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北京這麼久,祈湛還是第一次碰見蕭然。此刻,他的眼神掃向蕭然,卻見他悠閒地晃着杯裡的香檳,看着這裡,依舊沒有半點上前打斷的意思,不知道爲什麼,心底就閃過一道光,冷冷的,竟讓他覺得這溫暖的宴會廳裡有些陰森,陰翳不知不覺爬上眼底,他嘴邊的笑卻半分不變:“哪來那麼多廢話,不過是自持身份,覺得別人身價不如你。嘴都長在別人身上,我倒是想問問,吳老這樣正氣凌然,倒不如說說你又憑什麼站在這?”“笑話!我名下兩家能源進出口公司,海外又有私人油田,最保守估計,資產也在百億以上!如果這樣都不能站在這裡,在場的估計也沒有多少人能留下!”
吳老站在光線最強處,整個人高高在上地俯視着眼前的冷云溪,似乎在看一個可憐蟲闖進了不屬於她的世界。
“大家都是商人,不比資產,不比公司,難道要和她比花容月貌?”他的話越來越不客氣,越來越直白。
步步緊逼,不顧身份和輩分,甚至帶出幾分猙獰狡詐,讓人無法插足。
有人低低一嘆,覺得這場面實在有點過了。
無論如何,冷云溪和祁湛聯袂出席宴會,就算是給祁湛臉面,也不該這樣大大咧咧地讓她沒有臺階可下。更何況,她手裡真真正正是拿着商會的邀請函。
這張函,別說是買,就算是借都沒什麼可能。
明明是圈內的老狐狸了,怎麼今天吳老就這麼不開眼?
有人轉頭看向被大家圍在一起的冷云溪。
依舊毫無當衆刁難的難堪,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讓人拿捏不住她真正的情緒。
再回頭,看向吳老。
他的長相從來在圈子裡都不顯眼,甚至因爲他本人性格的問題,被一衆商界人士詬病過,他的眼圓而微凸,帶着一種天生的狡猾,很難讓人產生好感。此刻,站在名流之中,他的眼勾着一道詭異的弧度,眼神似乎從整個大廳都掃了一圈,最後,焦距直直地落在離他只有三步遠的冷云溪身上。
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無疑是全場最年輕的,也是全場除了蕭然之外最冷靜的一個。
和藍朝升和怒氣,祁湛的冷凝比起來,她似乎完全置身事外。
明明知道她被當做靶子來射,可臉上看不出半分被他譏諷的不耐。
吳老的手指在無人看到處,下意識地蜷曲,很快放鬆,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說了這麼久,怎麼冷小姐都沒有一點話要說嗎?”
他的長相本就帶着匪氣,此時,咄咄逼人的氣勢一出,全場的氣氛頓時又冷了幾分。
原本幾個在一邊勸說的人物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到底不願意見到這樣的情景。咱不說冷家的背景,就是身爲商界名流,仗着身價欺負一個十八歲的姑娘,這事說出去也不怎麼光彩。可誰都沒動,誰都沒吭聲。
宴會的主人沒有半分出面和解的樣子,那麼,誰都不能越俎代庖。
其中幾位,思維更縝密的人微一琢磨,頓時淡了表情,若無其事地往後退開半步。
就這樣看似無意的舉動,看似隨意,可拉開距離後,便顯出云溪的位子更加突兀。全場,偌大的一個宴會廳,除了藍朝升和祁湛,她的身邊頓時成了真空。
祁湛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正待說話,藍朝升的手卻擋在了他的胳膊上,無聲地阻止他的一切舉動。
他的後背頓時一僵,在上海時曾無比熟悉的犀利視線將他釘在原地,不用任何人提醒,他也知道,這樣的視線來自於何人。
“不要衝動。”藍朝升早在看到宴會主人出現的那一刻,敏銳地發現了現場氣氛的微妙變化,被吳老挑起的全部戾氣現在都已經盡數散去,無聲提醒,終於還是拉回了祁湛的理智。
他是會場上最不能現在替冷云溪說話的人,作爲唯一打敗過蕭氏的公司老總,他的位置十分玄妙。而目前正和蕭然合作的祁湛,如果現在站出來替冷云溪繼續說話,無意是將他這個宴會主人的面子置之度外。
雖然不知道,蕭然一聲不吭地看着這場鬧劇的心態到底是什麼,但有一點他卻十分清楚。
眼下,冷云溪可以反駁,而他和祁湛若多說什麼,後果如何卻是沒人可以預料。
祁湛被藍朝升拉住,頓時恢復了冷靜。
藍朝升和祁湛都沒有動靜了,氣氛變得更加扭曲。
這時,一雙幽深漆黑的眼睛淡淡地掃了過來,若有似無的冰冷飄過,像是那極地的冰岩,只是遠遠看着,便通身一股寒氣從腳底不可抑制竄到腦門。
她背對着這樣的一雙眼,漸漸地擡起額頭,水晶燈下,映着她的容貌,只可用“流光溢彩”四字來形容。
這樣的容貌,實在讓人無法抵擋,可許多人更爲震驚的,卻是那種無意識散發出來的壓迫感更讓人心驚!
