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會兒,珍娘心情終於平復下來,看到鼓兒還在旁邊抽噎不停,連忙幫他擦去淚水。
“哭什麼,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知道了,孃親,鼓兒以後不哭了。”
看着半大的鼓兒,珍娘不知怎的,悲從中來,一把將他摟在懷裡,眶中淚水再次如泉涌下。
公良不是當事人,不知道她的痛苦。只是看到她的樣子,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要是沒什麼傷心事,沒人會哭成這樣,看來珍娘這些年應該在外面受了很多苦。在他見過的所有大焱女娘中,幾乎每個都是心高氣傲之輩,從來沒見過她們傷心落淚,珍娘是第一個。
倏然,從封衡身上傳來一陣波動。
一股股無形氣浪,不停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衝得人站立不穩。
公良感覺不大對勁,連忙招呼珍娘和鼓兒到外面去。
珍娘看了下坐在主位上的丈夫,就帶着鼓兒往外面走去。
剛剛在外面站定,屋中就猛然迸射出一道浩蕩明光。明光燦爛,躍然四野,帶着一股衝擊氣浪迎面而來,讓人搖晃不定。
公良等人連忙再次往後退去,米穀和圓滾滾看得怕怕,趕緊躲到公良後面。
氣浪如海波般涌動,一波接着一波,一波連着一波,一波比一波熾烈,一波比一波狂野。
公良看得奇怪,向旁邊珍娘問道:“封大哥這是怎麼了?”
“好像要突破了。”說完,連珍娘自己都感覺好象說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般,兩眼瞪得渾圓。
“轟”
宅院中的房屋終於禁不住陣陣氣浪的狂野衝擊,轟然倒下。珍娘倒是不怎麼在乎塌下去的房子,倒是很擔心屋中丈夫的情況。
忽然間,嘭然聲響,倒塌的房屋中躍出一道身影,沖天而起,直入天際。過了一陣,封衡緩緩從天而降,衣袂飄飄,宛如神仙中人。此時他神色已然大變,臉色紅潤,身子健壯,再不復方纔病怏怏的模樣,。
“一朝沉痾去,聖人心中坐。透體金光現,不與俗人同。”
封衡落在地上,感慨的作了一首詩,就上前對公良躬身一拜,“多謝。”
公良連忙躲開,問道:“封大哥這是修爲突破了?”
封衡點點頭道:“時至今日,我才明白當年師尊教我的‘知行合一’真義。雖然病體折磨了我這麼多年,但也讓我感悟良多。若非如此,也無法一舉突破。在這裡還要謝謝你,若無你相助,這病體都不知道能不能痊癒。”
“看方纔那團霧化骷髏,你這好像不是什麼傷,反而有點像什麼邪物、詛咒作祟。莫非封大哥得罪人,被下了黑手?”
封衡搖搖頭道:“雖然我也曾斬殺一些奸宄之輩,但都不是世家宗門中人,應該不會有人報復。當年我初到珠崖郡,聽說亂葬崗中有鬼魅作祟,就想爲當地除害,保一方安寧,所以纔會到亂葬崗去。如今想來,亂葬崗的事應該不會那麼簡單。”
“剛纔那骷髏好像有自我意識,會不會有人在背後搞鬼。若真是如此,那就要先下手除去,免得到時候被找上門來,連累家人。”
“你說的有理,不過我剛突破,狀態不穩,待修養幾日,再去掃蕩那些鬼魅。封某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作祟。”
封衡神情傲然,眼中射出一道精光。
雖然此次可以說是因禍得福,但若沒有公良幫忙,說不定他就此殞落了,想想都讓人後怕。
此仇不報誓不爲人,若不除去亂葬崗鬼魅,揪出後面兇手,他怎麼可能心安。
封衡和公良聊了兩句,就轉過頭,看着珍娘,眼中一片溫柔。
這些年真是辛苦她了。
一時,封衡心中暗暗下了個決定。
“珍娘,等處理完亂葬崗的事情後,我就去大焱部向你阿姆提親,迎你過門,然後咱們就回家,讓我們孩兒認祖歸宗。”
珍娘聽到他的話,眼中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其實大荒兒女並不是很注重那點所謂名分,但若是能回部落一趟,她就不用怕自己像只孤苦的野鳥般,一個人在外飄蕩了。因爲有了家啊!
鼓兒看到孃親又哭了,連忙拉着她的手叫道:“孃親,不要哭,不要哭,你哭鼓兒也想哭了。”
“孃親不哭,孃親不哭。”
雖然如此說,但珍娘眼中的淚水還是在不停的往下流去。此時的淚水早不是方纔的悲慼,而是歡喜之淚,幸福之淚。
米穀不知道什麼時候,飛到粑粑脖子上愜意的坐了下來。
圓滾滾也坐在公良身邊好奇的看着哭哭啼啼的珍娘。
公良回醒過來,對米穀問道:“你走多少圈了?”
