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矇矇亮時,丐頭兒以及幾個手下皆回到神仙廟,麻袋、席子等物也都帶了回來。
踢醒倆名丐兒,讓他們起來升火做飯,丐頭兒指着麻袋、席子等物,說道,“正好將這些個什物燒了做飯,也用不着什麼柴火了。”
神仙廟的丐兒有上百個,燒飯用的鐵鍋比一張圓桌也不小,這倆名丐兒淘米下鍋,架上幾根柴火,隨後將麻袋、席子等物塞進竈膛。丐頭兒同那幾個丐兒遠遠地圍坐一旁,隨口交談。
“頭兒,鬧了半天,原來是一併解決那一樁買賣啊。”將周鐵匠丟入上京日報社院牆後,衆人迅速分散而歸,有些疑惑藏在心中,還來不及問,此時一名丐兒忍不住說道。
“唔,一併解決了,省得再費事。”丐頭兒顯然對自己的決斷頗爲自得,身子往牆上一靠,伸長了雙腿,懶洋洋地說道。
“……但那個僱主當時只要求咱們弄一具剛斷氣不久的乞丐屍身,丟入上京日報社中,並說無論如何要照他說的辦,咱們這麼做……豈非……豈非……”這名丐兒望望頭兒,不禁猶疑地問道。
“豈非什麼?”
“豈非……豈非砸了自家的招牌?”
“呸!”丐頭兒一聽火起,後背一彈,重新坐直,指着這名丐兒道,“你曉得什麼?雖說這幾日內,老子總能替他尋見剛斷氣不久的乞丐屍身,北城那邊的光祿坊一帶,每隔幾日,便有餓斃病死的丐兒,不過哪有將這周鐵匠順手一丟,來得便宜?
“……此事不難猜測嘛!這僱主無非是想嫁禍,不是上京日報社就是此宅的張官人,卻又擔心不可收拾,因而才讓咱們尋個丐兒屍首,雖說也是人命,但總是賤命一條。如今這周鐵匠又有何不同?也是賤命一條嘛!再說了,這廝腌臢得很,街坊側目,官府也看不順眼,死了倒是人人拍手稱快……入孃的,你倒是說說,丟這周鐵匠屍身進去,有何不妥啊?”
這名丐兒聽他這般說着,訕訕而笑,不過略一琢磨,也不由地對頭兒有幾分服氣。
丐頭兒兀自惱火地道,“平日裡說你們這些個不長腦子,倒真是不假!告訴你們,老子這麼做,這僱主非但不會怪罪,還得感謝老子。周鐵匠畢竟是有名有姓的,這僱主要嫁禍,鬧出些動靜出來,自然還是周鐵匠這樣的好,一個丐兒如何同他相比?”
……
……
就在西城神仙廟的丐頭兒吹鬍子瞪眼睛教訓手下的時辰。
北城的上京日報社內,已是亂成一團。
儘管周鐵匠屍身之處已圍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管家張榮還是扯着嗓門,大聲叫道,“來人啊!來人啊!”惹得周圍的下人們想笑又不敢笑。
他完全是被嚇檬了,適才天剛矇矇亮,他如往常一樣,照例起來巡視一番,誰知竟在東面院牆處撞到了這具屍身,當下就開始不停地喊叫。
“給我住口!”
此時,從二門內聞訊而來的張仲匆匆趕來,見到張管家這等魂不附體的樣子,不由地怒斥一聲。
張榮一個激靈,愣愣地望向老爺,終於不再喊叫。
片刻後,他小心翼翼地詢問,“老爺,這事兒咋辦?”
“還能咋辦?”張仲鐵青着臉道,“趕緊報官!”
“是!”得了老爺吩咐,張榮隨即忙亂起來,差人,備車,前往宛平縣衙門報案。
京城兩縣附郭,一爲宛平,一爲大興,以南北中軸爲分界,東是大興,西爲宛平,張仲的宅院處在中軸偏西的位置,因此歸屬宛平管轄。
張管家前往宛平縣衙後,張仲望着院牆邊上的周鐵匠屍身,又是煩躁又是不安。
這個死者他見也沒見過,絕非他宅院中人,也絕非報社的員工,怎麼竟然死在他宅院中?
