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國翼一路緊摟着張翠,朝外狂奔,秘書雙眼發直地看着自家老闆竟然會露出這樣失控的神色,剎那間,幾乎眼底一澀。120救護車疾馳而來的時候,冷家上下,幾乎一個個都眼巴巴地看着張翠失去意識地閉着眼被擡上去。
喬老就像是臨死之前的毒蛇,自己沒有了活路,也絕不讓別人好過。
“我先去醫院,你們回去。”冷國翼腦子裡一片空白,忽然轉身,對家裡所有人道。
每個人都知道,眼下張翠是不願意見別人,夫妻之間的事情,還是需要夫妻自己解決。自然沒有二話:“有事記得打電話,張翠身體不好,你要多注意點。”
冷樁髯靜靜地看了一眼,良久,閉目嘆息。亦和其他人一起先回了家。
救護車的鳴笛一路響起,像是要將人的嗓子都全部吊起來,冷國翼雙手捂臉,忽然不敢看着睡在那裡滿臉蒼白的妻子。
二十多年,瞞了將近二十多年,沒想到,竟然會是以這樣的方式拆穿。
他忽然緊緊地握住張翠的手心,冰冷,軟綿,毫無生氣。
“醫生?”他側頭,看向坐在旁邊的急救醫生,眼底裡是瀕臨崩潰的慌亂。
醫生將所有的急救設備都安裝妥當,幫她安裝好面罩、氣管後,連看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忽然翻身而上,開始做心肺復甦術,一手固定張翠的頸後部,另一手固定她的一側腋部,反覆在胸外心臟按壓。
這短短的一分鐘,冷國翼只覺得時間長到他根本不能忍受。
終於,“滴答——滴答——滴答”
當聽到檢測儀上,那有規律的聲音時,他整個人豁然往後一坐,這才發現,自上車以來,他一直僵着身子,驟然放鬆之下,連腿都開始痙攣。
對於這種情況,急救醫生見得多了,並沒有多說話,而是接好點滴,一邊觀察她瞳孔的變化。
良久,才徐徐吐出一口氣:“暫時是救回來了,你待會到醫院去辦手續,這兩天好好呆在病人身邊,以防有變。”
冷國翼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良久,點了點頭:“好。有什麼需要注意的事項嗎?”
離醫院還有三分鐘路程,醫生扯了一把衣領,緩緩鬆了一口氣道:“她是不是先天性心臟病?”
“是。”一直就有的毛病,年輕的時候倒還好,如今,卻是這幾年經常受到刺激,以至於往返醫院都已經不意外了。
醫生就醫理知識,和他說了一些注意事項,剛一到醫院,便看到醫院的院長及心臟科主任都站在門口,頓時眼色一驚,見身邊的人一點反應都沒有,還以爲是自己想多了,誰知道,一下車,所有人直接團團圍了上來,醫院最好的醫生迅速接過病人,一秒都不耽擱地直接推向急診室。
急診醫生這才反應過來,這位低垂着眉,一臉疲態的中年男士,來歷不同凡響。
只是,沒有給他們醫院領導一絲寒暄的機會,冷國翼已經直接跟着醫生們往病房門口衝去。
所有人見他的神情,便知道,此刻不是說話的時機,一行人便陪着一道等。
“手術中”的牌子一直亮着,冷國翼的心都完全揪起來了。
他忽然想起,之前,曾經和妻子說過的話,顯然,當初,她並沒有理解,只是,那個時候,其實,他曾一度想將所有的秘密都全部告訴她。
多年來,已經很少抽菸,可此刻,只覺得心臟都要爆炸了,他從懷裡,找了找,卻發現,竟然沒有煙盒,他從來沒有帶煙的習慣。旁邊的年輕醫生忽然遞來一根,面無表情地幫他點燃。他一愣,才反應起來,醫院裡不能抽菸。
於是擺了擺手,整個人埋頭坐在座椅上,像是一尊雕塑。
那時候,是冷家協助調查之後,算是風波暫定,已經度過一劫。妻子看着女兒,總覺得看不透,曾經問他:“云溪去了歐洲三個月,一直和嶠子墨在一起,你難道就不擔心?”她似乎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卻說不好在哪。
其實那個時候,他亦發現了女兒的眼神是越來越讓人看不透,無論是詹溫藍的背叛還是其他,在她眼底,似乎掀起的波瀾都不是很大。更別提,當初喬老弄出了那麼大動靜,將全家都波及了,可偏偏都安穩妥帖地輕輕落地,毫無之前雷聲震天的聲勢,那個時候,他就發現,女兒的一切舉動似乎都經過精密策劃,彷彿,只是一切按照既定的打算,安步當車,行如流水。
女兒纔不過二十歲,就心如古井。
張翠心裡難受,又怕云溪心底不適,所以從來面上沒有任何表示,只是晚上一遍一遍地翻身,在牀上睡不好地望着他,眼底滿是無奈。
冷國翼只能拍了怕她的手,“凡事都要向好的那一面看。至少,女兒越堅強,以後萬一離開我們,她也不會太過孤苦無依。”
以後萬一離開我們……。
那個時候,其實,他想告訴她的。
冷云溪,遲早有一天會回她親身父母那裡。
從他親手抱着她放在妻子的懷裡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只是,小的時候,妻子一位地寵溺驕縱她,嬌養,嬌養,結果嬌養出一身的公主病,恃強凌弱、仗勢欺人。
初中時,他看到女兒將同學打倒在地卻渾然無聊的樣子,曾無數次想,萬一,離開冷家的保護傘,她的日子要怎麼辦?
