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那桌麻將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着,而叫囂得最厲害的是莊主“狗王”。人家輸是面無人色,他輸起來卻是滿面紅光,人家輸了只想停戰不打了,他是越輸越不準散場,只想着扳本回來。爲什麼叫狗王?此君除了好打麻將,還喜歡去十幾裡外的動物園賽狗場賭狗,一週兩次,每次都賭得走路回來,所以人稱“狗王”。
麻將桌上其餘三人,還有圍觀的六七個人,應該都是其他部門的,甚至可能是其他廠的,反正劉益之一個都不認識,只是看着眼熟而已。宿舍其他四個人都在,躺在牀上轉背過去,看樣子都被吵得還睡不着覺,繼續當鴕鳥也不願當出頭鳥。
劉益之走進去,一腳踢在了麻將桌腿上,“咣噹”一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幹什麼!”莊主狗王有點懵,下意識地吼道。
“凌晨三點了,我要睡覺了。”劉益之很平靜地說道。
“你有病啊,睡覺就去睡,在這裡嚷嚷什麼!”衆人的目光集中到莊主狗王身上,讓他有些下不了臺,嗓門提高了不少。
“你們打麻將這麼吵,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滾出去!”狗王今天是要大發神威。他一個賭棍,往日裡住在同一個宿舍裡,大家,包括劉益之在內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事讓着他,讓他有了一種“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錯覺。
劉益之被吼了一句,不氣也不急,依然很平和,從褲口袋裡掏出了他的諾基亞8210,正對着狗王,一字一句地說道:“給你五分鐘,要是不帶着你的麻將桌滾蛋,我就報警。”
“你敢!”狗王滿臉通紅地怒吼道,但宿舍裡所有的人都能聽得出他的色厲內荏。
“狗哥,要不你賭賭?賭我記不記得住報警電話是110還是120?”劉益之笑着問道。
只是僵持了不到半分鐘,圍觀的人開始悄無聲息地往宿舍門口走,一個,兩個,接二連三都走了。麻將桌上的其餘三人坐在那裡,看看狗王,又看看劉益之,神情很尷尬。
他們都知道,一旦報警,警察就必定要來,就算抓不到他們“聚賭”,也會通知公司。通知了公司,行政部就會下來查。都是一個廠的人,隨便一問就知道幹了什麼。半夜在宿舍裡打麻將,不管是打葷的還是打素的,都是違反公司紀律,參與者統統開除。他們都是普通的打工仔,只是對麻將的熱愛執着了一點,但這份熱愛還犯不着讓他們冒着被開除的危險繼續堅持下去。
“狗哥,今天打的差不多,散了吧,我也要回去休息了。”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開口道。
其餘兩人連忙附和道:“就是就是,我都不知道三點了,明天還有事,要回去睡會。”
“好,你們都累了,那就散了吧。”狗王現在是倒驢不倒架,強撐着送三人到了門口,臨了還故意加上一句:“今天打好了,明晚再繼續。”
三人尷尬地一笑,還明晚,誰敢來啊?
狗王轉了回來,看到劉益之在那裡取毛巾,不由怒氣直衝腦頂,一個健步衝了上去,對着劉益之的後背就是一腳。一直用餘光關注着狗王的劉益之,一個轉身就避開了,右手一伸,拎住了狗哥的衣領,幾步就把狗哥頂到了牆上。
“小子,你幹什麼?”狗哥看着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劉益之,心裡非常慌,比把下個月工資都輸光還要慌。他常年奮戰在麻將桌和賽狗場上,四肢不勤,身體很虛,根本不是經常鍛鍊的劉益之的對手。
“狗哥,放心,我不會打你的。按照廠規,打架鬥毆雙方都是要開除的。”
“小子,你小心點,明天我就找人收拾你。”狗王以爲劉益之示弱了,氣焰又漲了起來,惡狠狠地說道。只是他被劉益之頂在那裡,雙腳快要離地了,就像一隻張牙舞爪卻被拿住要害的螃蟹。
“狗哥,從明天開始,我只要出門捱了打,這帳都算在你的頭上。我會直接找豹哥,對,就是桌球室的那位豹哥,給他五千塊,請他找人打斷你的右手。”
劉益之拍了拍狗王的臉,隨即放下了他。
看到劉益之眼裡的鎮靜和不屑,狗王心裡慌得一批,後背的冷汗都出來了。豹哥,是這裡物業公司的保安副隊長,也是這一片的“坐館”,經常泡在桌球室裡。豹哥要打斷他的右手,隨便叫幾個馬仔動手,事後給頓夜宵吃就行了,五千塊是純賺。
狗王很想大聲說,我要拿六千塊去豹哥那裡買你一隻手,以此來挽回碎了一地的面子。可是今晚麻將桌上不僅把從姐姐那裡要來的五百元輸得精光,還欠了四百多,明天的早餐錢還要盤算着去找誰借。想到這裡,狗王那張嘴怎麼也張不開。錢是男人的膽啊,沒錢啥都別說了,於是猶豫一會,狗王很惆悵地走出了宿舍門口。
洗了澡,劉益之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狗王的事已經忘到腦後了,他想的是以後怎麼辦?
