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容院裡,所有的小丫頭們排排坐得整整齊齊,前方,顧茗正在揮灑筆墨,將她們全部都畫到紙下。小丫頭們從來沒有被畫過,戰戰兢兢之餘,又是滿心的期待。
“十四娘你在這裡幹什麼?”顧茗聽到聲音,扭頭一看,一棵直立行走的“錦樹”差點將她晃花了眼。
每年上元節,城裡的每家富戶都會被官府分配一截路,用價錢便宜但是看上去卻異常華麗的綢緞裹住那段路的樹木,一眼望去,華麗奢華到不可言說,又叫錦樹。顧家每年也是要分配到一段路的,但是用的卻是最最劣質綢緞,連個看相都沒有。
“九娘稀客,今天怎麼來餘容院了?”顧茗擡頭看了她正好,淡淡說着。說完了,低下頭繼續畫着。
顧蔦撇了撇嘴,湊了近來,自找話說道:“十四娘,你這是在畫什麼啊?是這個小丫頭?”她驚訝地看着顧茗筆下,一個小丫頭慢慢地顯現。
掃了眼臉上激動莫名的那個粗使丫頭,顧蔦不解地問道:“有花草不畫,畫個丫頭幹嘛?丫頭有什麼好畫的?”
正排着隊的幾個丫頭原本喜孜孜的臉,一下子就都拉了下來。
“九娘有什麼事,就說吧。我這閒着反正也是閒着,不嫌事多。”顧茗淡淡地說道,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顧蔦將自己一身得意的打扮在顧茗的跟前晃了晃,又獻寶一般地轉了個圈,問道:“十四娘你看你看,我這身好看不好看?”
“好看好看,好看得不得了。”顧茗頭也不擡,敷衍地說道。
顧蔦生氣地將顧茗手中的畫筆一把搶過,遠遠扔掉,說道:“你好好看!別畫那幾個醜丫頭了!有什麼好看的,頭頂幾根黃毛,鼻子還拖鼻涕。”
哪有哪有!幾個小丫頭都要暴走了。沒有見過這麼糟蹋人的,她們誰頭頂只有幾根黃毛了,誰又鼻子還拖着鼻涕了?這樣說也太過分了吧!
筆都被扔掉了,自然是畫不成了。顧蕊看了金菊一眼,讓她去將筆撿來洗乾淨,自己則總算有功夫來應酬顧蔦了。
顧蔦今天的表現,讓她非常的吃驚。顧蔦從來可不是這樣的人。當然了,以前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得志過。就好像幾天後,她將成爲整個府裡唯一可以隨姚氏去佟家赴宴的庶女。
也真是夠讓她得意了。
“你看看我這支簪子,是真正的慶春堂出的呢!好看嗎?”顧蔦將腦袋往顧茗跟前湊,“別看是餾金的,就這一支簪子,就花了十兩呢!人家慶春院的人說了,這是他們店裡最最厲害的那個大師傅的手藝,這個名頭就值錢!”
慶春堂的大師李慶春的手藝?顧蕊這下是有點吃驚了,李慶春的手藝,在全國那都是著名的,前些年一直在京城做活,這幾年年紀大了,錢也賺夠了,不願意再那麼辛苦,這纔回了汝南的老家。現在他已經處於半退隱的狀態,一年最多做那麼一兩件東西而已。
她上輩子“發達”了後,李慶春老師傅已經是過世了,這有他作品的人家,自然不會拿出來,而市面上流通的那些,幾乎都是仿製品。當年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搞到了一對珠釵。
如果真的是李慶春大師傅的手藝,十兩一支的鎦金簪,那江姨娘佔的便宜就太大了!
顧茗心中疑惑,仔細看去,不由得失笑。
“那天你們買這簪子的時候,人家是不是開價特別高,然後你們給殺價,殺到了十兩?”顧茗慢慢問道。
顧蔦奇怪地看着她:“討價還價嘛,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們上當了!也許剛開始他們拿出來給你們看的是李慶春老師傅的手藝,可是後來你們還價還太狠了,賣給你們的,是學徒做的東西!”顧茗懶得再多看一眼。這個仿製的手藝也太差了點,她多看一眼都覺得傷眼。
“你胡說!”顧蔦憤怒了。十兩買李師傅的餾金簪子,她都覺得不可思議,沒有想到竟然還是學徒做的?
這怎麼可能!
“愛信不信,反正跟我又沒有什麼關係。”顧茗撇嘴說道。
顧蔦過來,本來是想在顧茗面前好好地擺弄一下自己的新首飾新衣裳的。她想來又想去,府裡只有十四娘,因爲沒有生母庇護,一向特別的寒酸,別說漂亮首飾了,就連體面一點的衣裳都沒有幾件。
所以她是特地過來打擊顧茗的。沒有想到,自己纔剛開始顯擺簪子,就叫她這樣打擊了。
金菊已經將畫筆拾好洗乾淨了,送了過來。顧茗接過畫筆,再次畫起來。
“不許畫!我叫你不許畫!你聽到沒有!你不許再畫了!”顧蔦瘋狂地叫囂起來,見顧茗根本不理睬她,氣得七竅冒煙,上前一步,將顧茗桌上的東西,全部都掃到了地上。
紙張、墨盒散落一地,墨汁更是濺得到處都是。
“十四娘!你個窮酸!什麼也沒有!說了個有用的老公,你都保不住!你就是一個窩囊廢!你憑什麼說我這支簪子是假的!你纔是假的!你吃的最差,穿得最差,住得也最差!你的丫頭也是府裡最差的,別人家挑剩下不要的,你當成寶一樣全撿起來了!”
顧蔦都已經瘋了,指着顧茗的鼻子,痛罵道。
“你以爲你有什麼了不起?爹爹不疼母親不愛的,連鄭姨娘都被你剋死了!你有什麼資格嘲笑我?你這個窮酸!我的簪子是真的!絕對是真的!你再敢胡說,我揍死你!”
顧蔦在餘容院一通大鬧,餘容院裡人人變色。她這番怒罵打擊面太大,餘容院裡所有的人,幾乎全部都被她罵進去了。
粗使丫頭們還好點,她們地位太卑微,再氣再怒,也是敢怒不敢言,不敢跟九娘她動手。但是丁香卻是沒有那脾性,緊緊捏住拳頭,就要衝上前。
還有金菊,原本是個膽子小到連螞蟻都不敢踩的一個人,現在在顧茗有意的鍛鍊下,膽子也壯了不少。她恨恨地上前一步,跟丁香並排站着。
山琴也是一副主辱臣死的氣憤樣子,雖然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但是至少態度很端正。
“九娘,今天我不想跟你吵,你現在馬上離開這裡!”顧茗冷冷盯着她,喝道。
顧蔦還想說什麼,可是看到一院子人惡狠狠地眼神,終於明白自己做了點什麼,打了個寒噤,趕緊拽着已經嚇得瑟瑟發抖的白靜離開了。
“十四娘,就這樣放過她?”金菊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丁香已經將紙筆都拾起來擺放好了,顧茗拿起筆,繼續作畫,只是慢慢地說道:“她既然這麼喜歡現……那就讓她現個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