所以,每次看到她,都皺着眉毛,將她訓斥一遍。久而久之,女兒就越來越畏懼他,甚至越來越疏遠。
而妻子,卻不知不覺間,充當起他們之間的和事佬,總是以爲他不知道一樣,對云溪予給予求。
冷國翼眼睛晦暗不明,呆呆地盯着手術室的燈。
忽然,那燈暗了,整條走廊過道的人,似乎都是一驚。
下一刻,他像是從椅子上彈起來一樣,迅速衝到手術室門口,見醫生推着她出來,他立馬上前:“怎麼樣?”
“病人已經徹底穩定下來了。在病房裡,住院觀察幾天吧,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會醒。”隔着藍色口罩,醫生靜靜地看了一眼病人家屬,聽說,身份十分了得,妻子亦是名門之後,可在生老病死的命運面前,世上永遠是人人平等。
“謝謝,謝謝。”冷國翼下意識地重複了兩遍,纔跟着病牀一起走向病房。
留下一大堆醫院高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是院長還算比較有眼色,咳嗽了兩聲,見大家都望過來,淡淡道:“都散了吧。”
眼下,冷國翼全部注意力都在妻子身上,既然病人已經度過危險期,他們何必去打擾人家。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覺得也是,漸漸的,人羣散開,這漆黑的夜裡,便只有他一人,靜靜地坐在病房裡。
b市的天,三月份還沒有完全暖過來,雖然房間裡有暖氣,可望着窗外的冰寒料峭,他只覺得心底一片寒冷。
多少年了,每次想要開口,都怕她受不了刺激,沒曾想,竟然最後會是以這樣不堪的時機迎來最難看的局面。
病房裡所有的醫療設備都是最頂尖的,可他深怕,深怕眼睛一個眨眼,就再也看不到她。
他其實一直都會隱隱間提醒妻子,云溪會有一天離開他們,可她只當,他是父親心思作怪,覺得他說的是女兒日後嫁人離開。
若是,若是當初,他肯把事實真相說出來,是不是,會比現在好,至少,總比她一下子心臟受不住,差點保不住命來得強!
領帶被扯到一邊,他靠在牆邊,靜靜地看着夜色下,妻子毫無血色的臉龐,如果,如果當初說了,至少,會比現在好是不是?
……。
這一晚,他顛來倒去的,想的始終是這個問題。
直到第一抹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的時候,他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直到……。
“你,把話說清楚,云溪,到底是誰的女兒……。”
那微弱到不能再微弱的聲音從窗邊傳來。
他幾乎是狂喜地奔到牀頭,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心。
張翠一臉虛弱地擡頭看他,想要抽出手掌,可惜,身上早無半分力氣。
“你們,你們都知道,獨獨瞞下我和云溪!”想到在法院時,冷家其他人的表情,她頓時淚流雨下,恨不得一把推開眼前的人,再也不要相見。
“你別激動!別激動!”冷國翼心驚膽戰地看着張翠使勁掙扎,立馬後退兩步,舉起雙手:“我不碰你,你冷靜下來,我告訴一切。”
“騙子!你就是個騙子!”張翠虛弱的大叫,只可惜,她的嗓子乾渴無力,用盡渾身的力氣,叫出來的聲音卻依舊軟綿無力。
病房的大門,此刻,忽然從外推開。
冷樁髯面無表情地忽然出現,手中拿着一個黑色的木質盒子。
張翠忽然瞪大雙燕,靜靜地盯着那個木盒。
大小約莫有一臺便攜式筆記本那麼大,薄薄的,倒是讓人猜不出裡面放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