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說起來有些拗口,但鳳殊早已經接受了自己就是這個時空的鳳殊的事實,所以還算自然地繼續往下介紹。
“我的母親生了兩個孩子,我是長女,下面還有一個弟弟鳳昀。鳳昀比即慶年紀大,所以他要叫表哥,你可以叫表叔。當然,你要是叫不出來,以後見面直接稱呼名字也可以。他不會介意的。即慶從小身體弱,但一直都是在大家族裡長大的,雖然身邊沒有同齡人,可基本一直都被即墨帶在身邊,所以安全感十足。鳳昀的話,嗯,我們家情況比較一般,母親是孤兒院的不說,祖父也是孤兒院出來的,祖母雖然有家族,但孃家的人已經死絕了,他們夫妻倆感情恩愛,但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因緣巧合之下在野外撿了我和鳳昀的父親,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養大。
父親能夠獨立自主之後,祖父母去世。我呢,也是個老氣橫秋的,在差不多能夠獨立自主的年紀,父母也去世了,所以後來就剩了姐弟倆一起相依爲命,算是一個非常小的家庭。對於鳳昀來說,我既是姐姐,也是父母。對於我來說,他既是弟弟,也是兒子。在養育鳳聖哲之前,可以說,我是拿鳳昀當兒子一樣練手過來的。
也多虧了他配合,要不然我最初那段時間,面對鳳聖哲的時候,真的會發瘋。”
鳳小七自然聽得出來她語氣中的調侃之意,但並沒有笑出來。
“抱歉,我們應該派更多的人,更早之前找到你們纔對。”
“不用抱歉,這不是需要抱歉的事情。雖然家人很少,但是每一個人都珍惜彼此,在活着的時候,每一個人都感到了幸福。雖然時間不長,可在一起的時間都沒有白過。每一個人都盡力向家族成員表達了愛意,每一個人也都每時每刻都確認了接收到那種愛意。”
鳳殊笑了笑,爲自己的詞不達意感到些許的害羞。
儘管現在鳳殊就只是她而已,但原主從前經歷的那種家族生活,是她小時候所缺失的,就連想象,最後也喪失掉的。現在這麼形容,好像她當真從出生伊始就是在愛的包圍之下成長的,莫名讓她的心裡產生了一縷苦澀之意。
原來的鳳殊,哪怕早早去了,但是在活着的時候,她收到了許許多多的愛,而那種愛,是當年幼小的她所可望而不可即的,是她現在刻意提起來之時,還會莫名產生嫉妒的存在。
不過,她當然也是個有大福氣的人。上一輩子,她有師傅師兄,代替至親愛她。這一輩子,她有唯一的弟弟,有三個兒子,有君臨,有鳳家這個大家族。嗯,還有姐夫阿里奧斯親王,這個心裡一直都記掛着她親姐姐的人,現在也是她的家人之一。
一念至此,鳳殊突然覺得心裡滿滿脹脹的,就好像某個一直空虛的地方,突然之間就被填滿了,某個一直想要補上的缺口,終於被補上了。
鳳小七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眼角眉梢都舒展開來,才也跟着露出了笑臉來。
“是我多想了。小家有小家的好,能夠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所有人在一塊,相處的時間多,當然會感情深厚。如果你在內域長大,即便我們鳳家也上下一心,但論感情,人這麼多,總會親疏有別。你看了恐怕會覺得奇怪吧?明明都是家人,卻不是所有人都付出同樣的多,得到同樣的多。”
鳳殊笑着搖了搖頭。
“別擔心,七姐,我沒有你想象中的笨,真的,有些時候,我也挺狡猾的。雖然在外域鳳家並沒有經歷過什麼,但是好歹我也算是君家名正言順的孫媳婦。君家不如內域鳳家枝繁葉茂,但在聯邦,也算得上是赫赫有名的一個家族。我雖然在那裡生活的時間很短,但也算融洽自如,所以瞭解得也不少。親疏有別是有的,可不明顯。
我們家族氣氛很不錯,這一點根本不用擔心。”
鳳小七並不像她這麼樂觀。
“現在太爺爺太奶奶他們老一輩的還在,所以壓的住。再過兩代,新老更迭,就未必能夠維持這種情況了。姐妹裡邊,有幾個心思比較多,實力又不夠,眼界也不行,以後多半會成爲別人的提線木偶。不管是嫁出去還是招婿回來,或者乾脆嫁給旁系,多半都會給鳳家添麻煩。你以後當族長,對她們手段要強硬一些,不能礙於身份問題,而對小輩低聲下氣。你軟一次,她們就會得寸進尺,以後撒潑打滾,各種手段會讓你應接不暇。”
鳳殊挑了挑眉,“七姐,你不是十歲就到戰場上去了嗎?鳳瑄也說,你一心只撲在戰鬥上,很少會分心到那些細枝末節裡。”
鳳小七搖頭,“我也不是笨蛋。怎麼可能完全置之不理?要想成爲一個合格的指揮官,就必須知己知彼。
單單研究蟲族是不行的,既然要立足於鳳家,就必須瞭解鳳家的一切。有些事情有可靠的人處理,我當然不用理會,有些事情我也不到級別去了解,所以也可以無視,不去深究。但身邊的一些事情,尤其離我比較近,不得不瞭解的事情,主動當然比被動好。”
一開始其實她並沒有意識到什麼問題,自從獵回來幾頭野豬之後,尤其是最後那頭重達四百一十六斤的野山豬轟動全村時,洪衛國曾經在私底下提醒過她要收斂一些。
有些風頭可以出,譬如年年考第一,有些風頭卻不可以出,否則容易槍打出頭鳥,譬如打獵本事都強過成年男子,回回不失手,還能獵到他們合力都難以捕捉到的獵物,就算不眼紅,也是會讓人心裡犯嘀咕的。
誰家的女娃娃十二三歲就敢獨自進山殺生的?還面不改色地殺山豬?
