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滿的一盒子。
滾落在地板上,整個房間都是。
林鬱南也愣住了,甚至都忘了把楚琛繼續往外拖。不、不是吧,這個事業有成的大總經理、大經紀人、裴子衡麾下一等一的心腹、實權宰相,大老遠的從帝皇跑到鳳千殤,闖進重重封鎖,不顧冷眼和奚落,就是爲了送一盒千紙鶴?!
這是……史上最貴快遞吧?
送快遞的成本,比快遞本身價值高太多太多了!
林鬱南一臉的懵比,帝皇……有病吧?
楚琛的聲音中藏着隱隱的慍怒:“葉星綾,你何必發那麼大的火。這些千紙鶴都是老闆一隻一隻親手疊的,這些日子,他每天都掛念着你。”
“我謝謝他啊!”夏綾氣得不輕,都到什麼時候了,裴子衡還做出一副情聖的樣子來噁心人?!她冷笑起來,“楚琛,你當了他那麼多年的走狗,果然不管什麼時候都爲他說話,只可惜,我早就不是他一示好就感激涕零的小孩子了!他掛念我?他要是真掛念我,就不會做出那麼多喪心病狂的事來!楚琛你給我挺好了,收起你主子的這些垃圾給我滾!你們會有報應的!“
一邊說,還不解氣,一腳踩在那些千紙鶴上,用力碾壓,就好像要碾碎多年來積鬱在心裡的痛苦和仇恨。千紙鶴在高跟鞋的蹂躪下,很快就支離破碎。
楚琛的眼中噴出怒火:“葉星綾!你別太過分了!”
夏綾擡頭,望着齜目欲裂的他微微一愣,隨即又冷笑:“過分?楚琛,看不出你也會生氣,也會知道過分兩個字怎麼寫?告訴我,你家主子這次給你的任務是什麼——”她踩着滿地破碎的千紙鶴,來到他面前,“是讓你哄我回心轉意開開心心麼?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沒完成任務,你是不是要受到處罰?所以才那麼緊張?我勸你,別再跟着那個禽獸混了,你會和他一起遭報應的!”
楚琛的神色冷戾,就像要吃人,若不是林鬱南死死把他扣住,他早就撲倒夏綾面前狠狠地扇這女人幾巴掌了,“要遭報應的是你,葉星綾!”
然而,夏綾卻忽然不說話了,目光越過他,望向他的身後。
空氣安靜下來。
他身後,紋理細膩的木門邊,只見裴子衡不知何時站在那裡,高大的身影逆着光,似乎微微有些佝僂,卻看不清神色。
“老闆……”楚琛也轉頭,看見了裴子衡。
裴子衡卻只是靜靜地望着夏綾,隔着一扇木門,就好像隔着一個世界。
“老闆,不是這樣的!”楚琛忽然急切起來,語無倫次地向裴子衡解釋,“綾小姐她不是故意罵您,是我得罪了她,她在向我撒火……”
可是,夏綾卻說:“裴子衡,我就是故意罵你怎麼樣?我不管楚琛發的什麼瘋,要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可我現在就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我、就、是、在、罵、你!”她擡着下巴,挑釁地看着他,“我就算送我再多的垃圾,我也不會原諒你,我們之間的帳,我一筆一筆都記得!這輩子,不,永生永世,我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認識了你!”說完,拉開辦公室的另一扇門,走了出去。
入秋了。
公司大樓的空中花園裡陽光澄澈,微風冰冷。
夏綾把手放在欄杆上,低頭望着大樓中來來往往穿梭的工作人員,腦海裡不斷浮現的是剛剛怒罵裴子衡的場景。她似乎看清了他的神色,又似乎沒看清,那高大的身影從頭到尾都佝僂着,黯淡的眼神與滿地被她踐踏的千紙鶴不斷交疊,讓她內心深處某個地方空落落的,隱隱竟有些……難受。
有什麼好難受的?夏綾,你不是早就不在乎他了麼?
她低頭問自己,就算他親手摺了那些千紙鶴又如何?就算你傷了他的心又如何?他傷你的次數還不夠多麼?!
她強迫自己擡起頭來,面對秋日冷澈的陽光。
身後,傳來腳步聲。
她回頭,看見楚琛,那男人還是一身西裝革履,神色沉肅如喪考妣。
她很不喜歡看到他,惡言相向:“你怎麼還不滾?!”
楚琛沉重而又厭惡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世界上最醜陋的東西:“有件事,老闆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告訴你,但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
“我不想知道。”
“老闆得了癌症。”
什……什麼?!
裴子衡,得了癌症?!
這句話如晴天霹靂,在夏綾耳邊炸開。她疑心自己幻聽了,不可置信地瞪着楚琛:“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楚琛厭惡地看着她,冷冷地重複了一遍,又補充:“葉星綾,你一直說我是老闆身邊養的一條狗,可就連狗養久了都有感情,你呢?你連狗都不如!”
她搖着頭,無心與他爭辯,腦子裡亂哄哄的,就像在做夢。
不可能……
裴子衡那麼強大,那麼不可逾越,怎麼會忽然之間患上可怕的絕症?!
她輕聲問:“你開玩笑的吧?故意騙我,是不是?”
“我怎麼會拿這種事騙你?”這次,換楚琛冷笑,“或者,在你心中,他的命只抵得上一個玩笑?”
她還是搖頭,不可置信。
長久以來,裴子衡都是她心中的神祗,一座高山,堅硬,頑固,不可逾越。她從來都沒想過,那麼高不可攀的山峰也有崩塌的一天。
天崩地裂。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攢住了她,她跌跌撞撞地站起來,推開楚琛,想要去找裴子衡問個究竟。
那男人還在她辦公室裡。
初秋的陽光明滅,透過玻璃窗撒進來,滿地的千紙鶴,狼藉又色彩斑斕。他就蹲在這一片荒蕪中,低着頭,一點點地撫平千紙鶴上被她踩踏的痕跡,動作很慢,近乎不可察,高大的身軀還是佝僂着。
夏綾從來不曾發現,原來,他也有悲傷落寞的時候。
她在門口停住,再沒有勇氣踏前一步。
裴子衡背對着她,用手指一點點拭去千紙鶴上的腳印,間或咳嗽兩聲,有些空洞的咳嗽聲迴盪在寂靜的空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