她,結果你們便是這般看顧她的?”
話說到此處,了空心裡也有了怨氣,那一雙在佛前修行的波瀾不驚的眼先是直視向老夫人,遂即盯住周氏,“夫人,您可是忘了當初答應我的?您就是這樣看顧我的孩子的?做下這個局來抓她,看她出醜,看她丟掉臉面?”
又望向洛文儒,眼淚流下兩行道:“若是大老爺嫌了我們母女是不潔淨的人,爲何當年不狠心處死呢?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何至於夜夜被噩夢纏身,生不如死。”
“看來了空師父在侍奉佛祖這些年並沒有多少長進,你心裡的怨怪挺多的,嗯?當年放你母女一條生路,竟然成了你怨怪我們的理由了,呵,弟妹,你真白修行了這幾年了。既你們母女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了,來人,送上兩尺白綾。”
“阿孃,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大伯母,瑜兒錯了,瑜兒知道錯了,求您原諒瑜兒一回。”洛瑾瑜從了空懷裡掙脫出來,爬向周氏,一把抱住她的腳,卑微的哭求。
老夫人一閉眼,“就聽你們大夫人的,給她們母女兩尺白綾。”
洛文儒心生不忍,道:“這……”
“祖母——”洛瑾瑜突然擡頭,尖叫的這一聲,刺的所有人的耳朵微微的疼。
老夫人驀地睜開眼,微微彎□與洛瑾瑜對視,一個老眼渾濁冰冷,一個怨毒驚恐,片刻洛瑾瑜敗下陣去,瑟瑟如狗的靠着周氏的腿,哭道:“大伯母救救我吧,我的身子裡住着一個惡魔,那些貓不是我虐殺的,是它,是那個惡魔,那個惡魔每到夜晚便附到我身上來,腦子裡想的,眼睛裡看到的都是一個客棧,那裡頭的人白天開門做生意,晚上就剁肉,屍體一具具的吊起來,一個又胖又壯的男人拿一柄菜刀,一塊一塊的往下剝肉……”
洛瑾瑤聽了,沒承受住,只覺一陣陣的眩暈,雙腿一軟便要倒,錢金銀一把抱住,喝道:“閉嘴。”
“你不必說了。”何止洛瑾瑤,便是周氏也覺得胃裡翻滾,臉色微微泛白。
“那客棧裡頭的男人都是惡鬼,進到裡面去的男客人便都被殺害了,女客便都成了玩物,幾十個人,幾百個人的折磨我們,玩死了,便也吊起來刮肉剁餡包包子。”了空雙目似乎也空了,喃喃說了下去。
“住嘴!”洛文儒怒喝。
了空慘笑,“我們孤兒寡母但憑你們處置吧,阿彌陀佛。”
“大伯母,求求你,我不想死。”洛瑾瑜跪在地上,蜷縮着,哭的瑟瑟顫抖,便如那被拋棄在狂風驟雨裡的貓狗。
“祖母,求您發發慈悲,瑜兒聽話,一輩子都聽您的話。”洛瑾瑜又跪向老夫人,給她磕頭,一下一下,咚咚咚,不過一會兒便磕破了皮。
倚着錢金銀,望着悽慘哭泣的洛瑾瑜,洛瑾瑤心裡是一股子說不出的複雜滋味,忍不住問道:“祖母七十大壽那日,是誰陷害的我,大姐姐你可知道?”
老夫人渾身一繃,眯着眼盯着洛瑾瑜,哀求哭泣的洛瑾瑜一頓,擡起眼來看了老夫人一眼,又掃視周氏、洛文儒、洛瑾瑤、錢金銀,見他們個個逼迫而來,緩緩將頭顱低下,道:“阿瑤,對不起,咱們一處行居坐臥,描的皆是衛夫人的字帖,我能仿寫你的字。”
洛文儒一下子站起來,咬了咬牙道:“……你這孩子!”
老夫人微微籲出一口氣,淡淡道:“你這孩子心術不正啊。”
洛瑾瑜身子一抖,趴在地上的手掌攥緊又忽的鬆開,“是我嫉妒阿瑤有娘疼,有爹疼,擁有所有人的疼愛,而我卻、卻什麼都沒有,連身子都是不乾淨的。阿瑤像是天上的雲,而我卻是地上髒污的泥。”
周氏把目光從老夫人那裡移開,起身將洛瑾瑜摟在懷裡,輕撫着她亂糟糟的髮絲道:“可憐的孩子,你是被人糟踐壞的,有什麼話就大膽的說出來,說的好大伯母從今往後還疼你。”
了空不知這裡頭還發生了什麼事兒,便急道:“瑜兒你還做了什麼錯事,一併交待了吧。”
“你還做了什麼?”老夫人卻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恨鐵不成鋼的逼問。
“大伯母你是真的疼我嗎?”洛瑾瑜緊緊扯着周氏的袖子,雙眼恐懼又夾雜期待。
“人都說日久見人心,你這孩子竟是個無心的不成?竟感受不到大伯母待你的心?”周氏頓覺這些年的付出都白費了。
洛瑾瑜卻又問道:“那大伯母當年爲何不肯將我過繼,認我做女兒?”
