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界,太常山。
山中深鬆遠翠,倒浸於玉璧上,橫斜一片疏紅冷綠,映着天上的光,給人一種秋色襲人的感覺再加上時不時傳來的一聲鶴唳,更讓讓覺得獨於世外,坐觀雲起雲落,聽花開花謝。
嶺雲冉冉來,棲在跟前,積累下厚厚的,錢瑜束髮不戴冠,身披法衣,上面繡着空谷猿啼,寂寥挺拔,他佩劍而行,踱着步子,面容上少見地有一種焦躁不安。
時間不大,只聽一聲清脆的玉佩聲,繼而漫天雲氣垂落,似是雨後的海棠,堆砌嬌色,搖搖擺擺,渾然不受力,偏偏有一種幽姿,非常沉靜。到最後,一個女仙的身影憑空出現,端坐在海棠花上,她額頭很高,美眸冰冷,攏起的雲袖上有大小不一的星斗圖案,來來回回,不停碰撞,交互星火激射。
只從氣象來看,女仙在星辰之道上的造詣就非同凡響。事實上,正是如此,即使在整個人間界,也不敢有多少人敢說自己在星辰之道上的火候能夠超過這位女仙的。
“太上長老,”
錢瑜見到女冠出現,行了一禮。
“嗯。”
女仙名爲於左箐,她的聲音也如星空的大星一樣,明潔又純粹,看上去很近,可又居於天穹上,遙不可及。
“是爲了星象之事?”
於左箐眸中有光,已經猜出錢瑜來的目的。
“是啊,太上長老。”
錢瑜在自己的前輩面前,卸下向來在自己門人弟子面前的堅韌,他用力點點頭,幅度很大,道,“就是這個。”
“星象啊,”‘
於左箐幽幽嘆息一聲,她伸出手,自指尖躍出篆文,字字如寶珠,凝成龍虎授書之相,剛一出現,就引來絲絲縷縷的星光。只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星光不像是往日那般明潔剔透,而是瀰漫着各種各樣的光暈,紅黃白綠青藍紫,應有盡有,且相互調色,混雜出千千萬萬,恐怕天地間任何東西都沒有這般斑斕的色彩。如果真要找一種東西來形容的話,恐怕只有紅塵滾滾的凡俗,無窮無盡的悲歡離合,愛恨情仇。
只是看在眼中,就讓兩個人覺得厭惡。畢竟他們的法門從根子上來講,是傳承於玉清一脈,講究的打坐練氣,觀雲見日,參悟天地道理,不沾染世俗的因果。沾染了,於修行有大礙,他們可不是那種什麼入世修行的。
“就是這個。”
錢瑜眉宇間的厭惡幾乎要爆發了,他用手指着那一縷星輝,道,“不知爲何,不少的星輝似乎被污了一樣,蘊含着混亂,顛倒,迷離,驚懼,等等等等,吸收入體內,容易讓你雜念升騰。”
錢瑜的聲音中的憤怒毫不掩飾,宗門中雖然不缺真法寶典,可經過這麼多年的傳承和發展,就屬星辰一道最爲完善,門中弟子自然修煉的也多。可這樣一來,星輝有異變,可是坑哭了門中上下,他們在修煉過程中,不但要熔鍊星辰精華,還要小心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熒禍,簡直就是逆水行舟,修煉的困難可想而知。甚至於,有的門下弟子點背,在修煉過程中,鎮壓不住雜念,從而爆體而亡。
慘,是真的慘。
於左箐暫時沒有說話,她微微擡頭,看向夜空,在她的法目中,隱隱能夠看到,原本的星斗沒有變化,只是軌跡稍微偏移,居然引動星象反轉,難以想象。以她的境界修爲,都看不清,道不明,模模糊糊。
好一會,於左箐收回目光,如此星象變化,真的非人力所能爲之,最近這麼多年來她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可根本做不到。於是現在只能夠嘆息一聲,道,“這不是我們一家一派之事,而是波及人間界的不少區域。”
“有玄門同道已經焚青信而通上境,詢問此事,可由於上下界之間的隔閡,恐怕短時間內沒有消息傳下來。”
“這樣啊,”
錢瑜苦笑一聲,非常頭疼,道,“這星象之亂太厲害了,門下的不少年輕弟子都支撐不住,要是久了,恐怕就耽擱了。”
於左箐聽了,站起身來,她身量很高,身上氣機沉凝,漫天星火升騰,炯然明輝,照徹四下,開口道,“現在是多事之秋,前有天魔心魔亂世,現在又星象變化,雜念浸人,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再挑選弟子,不能夠只看天賦資質,也得重視心靈上的歷練。”
“真的難啊,”
