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也叫山城，這裡四月的天氣還不是很悶熱，算是一年中比較好的季節。
林昊跟劇組的製片主任江豐收爬了一條長長的坡，來到了江州話劇團。
江豐收是地道的江州人，喜劇演員。在國內可能沒有什麼名氣，但是在西南，尤其是江州、錦城一帶，簡直就是家喻戶曉。自己有一個劇團，在西南各城市演出，算是很有實力的地頭蛇。
劇組花錢請他當製片主任，除了想用他的人脈招些當地的演員來當配角和跑龍套，最重要的就是利用他的背景來“平事”。
“導演就是你們老闆？自己掏錢出來耍着玩？”坐在辦公室裡等人時，江豐收忍不住問道。
“劉導是我們老闆，整個劇組也是他掏錢組建的，是個大富豪，可你千萬不能小瞧他了。”
“我啷個敢小瞧他呢？他拍的那個《大唐安西最後一次轉賬》，拍得真叫好。鏡頭，配樂，整個場面的調度，你根本看不出一點生疏的感覺。而且故事講得那個感人哦。”
林昊點頭附和，他也看過那部短片，單純從拍攝手法上看，業內資深人士還是能看出一些問題來，但絕對是在合格線之上，甚至評個良好也不爲過。
他是呂偉民介紹過來的，呂偉民的事業現在已經走上正規了。
自從去年那件事後，米世雄在業內地位更上一層樓，也順勢拿下不少項目。電視劇這塊，最先是跟京城清新影視達成合作協議，聯合投拍《家有子女》第二部。呂偉民被推薦去做了聯合導演。接下來公司一口氣或獨立或跟其它公司合作，開了好幾個電視劇項目，有《京都煙雲》、《努力》、《潛行》、《大宋推官》、《半路成家》、《士兵前進》等。
呂偉民是東方明珠傳媒當家導演，自然先緊着他挑。《京都煙雲》和《大宋推官》是央媽指定的大戲，人家比較強勢，又有合心意的導演。而且這兩部是民國和古裝戲，呂偉民不擅長，就不去湊熱鬧了。《努力》是都市時尚劇，呂偉民在這塊不是遊四方導演的對手，而且這部電影是別人公司爲主攢的局，東方明珠傳媒只是去捧個場。最後定下來，呂偉民執導《半路成家》和《潛行》。
正在著名電視劇導演路上狂奔的呂偉民自然就沒有時間來陪劉益之玩了。他推薦了自己的校友林昊，兩人以前還一塊跟過桓滸的，算是自己人。
林昊當初還很不願意，他身上還有一點藝術家的“傲骨”，給玩票的土豪當副導演，這跟以前的清客有什麼區別？那得墮落成什麼樣子纔會去幹這種事？
呂偉民找他單獨談了話，然後他又特意去看了一遍劉益之的作品，最後還是答應下來。後來又拿到了劉益之遞過來的劇本草稿，立即震驚了，想不到這世上還有跟我一樣有着奇思妙想的人（呵呵）。雖然沒有納頭便拜，但也沒有什麼抗拒心了。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林昊覺得還不錯，至少這位劉導劉土豪既不囂張跋扈，又沒有不懂裝懂。虛心、尊重、有序，大家相處得還可以。
“江哥，我們劉導不僅能導，還演過戲。”林昊一邊說着，心裡一邊嘀咕着，我說的不要小瞧我們老闆不是小瞧這個，而是人家的背景。不過這話不能太直白說，現在他順着江豐收的話往下說。
“哦，演過什麼戲？”
“我一說，只要你看過那兩部電視劇，肯定能想起來。一部是《我不是英雄》，一部是《亮劍》。”
“啊，這兩部我都看過，你說哈，是哪個？”
“《我不是英雄》裡的那個茅老大，就是在麪館裡教訓費老三的那個。”
“哦哦哦，我記起來了，那個黑-老大。我的那幾個朋友都說，這個黑-老大肯定是幾進宮的老前輩，要不然怎麼演得出那麼有味道的神韻來。對敵人狠得讓人心寒，對上警察慫得那叫一個軟蛋。道上的老大，哪個不是這樣的。”
說到這裡，江豐收纔想起來，“那個角色真是劉老闆演的？他以前確實沒有犯過事？”
“江哥，人家大富豪來着，大背景，有的是錢，犯什麼事？會犯什麼事？”
“確實是啊。真想不到，確實想不到啊。對了，《亮劍》劉老闆演的是啷個？”
