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者研也,可研墨使和濡也”。
她腦子裡閃過這麼一句話,似乎很久以前就一直貯存在那裡一樣。可是是在哪裡看到這麼一句話的呢?耳邊忽然一陣嗡鳴,像是有人用榔頭在頭腦裡敲打一樣,云溪只覺得呼吸被什麼抑住,疼得渾身一冷。
“姐姐,你沒事吧?”連水牧蓮都看出她一臉的蒼白,趕緊從椅子上跳下來,跑到她身邊牽起她的衣袖,只是眼下云溪呼吸困難,一雙手更是顫抖的厲害,哪裡顧得上她?
眼見如此,小小的稚嫩臉龐上一臉的擔心。
這時,一隻臂膀忽然橫在她的面前,在她還沒有緩過神的時候,就已經扶着她坐在椅子上。湛藍的眼睛擔憂地看着他,眼底盛滿着憂慮。
她拍拍他的手,示意沒什麼問題。
腦子依稀有些混亂,有些東西從頭頂炸開,她閉着眼,嘴脣有些顫抖。都是些過去的事情,有她的,也有冷云溪這個身體的。
在這個微甜的早晨,她竟是坐在這間古樸的斗室,出現了精神衰弱的病況。
此時,檀木桌上突然多了一隻古瓷茶杯,頂好的工藝,青花白底,用色純洌,宛若天成。老者清越的眼神掃了她一眼,伸手又將瓷杯往她手邊推了一點。
“謝謝。”她眼睛有些發黑,感覺人影在自己面前晃悠,清幽的茶香似乎有定神的功效,光是聞着便覺得渾身僵硬的肌肉已經舒緩了幾分。待喝了半盞茶的功夫,神色也幾乎恢復地差不多,除了嘴脣依舊有些發白,其餘的一切都十分正常。
“姐姐,你生病了?”小丫頭還是有些心有餘悸,呆呆地抓着她的衣角,有些憂心忡忡。
“是啊,姐姐生病了,所以身體不好,蓮蓮以後可要多聽大人的話,要不然也像姐姐一樣不舒服就不好了。”她捏捏那粉紅的面頰,半是開玩笑,半是開導,眼底依稀還有幾道紅絲,神情到底是緩過來幾分,臉色不再那麼蒼白無力。
“恩,我聽話,姐姐你以後也要聽話,要好好喝苦苦的藥才能好得快。”想到每次自己生病,醫生都要叮囑吃藥,小東西也現學現賣了一次。可惜這裡沒有牀,否則,她還想學習媽咪幫她蓋被子,吩咐不能亂踢被子云雲。瞧着樣子,完全一個小大人。
Grantham有些驚奇地看着自家妹妹,彷彿是在看一個外星人。這個惹禍精什麼時候這麼懂事了?竟然還懂得照顧人?
這期間,老者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云溪有些不好意思,一大早就給人添麻煩,想說兩句道謝的話,一回頭,卻是被他手上拿着的東西一驚,頓時連話都忘了怎麼說,兩眼放光,驚豔地盯着那一塊巴掌大的玉硯,連表情都變了。
Grantham和水牧蓮都被她這幅表情吸引,也轉過頭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稀世珍寶。
卻原來不過是個饅頭大小的扁平玉石,顏色瞧着不是黑色,反倒是有些殷紅。
這有什麼稀奇?
Grantham好奇地看了一眼店主,卻發現這個沉默寡言的老者彷彿對云溪的反應十分滿意一樣,露出了一個微笑,隨手一擺,直接將硯臺放在桌子邊,方便她觀賞。
這可是正正宗宗的極品血玉,湊近的云溪忍不住到吸一口冷氣。
她外公在獨子去世後,只得她一個孫女,在禮儀這塊教導並不是很苛刻,卻是對玉石古董這塊的鑑賞要求極爲嚴格。曾有言,只有練好了眼力,才能真的在社會上不吃虧。雖自小家境優越,古石玉器見過不知凡幾,但看到這樣的珍品,她也是生平首次。
Grantham看不出來它的珍貴之處,她卻是比誰都明白,這塊不過碗口大的硯臺,可以直接將這條街從街頭買到街尾,順便直接蓋上個商務樓都綽綽有餘。
“姐姐,這個玉石很厲害?”小鬼靈精不知道怎麼來形容讓云溪露出這般表情的玉器,想了想只能用“厲害”來代替。
云溪這才從驚豔中回過神,眼見三人都注視着自己,一時間有些尷尬自己的大驚小怪。
只是,實在是太漂亮了,她還從來沒見過這麼完美的古玉。
她指着硯身,低頭朝着一臉好奇寶寶相的乖寶寶慢慢道:“蓮蓮,家裡人有沒有教你讀書?”
“有啊,什麼《三字經》《安徒生童話》我都看過的。”雖然字還認得不全,但是家裡的人都稱讚她是最聰明的。小傢伙驕傲地揚揚鼻子,很是自豪的樣子。
云溪卻笑笑:“你還小,現在可能沒讀過比較深奧的書。不過如果以後長大了,可以適當地讀一點古籍,很長見識的。”她拍拍她氣餒的臉頰笑笑,繼續道:“《西京雜記》中曾經記載過‘天子以玉爲硯取其不冰’,很久很久以前,我們國家就有治玉爲硯的傳統。你看,這塊玉硯,玉質潤澤宜人,水爲氣,墨爲神,神氣交融,硯香四溢。硯池內有凹處,這是爲舔筆用的。最難得的是,你瞧,這玉的顏色。它是西藏的雪域高原出產有一種紅色的玉石,叫貢覺瑪之歌。傳說貢覺瑪是當惹雍湖的女神,她住在惹雍湖心底四四方方的綠寶石宮殿裡。宮殿的四面牆有不同的顏色,其中紅色是歌唱,貢覺瑪之歌,也就是當惹雍女神歌唱的意思。”
小丫頭聽得似懂非懂,Grantham的眼睛卻在閃爍。他雖不懂鑑賞,但這玉的價值卻是大抵聽明白了。
這麼價值連城的寶物,卻是被這麼一個老叟當成一件普通商品放在了桌上,供她任意把玩,其中若沒有深意,實在是讓人無法相信。
冷云溪卻似乎沒有注意到古怪一樣,一臉笑意盈盈,捧着玉硯,兩眼晶瑩,回頭淡淡一笑:“老先生,您要怎樣才肯賣我這塊玉?”
她沒問多少錢,也沒問有沒有其他玉硯,似乎已經篤定,老者肯拿這塊血玉出來,定是早有打算。
摸着雪白鬍須的老者沒有答她,反倒是轉身又爲茶杯添了點水,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個黃色錦盒,將玉硯放了進去。
這一刻,他漆黑的不像老者的雙眼,第一次直直地對上了云溪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