明明她什麼也沒做,就連表情都沒變,可這一刻,所有人都能感覺到她的情緒變了……。
“吳老,希望我說什麼?”她擡頭,卻上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吳老,慢慢地垂下眼簾,似乎根本沒將他看進眼底:“外界都傳,商人的手最快,哪裡有生意,手就能伸到那去。我卻聽過另一種說法,商人最快的是消息。沒想到,在北京城這麼大的地方,吳老名聲赫赫,消息卻比不過狗仔,實在是讓人,太失望了。”
“消息不靈通?”想起前幾天報紙上滿天飛的緋聞,吳老滿臉嘲笑:“那也要看是什麼消息!還沒成年就在外飄着賣肉,這種消息我聽着都嫌侮辱耳朵!”
“哦?”通靈潤澤的眼睛輕輕漂過,在他面上微微一頓,下一刻,如春雨般的笑意如霧如玉,“怪不得您今年公司的淨利潤降了百分之五十七,原來是年紀大了,耳朵有問題。”
“你說什麼!”大片的紅色一下子擁擠到吳老的臉上,連眼圈都張大了一週。四周衆人的呼吸一窒,似乎都有些詫異,吳老的公司今年竟經營如此不順。
而冷云溪,她一個學生,前幾天還和那個叫“曉芸”的女明星斗得不亦樂乎,轉身竟然連吳老公司的內部情況都一清二楚。這樣的消息,不得不說,的確夠快!
幾個相熟的朋友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若有所思。
卻聽那婉轉柔和的聲音更添了一絲輕佻:“吳老耳朵不好,當着這麼多賓客的面前和我開開玩笑也就算了,畢竟快要過年了,只當給您點面子,省的外人笑您沒有晚輩承歡膝下。”
“咳咳——”有人到底忍耐不住,低低地發出笑聲。在場的各位誰都知道,這位吳老雖是換了幾位“嬌妻”,可沒有一位能身下個一兒半女,真真的斷子絕孫。
“你!”吳老氣的臉色漲紫,快走一步,迅速地抽出右手,高高舉起的手正要落下,眼前這一雙水樣的明眸微微一側,頓時驚得他愣在當下。
漆黑得沒有底的雙眼,絲毫沒有人氣,像是一把凍在寒潭下的匕首,鋒芒畢露,帶着詭異的色澤。
這顏色似乎連形狀都有,彷彿帶着天生的壓力,撲面而來,卻見她忽然扯開嘴角,露出慢條斯理的冷笑:“吳老想和我動粗?也要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就憑你是冷家的小姐?”京城誰都知道冷老爺子是什麼個性,她家那位正在外交部擔當重任的父親也絕不會因爲袒護女兒明面上來找事,吳老壓根兒覺得這丫頭腦袋裡裝的都是漿糊。
“不,”濃密的睫毛微微一掠,她側頭懶洋洋地看着吳老面上漸漸開始驚疑不定,停了兩秒,終於勾勒出一道驚魂的笑容:“我家自然是家教森嚴,從不亂用職權,可吳老的消息再閉塞也該有個限度。您難道不知道我母親是誰的女兒?”
吳老剛剛蜷曲的手指下意識地顫抖了兩下,還未反應過來,就見四周相熟的幾個人露出震驚的表情。
他只覺得心突然沒有來地往下墜,他的確知道冷家這位媳婦的身份,文藝女兵出生的舞蹈演員,算上去,也是個藝術家了,可眼看周圍所有人的反應,便知道自己錯了。
“我母親姓張,這個消息,您沒有耳聞過?”
一個“張”字,將吳老面上所有強裝的鎮定打得粉碎。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向大廳中央的那道身影,嗓子裡似乎被什麼堵住一般,張氏,張氏!竟然是幾天前上市成功的張氏!
別說張氏如今已經上市,便是在它還是民營企業時,他的公司在張氏面前也算不上什麼厲害角色!更何況,如今,上市成功,融資、貸款、投資規模,遠不可同日而語。張氏的董事長目前換人,他是知道,卻從來沒想到,這位神秘的董事長竟然是眼前這個不過十八歲的孩子!
“當然,如果您覺得張氏的背景還夠不上和您公司相提並論的話……”
吳老的太陽穴突然一陣抽搐,總覺得她後面的話會讓他落得極度尷尬,卻沒想到,他到底還是低估了。
“那麼,再加上我手上的娛樂公司WANG,整個東南亞奢侈品牌CRIS的代言權,以及金貿國際第二股東的身份呢?這樣,夠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