“就是要進攻根據地時，那羣鬼子軍官團，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亮劍》我都看過三遍了，啷個不記得。劉老闆演的是哪個？讓我猜哈。那個官最大的鬼子少將？”
“是的！”
“是他啊，天啊，你是不知道，當初我和屋裡頭人看到那個鬼子軍官在那裡鬼唱鬼唱，又看到下面字幕的翻譯，當時氣得差點把電視機都砸了。我屋裡頭看電視的人，哪個不在罵，日他個仙人闆闆。當時我老倌子都說了，肯定請的是真鬼子來演的，而且是壞鬼子，要不然啷個演得那麼像呢？”
林昊也在那裡感嘆。當初他看到那一幕時，也被氣壞了，回過神來一想，對劉益之的處理真的相當佩服。他沒有把鬼子塑造成傳統中那種又蠢又壞的人物，而是塑造了一個對“自己偉大事業”無比執着和狂熱、對家鄉和親人無比眷顧、甚至還帶着一種詩人文藝範的鬼子軍官。可就是這些正能量的特質，再對比這個鬼子的身份立場，以及他接下來說的那些話，就更讓人心寒，更讓人痛很。
作爲一個經過專業教育的導演，林昊發現了，劉益之很聰明，也會演戲，他只是通過幾個小動作，幾個神情，幾句話，就把人物給立起來了，讓人難忘。這一點，他比許多一直都在努力的演員要強多了。
“你們在說啥子撒？”有人進來了，張口問道，他叫王學文，江州話劇團的副團長，這次出演那位工藝廠的廠長。
“老哥，我跟你說撒，你看過《我不是英雄》和《亮劍》沒得？”
“《我不是英雄》沒看過，《亮劍》啷個沒看過。”
“那一集，就是那一集，鬼子大掃蕩時，有一夥子鬼子軍官團的那集，那個帶頭的鬼子軍官，是個很年輕的少將來的。”
“曉得，我當然曉得，那個鬼子，是個挨千刀的，我家婆娘差點把他的照片剪下來，貼在亥子底下，放到路口去敲它個先人闆闆。”
“哈哈，”江豐收大笑起來，臉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啥子意思嗎？你說撒。”王學文好奇地問道。
“那個鬼子少將，就是我們劉老闆演的。”
“啷個闊能撒？”王學文愣了一下，隨即搖着頭感嘆道：“真是想不到啊，劉導還是個高人啊。”
“怎麼樣？對我們的戲有信心沒得？”
“你這麼一說，我當然有信心了。只要是個懂行的人來擺弄，不瞎整胡搞就好。”
演員很快都就位了，大部分演員都是林昊找來的。包世洪還是葛韜演，道哥還是柳業，黑皮還是王博，許山爭則改演謝小萌，因爲馮董由一直有戲癮的劉益之親自客串出演，他的四眼秘書還是黃洵，小軍也還是樂曉俊。
劉益之自己憋出這部電影的劇本後，想找專業人士給修改好。正好中戲的熟人給介紹了樂曉俊，他是正兒八經的中戲編劇專業出身，也寫過幾部電視劇。劉益之就直接讓他做了第一編劇，自己的化名“文韜”列爲第二編劇。正巧，樂曉俊跟林昊關係很好。想不到兜兜轉轉，又轉到一塊了。
國際大盜這個角色原本想邀請劉天王來客串一把，劉天王也答應了，可是研究劇本後，劉益之發現不妥。人家這麼大個腕，來友情客串一把，出幾個鏡頭就好了。可這國際大盜鏡頭不少，還得爬樑鑽洞的，怎麼給人家算錢？想了想，劉益之直接跟劉天王說透，邀請他過來客串一個寶石鑑定專家，就一個鏡頭。爲了表示歉意，劉益之請劉天王推薦一個人來演國際大盜，於是轉了一圈，還是練景來演。
道哥的女朋友則改名青青，由何巧兒出演，她現在大三了，需要更多的作品和曝光率了。其餘的三寶、廠長、廠裡職工等配角，都是江州話劇團請來的。孟建國和許樂天也死皮賴臉地要求客串，於是一個演剛開始的那個交警，一個演包世洪手下的保安甲。林昊也逃不掉，依舊演那個用手指摧殘包世洪的醫生。
孫華強知道劉益之要單獨執導一部電影，通過申爺，希望也能過來客串一把，最後定下來就演保安乙。經典的鏡頭就是他跟許樂天兩人在那裡鬼扯，到底是施拉普納還是舍科琴普。一個一臉橫肉，眯眯小眼睛；一個一身痞相，大眼睛亂轉，一看就是絕配。說不定過幾年後會有觀衆喊“在一起！在一起！”