錢瑜搖搖頭,他負責門中事務,看得清楚,現在的修道之人真的太難了,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劫難不斷。
“我們修士的修煉到底是順天應人,不能夠拘束頑固,天地有變動,就要適應。”
於左箐雲袖搖擺,星暈上下,發出清音,讓她的聲音在四下回蕩,道,“現在人間界靈機一日勝過一日,如今靈機之盛,典籍中記載的盛世都少有能及,而且看樣子根本沒有停下來。天道重在陰陽平衡,有運就有劫,化劫纔可得運。只要能夠經得住劫數,自是寶劍鋒從磨礪出,上限就會被打開。”
“是。”
錢瑜點點頭,道理很簡單,很容易,很正確,可是修煉之人誰不想無災無劫?經歷風雨地成功固然讓人敬佩,可順風順水的勝利更讓人嚮往啊。
“真是麻煩。”
於左箐把錢瑜送走後,一個人站在峰頭,眺望遠處,俏臉上露出憂慮。
叮噹,
正在此時,只聽一聲玉磬聲響起,然後自天穹上垂下一道天青色的煙氣,上面站着一個道人,頭戴映日寶冠,身披九色離羅袍,帶晨冠日鈴之劍,面容俊美。他的身後跟着一個仙禽,形似大鵬,非常神駿,顧盼生輝。
“興雲道友,”
見到來人,於左箐並沒有意外,平平靜靜打了個招呼。
“於仙子,”
興雲道人身爲人間界中金字塔頂端的人物之一,說話乾脆利索,道,“這次星象變亂之事不小,我們得集中起來,好好商量商量。”
“是啊,”
於左箐面對同層次的人,沒有了在錢瑜面前的靜氣,她蹙了蹙好看的細眉,道,“星象之變讓我們修士用星辰精華修煉難了不少,可只要有上乘法門,弟子再小心謹慎,也不是大事,反而能夠磨礪求道之心。可星輝遍灑人間界,人間界中最多的還是凡俗,他們受到變異的星輝影響,念頭更多,異想天開啊。”
於左箐用手一點,星芒自指尖冒出,千百垂落,凝成寶鏡,照出一處凡間的城池,只見到處結燈掛彩,彩旗飄飄,都很晚了,依然和白晝一樣,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的人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聚在外面,說着話,面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仔細看,仔細有,少男少女們在街上大庭廣衆下談情說愛;店鋪的老闆撥打着算珠子,算着一天的收入,也在想着如何能夠擴大店面;讀書人談論着官場,抨擊着朝中的某些人,肆意飛揚,每個人都敢想敢做,大大方方地追逐名和利,情與愛,等等等等。如果用現在日趨落入下風的守舊派的評論來說,那就是不守規矩,目無天理,放飛自我,崇尚人慾,名利和資本橫行於世。可同樣的,每個人不論本性如何,追求如何,都有一股子勁頭,整個人看上去非常鮮活。
可落在於左箐和興雲兩個人的法目中,兩個人看到的不是道德敗壞,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也不是鼓吹的解放自我,敢想敢做,而是絲絲縷縷的黑氣從衆人的頂門上冒出,漸漸地,積累成煞雲,黑壓壓的,讓人覺得壓抑。
“速度在提升。”
於左箐地眉頭皺成疙瘩,聲音中有一種無可奈何,道,“這樣下去,可真不行啊。”
“嗯。”
興雲來也是說這個事情,根據自上界傳來的辛秘來看,這樣的煞雲黑雲乃生靈諸般欲之念頭所成,不但能夠孕育心魔天魔,而且積累到一定程度發生質變,能夠玷污天地靈機,名副其實的仙道大敵。
在以往,人間界中的煞雲黑雲就讓仙道的修士們頭疼了,現在隨星象變化,星輝入體,讓世俗的凡人們也發生了變化,他們的身子更有活力,更重要的是打破了心靈的枷鎖,各種各樣的欲之念頭層出不窮,給黑雲煞雲源源不斷提供養料。
這樣下去,心魔和天魔會更如魚得水,仙道的生存空間會受到擠壓。
“世俗的事情得世俗解決。”
興雲想了想,身上法衣颯颯,道,“我們得加快推進仙國計劃,才能夠從根子上滅掉這劫數。”
“難啊,”
於左箐對仙國計劃並不陌生,這是上界傳來的方法之一,簡單來講,就是道法顯聖,和世俗的力量結合在一起,****,改造生靈,建立起符合仙道意志的國家。
