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綾能感覺到薇薇瑟瑟發抖的身體,畢竟只是一名年輕女孩,面對眼前的情景,怎能不害怕?就連夏綾自己,都嚇得要死——用槍指住他們的那些人眼神陰桀,還帶有一種冷漠的木然,手極穩,瞄準的都是他們的要害,紋絲不動。
厲雷在無聊的時候,曾對夏綾點評過虛張聲勢的業餘玩槍者與真正殺手間的區別,毫無疑問,眼前的這羣男人都是真正敢殺人的人。
夏綾暗自深呼吸,告誡自己冷靜,放鬆。
那風少爺依然斜倚在貴妃榻上,對指向他的兩把槍毫不在意,還有心思從容點評:“很專業的保鏢,能在第一時間做出最有效的應對,這份敏銳和判斷力實在讓人激賞。”
他伸手舉起一隻青花瓷的小酒蠱:“敬你們一杯。”
夏綾身前的兩名保鏢不說話,也不動,持槍的手亦穩如岩石。
風少爺微微笑着,自顧自一仰頭,把蠱中酒水一飲而盡。杯盞放下,早有身披薄紗的美人柔順地膝行上前,又替他斟滿。“小姑娘,”他鳳眼迷離,看着夏綾,“我已經說過,你不用那麼緊張的。我只是想請你吃個飯而已,並沒有惡意。”
並沒有惡意你帶那麼多人?
夏綾一臉的不信。
他慵懶地從貴妃榻上直起身子,有波斯貓般的美女替他披上錦緞外衫。
他說:“我的排場向來都這樣,並不是針對你。”
夏綾說:“你的排場中,還包括用槍指着客人?”
他一怔,隨後笑出聲來:“真是牙尖嘴利……不過,是我失禮了,抱歉。”
說着,輕輕揮手,那十幾個男人瞬息收槍,一如拔出時般鬼魅。
夏綾的兩名保鏢也收了槍,卻依然高度警戒。
薇薇的身體緊緊地依靠着她,原本一直在發抖,此時放鬆下來,幾乎癱倒。然而,這個倔強的女孩子還是強自支撐,夏綾能感覺到她努力地想要站穩。
夏綾擡頭望着風少爺,說:“我的助理有些不舒服,需要離開。”眼下這陣仗,看來她是走不了了,而且她也沒有臨陣脫逃的習慣。但薇薇不一樣,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助理,風少爺的目標不是她,這麼個活潑單純的小女孩,夏綾不想她一起擔驚受怕。
風少爺還沒發話,薇薇已經急急開口:“小綾姐姐,我沒事!”
夏綾詫異看她。
薇薇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卻堅定,倔強地說:“小綾姐姐,我要留下來陪你。”
夏綾心中一暖,真是個好女孩,忽然就有些明白麥娜姐爲什麼挑薇薇做她的助理。她放柔了聲音,說:“聽話,你先走,我帶的人不多,照顧不來我們兩個。”
她躊躇一下。
夏綾說:“讓老陳送你回去。”
薇薇一下子想到什麼,用力點頭,說:“那我走了,小綾姐姐,你自己……小心。”
夏綾笑一笑:“和這位先生吃個飯而已,沒事的。”除了裴子衡,她自問沒招惹過什麼大人物,眼前的這個風少爺和她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也許,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並沒有針對她,只是一貫的排場就這樣?……然而,心底依然有隱隱的不安。
那風少爺饒有興味地看她們說話,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如飲白水。
夏綾盡力鎮定:“風少爺,很抱歉,我的助理不能奉陪了。”
他笑一笑,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夏綾心中大鬆一口氣,目送薇薇快速地穿過那些穿黑西裝的男人,離開。
“好了,現在你總可以坐下了?葉星綾。”他緩緩念出她的名字。
夏綾並不奇怪他爲什麼會知道。早在進包間前,他的手下,那個中年男人,就準確念出了她的姓氏。她只是暗罵自己是豬,看看人家,見人之前都會先查底細,再看她自己……
“葉小姐,”她面前那兩名高大威猛的男人開口,“請隨我們入座。”
事已至此,夏綾微微抿脣,隨那兩名男人走到離風少爺不遠處的古風雕花小長桌前。其中一名男人替她拉開鋪着軟墊的矮凳,另一人恭敬地接過她手中脫下的外套。
她帶來的兩名保鏢,緊緊地跟在身後站定。
風少爺以目示意,下首的男人輕輕拍手,須臾,就有酒菜流水般端上來,一色的青花瓷盤,山水杯盞,叫不出名字的菜品精緻又美味。
夏綾說了幾句場面話,低頭開吃,只求吃完速速走人,管他什麼慈善事業,管他什麼風少爺,統統不重要,只有內心那股揮之不去的危險感和小命纔是一等一的要緊。
“與美人共進午餐是一種享受。”風少爺吃得不多,那雙鳳眼波光流轉,專注地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心想,和他比起來,自己算什麼美人?不,也不對,細論起來,風少爺的五官也不見得就有多美,比起衛韶音和厲雷那樣的帥哥來,不知道被甩下幾條街去。可那雙鳳眼着實妖孽,彷彿一不小心,就能輕易勾了人的魂。
夏綾垂下眼眸,只說:“風先生言重了。”
纔不叫他少爺,她可沒有把自己貶爲奴僕的習慣。
風少爺又笑了,低柔磁性:“挺有意思的小姑娘,也難怪厲雷會喜歡。”
厲雷?!
夏綾心中警鈴大作:“你認識厲雷?”
“挺熟。”他笑。
她卻從他的笑容中感覺不到半分熱度。終於明白爲什麼從進門後就坐立不安了,眼前的風少爺莫非是厲雷的仇家?尋仇不成於是找上了她?要真是那樣的話,她多無辜啊……
心中暗自磨牙怪厲雷招事,她小心翼翼地問:“朋友?”
“說不上。”
那多半是仇家了。她在心中繼續罵厲雷,一邊苦苦思索脫身之策。
風少爺飲下一蠱酒,望着她,勾起嘴脣,“小姑娘,要不要換個主子,跟着我?”
她的心頭“蹭”地竄上一把怒火,什麼叫“換個主子”?!他把她想成什麼了?!臉色瞬時冷下來,她推開杯盞,有些生硬地說:“我是厲雷的女朋友。風先生,你喝多了,需要休息,請容我先告辭。”
站起身,便要離開。
他的十幾名手下齊刷刷地阻攔她,也不知是誰先開的槍,她只覺得一陣混亂,在反應過來之前,身後的兩名保鏢已經被人制住,而她,也被逼到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