“劉導，都準備好了。”跑過來的是符東南，他現在是劇組的製片主任，算是申厚德的助手。讓申爺帶幾年，以後也能接申爺這萬金油主任的班了。
“好，準備開始吧。”劉益之對攝影樂永盛和林昊說道。
“準備，《瘋狂的寶石》第十二幕第一回，開始！”場記一聲令下，演員開始表演了。就是包世洪跟謝廠長在辦公室裡的對話，情景簡單，不需要大的場面調度，不需要多大的情感轉換，對於兩位資深演員來說，稍微用點心就演出來了。
接下來的十幾個鏡頭都是這樣類似的，所以拍攝起來非常快，整個一天看上去就在不停地轉場。
看着坐在監視器後的劉益之，還有圍着他獻殷勤的簡東南，林昊百味交集。這完全是一個成熟導演乾的事情，先用幾天簡單的鏡頭，讓整個劇組磨合好，讓演員慢慢入戲，把情緒培養出來，然後再根據情況去拍攝稍難一點的鏡頭。能做到這點的導演真不多，不少資深導演都沒有培養出這種好習慣來，只知道顧着自己的情緒來。
“怎麼樣？我們老闆不只是個土大款吧。”
“申爺。”林昊聞聲轉過頭來。
“我聽說，劉導曾經是你帶出來的？”
“我是帶過劉導，他也曾經很虛心地請教過，這點我不否認，劉導也不會否認，誰問他都承認。可是像今天這種的小技巧，我可沒有教過，應該是劉導自己琢磨出來的。”
“這還真是，”林昊都有點無語了，申爺這麼一說，他還想起來了。
“我們必須承認，有些人，就是天賦過人，劉導就是這樣的人，否則的話，他也不會掙下這麼大一份產業來。你知道過幾天要來客串的許總和孟總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還請申爺指點下。”
“許總是華星通信的CEO，孟總是柏海網、比鄰科技、連山軟件的董事。”
林昊嘴巴微張，說不出話來。2004年華夏乃至全世界最火的電子產品是什麼？就是星座手機，而在華夏，星座手機就是華星通信出來的。在經過三次新產品發佈會（2004年有了兩次），大家對華星通信這個很騷又有點小帥的CEO有了很深的印象。至於柏海網、比鄰科技和連山軟件，這一兩年也非常紅火，是新興的互聯網科技公司，大有前途的那種。那位不顯眼的孟總居然是這三家公司的董事。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劉益之是這幾家大公司的幕後老闆。
“劉導的那部《大唐安西最後一次轉賬》，拍得很好吧。”
“很好。”
“你說爲什麼那兩家銀行，捨得花錢請什麼也不懂的劉導爲他們拍廣告短片，足足花了三百多萬？”
“還請申爺指點。”
“我悄悄地告訴你，我也是無意中得知的，劉導是那兩家銀行的大股東。”
林昊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你是小呂推薦來的。當初我跟小呂相處得很好，算是朋友，所以纔跟你講這些。你一定要悶在心裡，不要亂說出去，劉董很不喜歡張揚。”
申厚德拍了拍林昊的肩膀，然後走開了。
我當然知道劉董不愛張揚，要是一般人有他這樣的實力，恨不得前面八個人開道，中間十六個人護衛，後面八個人殿後，出趟街倒個垃圾都恨不得讓全城的人都知道。
想不到師兄給我推薦了一位貴人，要是表現好了，以後拍戲是不用愁了。林昊知道，華夏目前的狀況，能成爲銀行的大股東，有錢是遠遠不夠的。
申爺跟我講的這些幹什麼，搞得我現在心神不寧。林昊心裡苦笑道，隨即想到一個問題，申爺爲什麼會跟我講這些幹什麼？他不是剛出社會的初哥，真以爲申爺是因爲自己跟呂偉民的關係，才這般好心。申爺這種社會老油子，怎麼可能無的放矢呢？難道他知道劉董看重我，所以提前在自己這裡賣個好？做個順手人情？
啊呀，你不要這樣太自戀，你有什麼本事讓劉董看重？難道因爲這個劇本跟自己的某一個劇本草稿很像？呵呵。
就是這樣，整整一天，林昊都心思不定，差點出了差錯，直到第二天才慢慢平復冷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