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下樓時,餐廳裡一個人都沒有,她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那對父女“不守時”的習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長形餐桌邊,若有所思。
六點,她打開了水晶吊燈,華麗的燈光閃得她一時有些睜不開眼,這時書房裡竟然傳來一道悠長的笑聲。
她認得那聲音,或者說,是再熟悉不過的。
但是,自從孩子懂事以來,家裡就再也沒有傳出過這樣的聲音了。
一時間,她愣在原地,竟不知是驚喜過半,還是憂思過半。
冷云溪下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她母親這幅呆呆愣愣的模樣,作爲一個除了寵溺孩子外素來決斷的生意人,這幅魂不守舍的樣子,幾乎讓人無法相信她竟然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執行董事。
“媽,你發什麼呆呢?”
“哦,沒事,就是想你爸已經很多年沒這樣笑過了。”她掩飾地側過半張臉,可水晶燈下那滴晶瑩,云溪看得分明。
“餓了嗎?我叫李嫂上菜。”她轉過身,似是什麼也沒有看到:“李嫂,把菜熱熱,可以開飯了。”
“一副貪吃相,你爸還沒下來呢。”張翠回身,眼裡帶着無可奈何,可嘴邊那抹笑,卻是自然到連自己都沒有注意。這般發自內心的快樂,說來,她也是很久沒有過了。
這個靈魂死了的前任到底該是多麼胡作非爲,才讓兩個老的這麼知足?
她心底悠悠地嘆了口氣,從酒櫃裡拿出一隻拉菲,看着下樓的父親道:“前日天去看老師,順手多買了瓶,就帶回來了。爸,媽,嚐嚐看,味道怎麼樣。”
冷國翼輕輕擁了擁張翠的肩膀,坐到主座上,笑得一臉輕鬆,像是把連日來部裡所有的煩擾都暫時忘到腦後:“82年的?好年份。這酒你能在外面買到?你也就騙騙你媽。”
聲音裡依稀帶着點笑罵的味道,但是依舊拿着酒杯在鼻尖轉了一圈。
她玩味一笑,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卻沒有解釋這酒是前些日子在“不夜天”順來的,又倒了一杯酒,推到張翠的面前。最後,才斟了一杯,放在自己面前。
紅脣微微啓開,貝齒輕咬,那猩紅的液體順着透明的杯沿流出,只一點,潤紅了脣,點亮了眉,再一點,明瞭眼,透了粉。這一張不過十八歲的青澀容顏,竟是瞬間散發出一片驚人嫵媚。
張翠看得有些出神,心中卻是說不盡的驕傲,她家的囡囡果然是長大了。
“你爺爺的大壽就在後天了,到時候可別再像以前那樣不知輕重。平日你堂兄介紹的幾個人都是有些身份的,若是不想和他們囉嗦,走遠些就是,別再像是炮仗一點就着。”她這女兒以前是無法無天慣了的,便是見到一般身份貴重的,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連說話都比平時難聽幾分。有次,甚至說一個世家的侄女長得像是沒有爹孃似的,太抽象了,一點都不符合遺傳基因定律,把人氣得當場就大打出手。
云溪知道這話肯定事出有因,也不多問,只點點頭,心中卻明白,能在那個圈子裡混得,自然不會是什麼無名鼠輩。這個“冷云溪”以前得罪了人,明天怕是不會如想象中的那樣一帆風順。
只是,堂兄的朋友?
傳說中的高大上?
有趣地挑起眉梢,她忽然覺得這場名人聚集的盛會也是一件不錯的事,至少,要想弄清冷家真正的背景聲勢,這次宴會之行,必不可少。
這抹深色僅是一閃而過,很快便消失,剩下的時候,她依舊是心思玲瓏的,她給二人夾菜,說了些校園裡近期的笑談,桌上的氣氛很是融洽,時間像是飛一樣的,轉眼消逝。
八點的時候,三個人吃水果,圍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格外悠閒。
手機的鈴聲突然盤旋悠揚響起,讓所有人都是一愣。
云溪低頭從包裡把吵鬧不休的手機移到耳邊,剛按了個鍵,清冷的男音從那邊傳了過來:“今天可有時間?”
聲音磁性中帶着些許清冷,禁慾感十足,她卻幾乎可以想象到眼下對方已經將領口的口子解開,露出那小麥色的頸項。
“有事嗎?”
“今天是週六。”
“嗯。”她低低應了聲,這才記起答應了那人每週週六去駐唱,倒是最近太忙,這事早就忘到了腦後。
“現在可以過來?”冰冷華麗的聲線帶着他獨有的優雅,似乎有些不耐。
她皺了皺眉,沒吭聲。
張翠離她最近,“有事就去吧。”她以爲她同學找她出去玩,索性催着她出門。
“等我半個小時。”她掛了電話,朝兩個人無奈地笑笑:“我出去一會,馬上回來。”
“別急,路上開車小心點。”少有的,素來嚴肅的冷國翼也說了這麼一句。
拿起車鑰匙,她點點頭,然後朝那個中年秘書笑笑,慵懶地坐進跑車,一路向北。
到“不夜天”的時候,纔不過八點一刻,正是上人的時候,將跑車停在兩個路口外的地方,才一路晃悠了過去。
還沒進門,竟然看到了老熟人,詫異地迎上去,卻見這兩廝笑得眉開眼笑。
“你們怎麼也來了?”
司徒白和老金一副你我心知肚明的樣子:“姐來捧你場啊。聽說‘不夜天’熱捧的當家花旦今天第一天登臺,再怎麼說,也要來見識見識。”
“不夜天”在本埠的名氣幾乎已經不是一家娛樂場所等級的,而是最高檔次的榮譽會所,更何況陳昊的名字響徹全城,能被他力捧的人,如今早已經名聲在外,所以,這一晚無論是私下常來的一些皇親國戚,還是娛樂圈中的一些大鱷,甚至是一些當紅明星,都來一窺究竟。
云溪看了眼豪車名車聚集的停車場苦笑一聲,若是被外人知道,開國元勳的孫女在PUB當駐唱,外面人會怎麼說?
清亮的眼神幽光一閃,下一刻,她卻是笑得一臉靜謐,宛如午夜裡靜靜綻放在瓶中的一支藍色妖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