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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一個北京,人潮攢動,那麼多的人,別說是擦肩而過,就算是隔着人海遠遠望上一眼,事前沒有相互約好時間都機會渺茫。
她從家一路跑出去,那個時候爲什麼外公會突然站在樓頂?又爲什麼跳下來的時候直接撞在她的腳邊?
她不是沒想過的。
可每一種猜測的可能都讓自己恨不得立即被割斷脖子放血。
從那天蕭然、陳昊說出他們早就私下和外公見過面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那一切自欺欺人的謊言是時候煙消雲散了。
沒有事先安排,那晚的一切絕不可能這麼湊巧。就像是一張連着一張的多諾米,從一開始,觸碰了第一張,事情就已經被規劃成最後的結局。
“你說我被車碾過去的時候,你的心也死了。”她忽然壓在蕭然的耳邊,譏諷一笑,那聲音宛若冬天裡的冰柱,寒氣一絲一絲地滲出來,幾乎可以將人的心臟凍得粉碎:“我死的時候你裝情聖,現在活了,連句真話都沒有,你怎麼不乾脆死了,一了百了?”
那一刻,任她的紅脣近在咫尺,眉目傾城,蕭然臉上卻再也沒有了一絲溫柔,死灰、冷寂、慘淡,像是被她眼底冰冷的光攫住,完全沒有了說話的能力。
天下無雙,讓整個商界的忌憚的男人,如今頭髮潮溼,滿臉水漬,竟呆呆地看着她,忘了身處何處。
他的眼神慢慢地空了下去,像是落入了無底深淵,沒有了焦距,漸漸地露出一片寡淡。手指蜷縮,似乎在用最後的一點理智努力地剋制自己,卻沒有發現,自己的指尖竟微微的顫抖,哪裡有丁點的控制力。
“還有你!”云溪回頭,一張寒氣四溢的臉面無表情地看着陳昊:“你說你愛我,爲了成全我所以把我拱手相讓,送上他的牀。行,你真行!可你裝他媽的聖人就給我老老實實的裝到底啊!爲什麼又突然決定要給我外公和他牽線認識?當初把我外公扯進來你就該想到公司裡的那些魍魎鬼魅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你一個順手,我外公成了那羣狗東西眼裡的障礙,衆矢之的,生怕他會謀奪了蕭氏一樣。你看,你多本事。隨心所欲,反覆無常。我外公死了,‘我’也死了,就他媽的爲了你那可笑的‘愛情’。”
她沉靜過,冷靜過,反省過,站在她外公那座墳墓前,她什麼都想過。可是,這兩個人似乎總把她還當做當初那個爲愛不顧一切的白癡,連最基本的理智都沒有的白癡。
死過一回,那全身都被碾壓的透徹的痛早就深深刻在記憶裡,連回憶都不敢,他們卻竟然還敢堂而皇之地一次次地跑來和她要愛情?
她一點一點地攥緊自己的手心,死死地閉上雙眼。
蕭然臉色灰敗地扣住自己的雙手,陳海呆滯地看着她,脣角顫抖,四周人人面面相覷,咖啡廳裡的空氣宛若被冰凍住一般,就連呼吸聲都顯得那麼急促。
許久,那兩人就像是化成了雕塑,看着她,陷入了難堪的沉寂。
“不說,是吧?”她倏然起身,雖然依舊臉色難看,但已經恢復幾分理智,竟帶着一分微笑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現在不告訴我也沒有關係。你們嘴硬,我比誰都清楚。現在我是拿你們沒辦法,撬不開你們的嘴也沒問題,總歸,風水輪流轉,該來的,終歸回來。”
拿起手機,她刀鋒樣銳利的眼神從蕭然和陳昊失神的臉上劃過。
覺得以蕭氏的保密程度,她絕對查不出當初是哪些股東做的手腳是嗎?
即便在悔恨,也不願意拿蕭氏的穩定來作爲代價?
很好,很好!
果然是商人本色。
到了這個時候,還維護着那羣狗東西,就爲了蕭氏這個商業王國?
那麼,睜大眼睛等着吧。
現在以她的能力是拿他們毫無辦法,可是三年後,她敢保證,就算是把蕭氏玩弄於股掌之上,她也絕對不眨一眼。
她要讓這兩個人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最引以爲豪的帝國成爲垃圾,被人唾棄,然後,消失!徹徹底底地給她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剛起身,蕭然像是忽然恢復了神智,一個傾身,扣住了她的手:“別走,聽我說……。”
“啪”——
一道清脆的玻璃響聲,下一刻,只見桌上你空空的玻璃杯直接摔在蕭然的額頭,碎成殘渣。
血,沿着他的鬢角一路蜿蜒,滴答,滴答,落在地上。那英俊得讓人恨不得頂禮膜拜的臉沾上血紅,竟宛若黑暗裡最奪目的烈焰,帶着刺激人的冰冷高貴,像是最鬼魅的一副圖,讓人無法直視。
四周的人再也按捺不住,爆出一陣驚呼。
已經有人遲疑地撥打電話,想要叫120,卻被蕭然一個眼神震懾住,嚇得不敢動彈。
“該說的已經說完了,我沒有興致再聽你們倆給我扯來扯去。”像是拍開污穢一樣,她將蕭然的手從身上彈開,如入無人之境,筆直地走出咖啡廳。
陳昊忽然笑了出來,自嘲的,冰涼的,慘烈的,那聲音像是刮在耳膜上一樣,讓人不忍耳聞。
有那麼一刻,所有人都看向門口那個長相空靈的女人。
這樣兩個望着就知道無法靠近的男人同時爲她落魄成這樣,她的心難道是鐵打的,就不會有一分遲疑?