還像上一世那樣繼續鹹魚,等着被裁員,然後繼續爲了生計換工作,混混沌沌地直到大女兒出世了,才猛然醒悟,開始籌劃起未來的道路。可是最寶貴的時間和機會已經被白白流逝了。
不,絕對不能這樣,必須有所改變!再也不能像上一世那樣,繼續做一條很晚才醒悟的鹹魚。
先辭職,從這個死氣沉沉的工廠離開,然後開始新的職業生涯和事業。
劉益之開始計劃起來,明天(已經凌晨,算今天白天)休息,先好好寫一份簡歷,再找個電腦文印室打印二十份出來,然後下午去人才大市場,開始投簡歷找工作。
找什麼工作?不到十秒鐘,劉益之就想好了,找家電子元器件代理商當銷售。上一世,自己一箇中專生,在一家電子元器件代理商從FAE(現場應用工程師)做到銷售經理,產品經理,市場總監,最後自己創業開了家小公司,在這一塊傾注了十幾年的心血,爲何不充分利用起來呢?
後天輪換成白班,上班就提交辭職報告。不過這個時候劉益之痛恨自己的壞習慣,花錢大手大腳,毫無計劃,十足的月光族。現在自己的卡上只有不到一千元,辭職了該怎麼辦?
離職後公司宿舍肯定是不能住了,必須要出去租房子。現在南鵬市還沒有地鐵,公交也沒有十年後那麼便利,租房子必須考慮離公司近。現在的電子元件代理公司一般集中在三個地方,一是現在的南鵬第一大廈-帝豪大廈,二是振華南,三是泰安數碼城。在其它地方辦公的代理公司數量偏少,而且大多是些不入流的,應聘進去意義也不大。
劉益之在心裡盤算了一下,跑了十幾年業務,南鵬市地圖已經藏在他的腦海裡。離這三個地方都不遠,價格還便宜的就只有關村了。那裡是市中心的城中村,密密麻麻的都是握手樓,價格相對便宜,交通也便利。
只是那裡的房租相對其它城中村要高一些,估計一房一廳要九百左右,這種不愁租的地方一般都是押三交一,算下來要三千六百元。
一辭工也不可能馬上找到工作,必須預留一個月的“失業時間”。找到工作還要一個月到一個半月纔會發工資,爲了保險起見,至少要預留三個月的房租和生活費用。亂七八糟算下來要有九千元存款纔是安全的,可是自己現在只有不到一千元,就算辭工還有一次工資發,總共也不到三千元。還有將近七千元的缺口,這筆錢怎麼辦?
找同事,都要辭工了,以後大家天南地北的還會不會相見都是問題,誰會借給你?
找家裡?父母親已經老了,養活他們自己兩個以及弟弟都已經很吃力,還伸手要錢?寧可上街流浪也做不出這種事來。
南鵬市自己纔來一年三個月,沒有什麼親朋好友,到底該怎麼辦?
劉益之在牀上翻來覆去半個小時,還是沒有想到什麼辦法。
算了吧,還是先把寫簡歷、辭工這些事按計劃去做。已經有過深刻教訓的劉益之知道,絕對不能做騎驢找馬的事,先將就幾個月,等存夠了錢再辭工找工作。只要這麼一想,今年剩下的半年時間就算虛度過去了,然後不知不覺中被惰性勾引着走上老路。。
這樣東想西想,快到五點時,劉益之終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到了七點,生物鐘叫醒了劉益之。雖然還很疲倦,眼睛都睜不開,但劉益之還是強撐着起來,洗了個冷水澡,頓時精神百倍。
換上乾淨衣服,裝好錢包,把筆記本和筆放到一個揹包裡,最後拿上手機,按了幾下,黃綠的屏幕上顯示着,2001年5月20日,星期日,7:18。
你好!新的世界,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