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手裡的茶杯“砰”一聲落地，看着白茉身前一大片溼跡，忙不迭開口道：“怎麼樣？有沒有事？是不是燙到了？”
白茉眼底的驚懼一閃而過，脣瓣顫動着搖頭，“沒事。沒燙到。”
自個手裡的茶水已經可以入口，溫度怎麼樣他自然知道。可剛纔白茉一聲尖叫的確嚇人了些，李乾就聲音溫和的繼續道：“還是去休息室查看一下的好。裡面有工作人員的白T恤，你也可以先將身上的換下來。”
棚內溫度高，進來基本上也都脫了外套穿單衣，白茉身前溼了一大片，甚至還淋了兩片茶葉，略微想了想，就點點頭進了休息室。
李乾將自個的茶杯撿起來，握在手裡疑惑的看了看，文晴卻還是有點不放心，下意識的，就看了林思琪一眼。
“我跟去看看吧。”
林思琪和白茉年齡差不多，都是選手也沒什麼好忌諱的，她一開口，文晴就點點頭鬆了一口氣。
白茉的反應的確劇烈，驚動了棚內好些人，林思琪也不可避免的被嚇了一大跳。
她對白茉的感覺也有點複雜，腳步遲疑的跟了進去，甚至都忘了事先敲敲門，一擡眼，就對上剛脫了上衣的白茉。
林思琪神色呆愣的看着她，眼眸裡詫異的亮光怎麼也遮不住，白茉就猛地轉身過去，一邊飛快的套上工作人員的白T恤，一邊開口道：“你怎麼進來了？我沒事，不用擔心。”
“不是。”林思琪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張張嘴，後面的話又咽了下去。
白茉身形纖瘦，沒有穿胸衣，上身只裹了一件中學生穿的那種小背心，可她從脖頸往下，一大片醜陋的燙傷差不多蔓延到肚臍，看上去，十分可怖，觸目驚心。
林思琪詫異的是，那燙傷並非新傷，看上去有了些年頭。
一大片皺巴巴的皮膚和她周圍那些白嫩到泛光的肌膚兩相映襯，巨大的對比效果，讓她一顆心都忍不住跟着顫起來。
她被燙傷過？
所以剛纔被溫水潑了一下，才那麼反應過度？
林思琪思緒有點亂，白茉已經換好了衣服，朝着她笑了笑，“嚇到你了吧。我沒事。那些是小時候不小心燙到的。”
林思琪抿着脣看了她一眼，正要說話，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已經落到耳邊。
楚灃一進門先看到她，停了步子，眼眸裡隱忍的怒氣一閃而過，語調冷冷道：“出去。”
“楚……”白茉剛喚出一個字，楚灃收回看着林思琪的視線，快步朝着她走過去。
白茉尷尬的看了林思琪一眼，後者扯動脣角笑了一下，倒也沒生氣，轉身出了門。
“怎麼樣？”楚灃語調急促，說着話就去碰T恤的下襬，“有沒有被燙到？脫下衣服我看看。”
李乾端的是溫水，其實真的也沒有被燙，白茉伸手按住了楚灃撩衣襬的一隻手，笑笑道：“沒有。李老師端的是溫水。是我反應過度了，你別緊張。”
“怎麼能不緊張？”楚灃停了動作看她，伸手在她臉上摸了摸，輕聲哄道：“乖，讓我看一看。”
白茉咬咬脣沒說話，一隻手卻依舊按着他的手，眼神裡帶着點祈求的倔強的亮光，楚灃看着她，想掀開衣襬的手指就那麼停了下來。
她總覺得那些燙傷太難看，又不願意他看一次就冷淡楚瀅一次，這些心思，楚灃何嘗不知道？
可她的身體狀況，決定了她根本連植皮手術也不能做。那些傷跟了她十幾年，她小心翼翼的藏了十幾年，卻頑固的長在他心上十幾年。
“乖，我就看一看，”楚灃伸手又在她頭上揉了兩把，眼眸裡固執的光不容推拒，低頭道：“不看一下，你讓我怎麼放心？聽話。”
休息室寂靜的落根針都能聽見，白茉一隻手揪着身側的T恤下襬，咬着脣，別過臉不說話。
她看上去有點生氣，可到底擔心大過一切，楚灃也顧不得她此刻的情緒，手指緊了緊，將T恤的下襬掀了上去。
白叔叔還在世的時候，這丫頭就總跟着他。
他大她六歲，從她出生起就認識她，論起來，兩個人算的上青梅竹馬。
她母親早亡，白叔叔又是軍人，難免照顧不周，白茉一出生，就有多半時間長在楚家。
她從小就乖，小小一團蜷在牀上啃着自個的小拳頭玩，家裡還沒有女孩，他覺得好奇，下了課就趴在牀頭戳她白嫩嫩的小身子。
她半歲多就會叫人，最先喊出來的兩個字是“哥哥。”
他欣喜若狂，抱着她噔噔噔從房間跑到樓下，逢人就咧嘴笑的合不攏，“白茉好聰明，會叫人了。叫我哥哥了。”
他原本想着護她一輩子的，也沒想到她的一輩子短的只有二十年。
可即便只有二十年，他其實也沒能護好她。
楚灃握着衣襬的手指有點僵，面上卻是沒什麼過多的表情，目光從她的皮膚上一寸寸逡巡而過，舒了一口氣。
“我都說了沒事的，”白茉伸手將衣襬壓了下來，低頭用手指撫平，也不看他，輕聲道：“你不要緊張過度了。文老師他們還在外面等着呢，我先出去了。”
這話說完，她依舊沒看他，咬咬脣，就快步出了門。
楚灃垂在身側的一隻手握了握，握緊，再握緊，整個人就那麼靠在身後的櫃子上，看着她離開的方向，發呆。
這種時時刻刻都想跟着她保護她，日日夜夜擔驚受怕，分秒都不敢離開的感覺，真的是，要把人逼瘋了啊。
白茉，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題外話－－－－－－
楚沐是楚瀅的親哥哥，楚灃是楚瀅的堂兄。
白茉被楚瀅的父母收養，從小在楚灃家待過，和楚灃是一對。
所以，楚瀅小時候對白茉的傷害，無論有意還是無心，在楚灃那裡，都不會被原諒。文中，楚沐對楚瀅有關心有糾結，在楚灃那裡，完全是厭惡到漠視，甚至遷怒思琪。
解釋三個問題：
第一，白茉善良到假？
因爲她從小受到楚家人的疼愛，知道自己生命短暫，感激並珍惜這一切，所以她對這個世界存有超乎一般人想象的友善和留戀。
第二，對楚瀅不公平？
楚瀅是親生的，白茉卻是先到的。一對夫妻沒孩子的時候收養了恩人戰友的孩子，傾注親情。和後來的親生孩子相比，其實都是心頭肉，對嗎？
第三，楚瀅是壞人嗎？
人是複雜的，立場決定喜惡，當時她也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