可,所有人眼睜睜地看着她,一步一步,一絲停頓也無,就這樣,漠然地直接離開,就像是丟開什麼難以人忍受的東西一般。
酒店的咖啡廳裡,這時已經沒有任何人敢出聲說話。
這一切都像是假的一樣,竟然會活生生的發生在眼前。
走出咖啡廳,云溪一路向前,直到站在太陽下,她忽然擡起雙眼,直直地目視天空。
那灼熱的光芒,刺目地映入她的眼底。她卻恍然沒有任何知覺,直直地目視遠方。
忍耐。
沒有什麼比這個讓她更難以忍受的事情。
偏,再痛恨,再絕望,她眼下唯一能做的還是忍耐。
蕭家的門楣,她惹不起,目前的冷家也惹不起。
無論如何,想要弄垮蕭氏,她得忍,咬斷了自己的血肉也得忍。否則,如今她所在乎的一下,眨眼之間都能被蕭家壓得粉碎。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個事實。
所以,她會離開國內,離開這羣她在乎的人。強大,只有真正變強了,她才能得到真相,才能把自己珍視的人都護住。
這一次,再也不會眼睜睜的看着自己重視的人離開而無能爲力。
她死死地盯着那太陽,任眼底熱辣翻滾,決絕地在心底發誓。
“云溪!”背後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云溪一震,回頭看向來人,臉上帶着還沒有完全恢復的幾分失態。
祁湛望着她,一時間僵在那裡,想要伸出右手,卻頓時回神,死命地安奈住。
云溪從沒有見過祁湛這樣焦灼不安的樣子,即便是當初眼睜睜地看着金峰被蕭然惡意收購,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力,她的心突然一沉,生出一種無法言語的預感:“出了什麼事?”
“司徒白,”他從衣服口袋裡拿出那種被揉的皺巴巴的紙屑,垂下眼簾遞過去:“她走了。”
云溪詫異地接過那張紙,上面只寫了一排字:“祁先生,我錯了,我根本沒法忘了他,我不該答應結婚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看着這張紙,云溪剛剛沉下的心,一下子掉到冰窟裡:“是不是厲牧來找她了?”
祁湛看着眼前搖搖欲墜的云溪,有那麼一剎那,他只想什麼也不管,將她摟在懷裡,把她扣在自己的胸口上。明明是自己在婚禮上被人悔了婚,可爲什麼,他只覺得看到她這樣,他反而更疼。
“走了,在房間的梳妝檯上留下這個就走了。”眼下,司徒家那邊是完全翻了天,她小姨和鎏金整個酒店都翻了一遍,什麼都沒有找到。他低頭悲哀一笑:“是我的錯,不應該讓她和厲牧見面。”
“不關你的事。”云溪搖搖頭,那個笨蛋,傻到無可救藥,就連聽從家裡的安排結婚都做不到。只爲了個腳踏兩條船的男人。
當初她把厲牧當衆踢下樓的時候,怕是心底裡還爲那個男人心疼吧。
不過就是見了一面,竟然做了準新娘的人這個時候給跑了。
云溪苦笑,或許,從頭到尾,她都弄錯了。
小白不是她,從來不能狠下心。
失蹤,這次連家裡人都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這一場悔婚很快就會成爲醜聞傳開,到時候,小白,你要怎麼辦?
云溪無力地靠向牆角,手裡的紙屑飄到地上。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心力交瘁。
無論是自己的事情,還是關心的人,都像是一下子往最壞的一面發展。
只覺得全身心的累。
從骨子裡透出來的累。
身後,突然伸出一雙手,輕輕地將她托住。
溫暖的體溫透過衣袖印在她的身上。
她一愣,只覺得背後的這個人很溫暖,很溫暖。
她眼底閃過一道迷茫,和少有的柔軟,彷彿心塌陷了一處。
像是知道她的一切反應一樣,那人輕輕地將她裹進懷裡,慢慢地撫着她的頭髮,輕輕地嘆息。
那聲音繾綣而悠長,帶着呢喃似的的疼惜,宛若一塊烙鐵直直地落進云溪的心底。
她慢慢地回眸,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刻,她有多麼的小心翼翼。
璀璨的陽光下,她擡起雙眼,只見詹溫藍溫柔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溫柔而堅定,恆久不變。
就像是,他一直、一直這樣站在她的身後,只要她一個回身,就能觸到他寬闊溫暖的胸膛……
原來,你一直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