了空心下一痛,默唸一聲阿彌陀佛。
周氏蹙眉,“我將你和阿瑤放在一起教養,竟還不夠?”
洛瑾瑜卻從周氏懷裡掙脫出來,臉上猙獰,淒厲道:“你們都是騙子,虛僞狡詐,沒有人疼我,沒有人。”
了空情緒崩潰,一把摟住洛瑾瑜道:“你還有娘,娘疼你,娘疼你呀。”
“你滾,你那麼髒,不准你碰我!”洛瑾瑜一把推開了空,自己獨個蜷縮起來,“沒有人疼我,沒有,我是孤魂野鬼,是孤魂野鬼,哈哈,我是孤魂野鬼。”
了空心痛的幾不曾暈厥過去,臉白如紙。
老夫人望向周氏,道:“當初你也是狠心,便是過繼了一個瑾瑜又能如何?”
周氏冷笑道:“什麼是貪心不足蛇吞象我今兒個算是見識了。我周蕙娘這輩子只生了一個孩子,那就是阿瑤,非我骨血,休想過繼給我。”
“你!不孝有三無後爲大,你不過繼也得過繼!”老夫人強硬起來。
“那咱們就等着瞧。”
“都別吵了。”洛文儒拍案而起,對洛瑾瑜的病症他是痛心疾首,“四弟,我對不起你。吳明瑞滾進來。”
“咱們走。”錢金銀扶着洛瑾瑤,悄悄的回到了山明水秀閣。
碧雲捧了一碗熱茶來,道:“小姐,臉色怎麼這樣白。”又摸了摸洛瑾瑤的手,“手也是冷的。”
“你下去吧。”錢金銀道。
碧雲不敢有違,應聲退下。
洛瑾瑤坐在貴妃榻上,手裡捧着熱茶,望着錢金銀道:“我不恨她了,恨人好累。現在,阿孃啊爹都好好的,我也有了你,我很快活,我希望這樣的日子長久下去,我好好的,你們也好好的。”
錢金銀將洛瑾瑤摟在懷裡,摸摸她因從外面來而風涼了的小臉,用溫熱的大掌磨蹭,道:“傻丫頭。”
洛瑾瑤將茶杯放下,摟着他的脖頸,仰臉望着他線條冷硬的下巴道:“夫君,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這世上大抵再也沒有這樣一句甜言蜜語抵得過洛瑾瑤一句: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捧着她的小臉,心裡那驟然一下子的停頓,彷彿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幻影,只有手心裡捧着的這個人兒是真實的。
他不想問她是因爲愧疚還是別的什麼,他只聽得見她說,她要給他生孩子。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實用的了。
快活的腦袋裡像是炸開了過年的煙花,噼裡啪啦的俱是興奮與開懷。
“啊——”驀地被抱起,洛瑾瑤嚇了一跳,牢牢的抱住他的脖子。脣角微微的笑。
那一掛珍珠簾被撞開,前後左右的跳動處一首歡快的曲子,二人上了牀,帳幔散落,玉勾搖曳,那大大的影子就將那嬌小的影子罩住了去,親吻、撫摸、顛簸、飛揚,一同抵達歡愉的巔峰。
翌日一早,一輛馬車從魯國公府的後門行駛了出去,洛瑾瑜重病,周氏爲她辭去了公主伴讀的職責。
昨夜鬧的太過了,早上洛瑾瑤便起不來身,錢金銀親自捧了烏雞湯來喂,從昨夜到現在他笑的就沒合攏嘴過。
“瞧你那傻樣,快收斂收斂吧。”洛瑾瑤一點錢金銀的頭,搖搖頭不想喝了。
“還說要給我生兒子,就你這小身板,瘦不拉幾的小屁股,哪裡生得出來,還不快吃胖些。再吃一口。”
“嗯~不吃了,厭煩這個味兒。”洛瑾瑤捂住嘴,怎麼勸也不肯用。
錢金銀只得作罷,摟着洛瑾瑤笑的那個傻樣呦,一邊摸着洛瑾瑤的肚子一邊道:“寶兒你爭氣些,爭取一舉得男,我就有後了。”
洛瑾瑤有些惴惴,戳着他道:“生了女兒你就不喜歡了呀。”
“先生個兒子做哥哥,然後再生女兒,女兒寵,兒子得打。”
兩個人說着話呢,當四眸相對,他瞧見她紅潤豔麗的脣便情不自禁覆了上去,一時又吻的難捨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