如今上京日報正值發行之初,忙得不可開交,卻又攤上這麼一樁人命官司,當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此事棘手……錢東明的族兄在兵馬司當差,雖說是在東城兵馬司那邊,但同屬一個大衙門,總能說得上話罷?
張仲眉頭緊鎖,想着在這事上能幫得上忙的人物,先是想到了錢東明在東城兵馬司當差的族兄,繼而又飛快地想到了一人,不由地面色一喜,連忙向周圍圍觀的下人中望望,視線投到一位穿着棗色長衫的中年男子身上,“虞管家,帶上我的名帖,到南城玉皇街季府,請季公子前來,快去!”
虞管家應了一聲,即刻去了。
張仲此時心情稍稍平靜,倆個管家,一個去了縣衙報官,一個去了季府請季謙前來,該做的都做了,有季謙這個官宦子弟通融,想來官衙方面也會給幾分面子,不至造成太大麻煩。
說起來,這個季謙季公子成了報社股東,倒是報社的一大幸事啊。
感慨地想着,張仲往門房而去,準備迎候前來的縣衙差人。
……
……
時辰走到巳時(早上九點),葉明誠來到賈瑋的廣告主事辦公房。
文書陸文崇曉得他是社長的心腹要人,如同往常一樣,攔也沒攔,直接讓他進了裡間。
“二爺,昨夜裡神仙廟那邊動了手,今兒一大早,上京日報社便去宛平縣衙門報了官,之後宛平縣衙門又知會了北城兵馬司,北城兵馬司的差人也到了上京日報社辦案……哦,那個季謙也到了,正同差人們交涉……”
剛在桌案前坐下,葉明誠便迫不及待地向賈瑋稟報此事。
賈瑋一面聽着,一面親自倒茶。
這幾日來,他一直在等此事發生,如今終於發生,算是揭開了序幕。
接下來還有一系列的動作,來保證意圖的實現,迫使上京日報社停刊關張。
季謙同官衙通融一事,他並不放在心上,不管對方通融得如何,哪怕對上京日報社絲毫沒有造成任何官司方面的困擾,也不是他所關心的,他要走的棋,原不在於此。
“恩,此事你辦得好,我還有一事囑咐你,你也儘快去辦……來,先喝口茶水,再說不遲。”聽罷,賈瑋面上露出微笑,招呼葉明誠吃茶。
正這麼招呼着,卻見葉明誠神色中帶着不安,也沒伸手去拿茶盞,不由一怔,問道,“怎麼回事?”
見問,葉明誠垂下頭,囁嚅地道,“二爺,其實此事小的辦砸了,神仙廟那邊並未照咱們的要求去辦,而是直接殺了一人,丟入上京日報社中……此事全怪小的辦事不周,二爺你要打要罰,小的無話可說……他孃的丐頭兒,答應得好好的,居然亂來……”
“什麼?”
賈瑋脫口說道,面色霎時凝重起來。
兩道嚴厲的目光也立刻投向葉明誠。
此事由葉明誠出面,秘密籌辦,出了任何差錯,不管是何原因,自然責在葉明誠。
頂不住賈瑋目光的壓力,撲通一聲,葉明誠跪下。
“起來罷。”片刻後,賈瑋終於開口,此時他雖然目光不再嚴厲,但神情依舊凝重,“你即刻再去打聽,被殺之人所繫何人,打聽清楚,回來稟報!”
葉明誠轉身出了屋子。
賈瑋從桌案後繞了出來,揹着雙手,在辦公房內來回踱着。
這個突忽其來的情況,簡直讓他措手不及。
只有等葉明誠帶回消息後,再做決斷了,眼下只能暫時按下接下來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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