只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仙道的力量比起世俗來畢竟是少,想要以少馭多,唯有用不可阻擋的力量碾壓所有,證明超凡的力量要有輕而易舉破滅一國,讓世俗驚懼敬畏才行。可仙道的人是精通道術神通,可底層的弟子擋不住世俗的人海戰術,如果高層出動的話,會有心魔道的高層以及天魔牽扯,無法竟全功。再說了,仙道的人也不敢肆意殺戮生靈,滅絕所有,真要那麼做,後果太嚴重,反噬起來,誰都承受不了。
“發展仙國,正本清源,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夠成功的,得久久爲功。”
興雲來之前,鑑於現在人間界中世俗的變化,有了新的認識,道,“我們得加大投入,真正放在心上才行。”
人間界,魔宮。
殿中銅柱巍峨,上面蟠着黑龍,片片鱗甲微張,鐫刻花紋,演繹人之七情六慾,黑龍口中銜着珠子,散發着慘綠的光暈。十六個銅柱,十六個黑龍,自上而下,整個空間中都瀰漫着心魔經的吟唱,時不時墜落在地上,氤氳成大大小小的光輪。在光輪裡面,折射出世俗中的紅塵滾滾。只是世俗中人的念頭多多,可真善美的想法不少,可在殿中顯示的所有,都幾乎是負面情緒的集合,六慾縱橫,過度到誇張的程度。
李元豐的心魔之主的一具化身坐在魔宮中央的寶座上,正看向世俗中星光入戶,嘴角勾起奇異的笑容。人間界是三界之一,和天界與地仙界並列,人間界的星辰並不是真正的星辰,而是天界和地仙界星辰的投影。正是有這樣的聯繫,才能夠有所影響。
“機會難得。”
李元豐看到星光漸深,不但能夠讓沐浴在星光中的人強健體魄,而且還會傳給他們不少零零散散的科技樹的知識,自己能夠做到這一步不容易啊。
人間界有隔絕之力,非常厲害,讓諸天萬界的真正大人物都沒有辦法。即使現在隨紀元推進,有所鬆動,可能夠降臨下的力量還是非常弱。李元豐的心魔之主能夠進入人間界,可到了人間界,本身的力量就會被壓制,不得不降低到人間界的範疇。同是心魔之主,魔主的境界,在人間界的魔主掌握的力量和在惡念淵海,以及天界地仙界掌握的力量根本無法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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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在人間界投放強大的力量,有兩點至關重要。
其一,是要在人間界有足夠多足夠大足夠厚實的引子,這個就跟傳輸力量的通道一樣。李元豐在人間界有親手建立的心魔道不說,還有心魔道在背後推動的世俗王朝,他留下的印記實在太多,比起同境界甚至比大羅金仙來講,同時出水的話,他的通道多太多了。通道多,選擇就多,這個不行試一試另一個,總能夠找到一個。
其二,投放力量的人得擁有足夠強橫的力量,不然的話,過不了人間界隔絕之力這一關,通道再多沒有水也不行啊。
本來李元豐雖是妖族大聖的姿態,可力量是不達標的,可巧合的是,他現在主持天庭的周天星斗大陣,得到天庭以帝君爲首的衆高層的星辰權限,能夠藉助一部分天庭周天星斗大陣的偉力,再加上天庭星斗在人間界的映照,彌補了少的力量。
兩者結合,才以不可思議的方式投放到人間界少許上境之力,撥動人間界的星象變化。
“堅持不了太久,”
李元豐知道自己的鬼車真身在天庭的舉動,只能夠投放到人間界的上境之力絲絲縷縷,沒有後續,可這樣也足夠了。要知道,有句話說,天上一日,地下三年,天界和地仙界的時空以前就是這樣。只是現在紀元推進,天道之力橫掃,讓天界和地仙界的時間趨向於融合統一。可人間界和天界的時間對比還沒有變化,依舊很誇張。自己鬼車真身在天庭中的每個剎那,在人間界都相當於很多年,星光的影響已經傳開,形成浩大的勢頭,讓人間界中本來就勃發的煞雲劫雲愈發膨脹,數量和質量進一步提升,並通過和地仙界的通道,進入地仙界。
這樣的後果就是,人間界和地仙界互通的步伐加快,同時給地仙界特別西牛賀洲旺盛的天運添了一把火,熊熊燃燒。現在的西牛賀洲天運爆發,靈機大盛,劫數連綿,讓天機變得愈發晦澀讓人看不清楚外,這樣澎湃的天運也令不少秉承大運的各路人們修爲突飛猛進。取經四人組在西遊的路上的遇到的妖魔鬼怪要比原先梵門中設想的要強大的多,兇殘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