“嗯...”
米穀努力的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圈,就說道:“粑粑,偶也不知道,但偶跑了好多好多好多圈。”
她那小瓜肚子還頂着自己後腦勺,說跑了好多好多圈,鬼才信。
公良又對圓滾滾問道:“你走了多少圈?”
圓滾滾眼珠轉了轉,伸出巴掌嗷嗷叫道:“公良,我已經走五十圈了。”
公良翻了個白眼,才這麼一會兒就走五十圈,你是在騙傻子嗎?也不看看自己那大肚子一點也沒消下來。當下就對米穀和圓滾滾說道:“你們兩個還不繼續走,小心晚上沒飯吃。到時候沒有小仔豚、沒有桂花龍斑、沒有燉煮蛙魚可不要怪我。”
米穀和圓滾滾一聽,連忙自覺的沿場地走了起來。
封衡和珍娘在那邊恩恩愛愛一番後,就開始正視家裡的問題。
房子倒了,眼見無法住人,乾脆就和公良一起搬到酒肆去住,也好讓剛剛突破境界的封衡休養。
只是倒塌的宅院也不能放棄,雖然他們要去大焱,但這裡怎麼也是一處落腳之地,誰知道以後如何,所以珍娘連忙去找人來蓋房子。既然要去大焱,那人家請託護送的貨物也要處理,而且還要收拾倒塌宅院中一些可用物品。
一時間,事情繁多,珍娘忙裡忙外,忙得一塌糊塗。
公良原本只是想在珠崖郡停留一天,翌日就啓程趕路。
但想到焱火傳來的信息,和那想吃的意念,就留了下來,打算隨封衡一起去亂葬崗瞧瞧。
過幾日,封衡身體恢復,公良就和他一起往亂葬崗而去。
本來封衡想自己一個人過來,可耐不住公良的請求,只好帶上他。
珍娘見此情況,自然要跟過去,理由還很充分。
當年封衡就是她救的,要是出事,說不定她還能再幫一把。她跟着過去,不好留鼓兒一個人在家,索性一起帶上。公良身邊又跟着米穀和圓滾滾,一行人大大小小,浩浩蕩蕩,看起來倒不像去報仇清除鬼魅,倒像是去郊遊。
亂葬崗在珠崖郡西北方向一座高山背後,據說是聚陰之地,最是蔭庇後人。
所以不管是珠崖郡人,還是在珠崖郡身死的外鄉人,都埋骨於此。
山風吹過,亂葬崗中樹木搖動,露出無數有碑無碑的墳包身影,看得人頭皮發麻。
公良前世曾經去過一處供奉東嶽大帝的廟宇,那廟在山上,而山邊四周往下,處處都是墳墓。不過那些墳墓邊上沒有樹木,看起來倒不是很陰森。而如今亂墳崗中的衆多墳墓,就葬在樹林之中,山峰邊上,讓人看得一股陰寒冷氣從腳底透入心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如此境況,即使是大膀粗腰膽大的珍娘也忍不住頭皮發麻,不覺低聲向旁邊丈夫問道:“怎麼沒有鬼魅?”
以前她也是初來珠崖郡,分不清方向纔會來到這裡遇到封衡。
那時人傻傻的,根本不知道什麼是害怕,哪像現在這般模樣,真是應了那一句老話,“江湖越老,膽子越小。”
公良看她高大粗壯的身材宛如淋雨鵪鶉一般,畏畏縮縮,感覺很是好笑。
“那些東西要到晚上纔會出現,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等天黑再說。”封衡說道。
“哦...”
封衡看了看周圍,見遠處一座怪石嶙峋的石頭山可以看到亂葬崗的情況,就帶着衆人走了過去。
休息一陣,吃過帶來的乾糧,天就慢慢黑了下來。
亂葬崗的夜晚,詭異的陰森寂靜。
一抹纏繞了黑霧的彎月孤零零地高懸在林中上空,暗淡的光線,讓人只能看清周圍事物模糊的影跡。
已經入夜,封衡和公良等人走出石頭山,往亂葬崗最中心的位置走去。修築在林中、坡地、山間的密密麻麻墳包,此時此刻,彷彿一對對鬼眼般,直直的盯着他們,讓人都快窒息。
今夜的樹林太過安靜,沒有風聲,沒有蟲鳴。只有迴盪在空氣中的鬼鴞的嗚咽,那聲音,似在做生命的最後掙扎,又似乎是臨死前的呼嚎,十分詭異。
走了一段,遠處飄來一片烏雲遮住彎月,整片山林頓時被籠罩在黑暗之中。原本矗立在山中的樹木忽然生動起來,宛如鬼魅一般,張牙舞爪的向他們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