關九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其實是超越了普通民衆的常識範疇,她只知道家裡人很高興她能夠帶回去這麼多獵物,尤其是丁春花,在野山豬賣錢之後總會對她和顏悅色幾天,所以原本她是打算着只要有機會,以後見到野山豬就一隻都不放過的。
不過多得洪衛國提醒,她的確是收斂了,後面更是一隻野山豬都沒有獵殺過,到手的也基本都是小型獵物,最大的也不過是傻狍子。
但是這一回,剛纔只顧着保命,殺了這麼多狼,恐怕任是誰發現出自她手,都要膽戰心驚一下?
狼羣都敢獨自對上的女娃,該是多麼的心狠手辣?
關九煩惱極了,慣常木呆呆的小臉上也露出來懊惱的神色。
她兀自發呆中,便沒有聽見楊其民與洪衛國的議論,兩人看見那箭頭,還有其上的蛇毒,都已經猜測出這殺狼的始作俑者是關九了,躲在樹上壓根就解決不了問題。
“誰?下來。”
兩個陌生人當中的年長者忽然神情一肅,視線精準地往她的藏身處投射而來。
“怡靜?是你在那裡嗎?下來吧,已經沒有危險了。”
洪衛國聞言立刻跑到樹下,擡眼看去,一片衣角也沒有。
“怎麼了?大表哥看錯了吧,洪怡靜怎麼可能殺的了狼?”
洪陽也跟着跑過來往樹上看,不忘反駁父親的話。
他考試考不過洪怡靜也就罷了,連打獵也是打不過人家。雖然算不上手無縛雞之力,但是網魚還行,上山來抓兔子獵狍子什麼的,他卻是沒辦法的,平時跟在大人後頭進山,多半也就是採些野果野菜,順帶下山背點獵物,當個運輸工。
因爲總是被父親笑話說比不過一個丫頭片子,洪陽總是在背地裡喊關九“男人婆”。
只是喊就喊了,不痛不癢的,關九隻當他是個小孩子發脾氣,所以次次都不當一回事,顯得他好像越發幼稚了。這樣他欺負起人來也不得勁,就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裡,對方丁點反應都沒有,顯得他是唱獨角戲那般。
“哥,沒人啊。”
年紀小一些的年輕人也跑到洪陽身邊往上看,然後搖頭。
“小傢伙應該是走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逃開,還是被狼追着。”
洪衛國沒見到人,便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楊其鄴兄弟倆對視一眼,便想着在周圍找一找,好歹他們手中有火銃,多少還有些自保能力,只要不是遇到數量衆多的狼羣,總會有救人的機會。
想到就幹,他們跟洪衛國打了聲招呼,讓他領着人趕緊下山去,轉眼之間卻見洪陽的大表哥顧明川手腳利索地爬上了樹,並且一躥就躥到了樹幹背後去了,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哥,你老大不小了,爬什麼樹?快下來。”
顧明山在下頭急了,也在樹下跟着轉到了樹幹的另一頭去,擡頭一看,卻“咦”的一聲。
洪陽急忙跑過去,擡頭望去,也傻眼了。在密密匝匝的樹葉掩蓋中,七八米高處的兩根樹枝交匯處,正坐着一個人,恰巧就是他最討厭的同班同學洪怡靜。
關九沒有發現洪陽惱怒的火熱視線,此刻她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顧明川,在對方不發一言伸過手來時,她愣怔半晌,才乖乖地將揹簍卸下給了他。
“跟上。”
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十分冷淡,吐出兩個字便不管她了,再一次動作利索地躥下樹去。
關九也不吭聲,手腳麻溜地攀着樹枝,像只慣常在樹間跳躍的靈猴那般,腳往這裡一點,手往那裡一勾,三兩下便站到了樹下,幾乎與顧明川前後腳到達。
“受傷了沒有?”
“這狼真的是你打死的?”
洪衛國話音剛落,洪陽就急不可耐地問出了口。
關九搖搖頭又點點頭,站到了洪衛國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陌生的兄弟倆。
顧明川見到她那下意識地防備動作,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卻抿脣不語,神情冷淡。
倒是顧明山,像是對關九十分感興趣,噼裡啪啦地同洪陽一起,問了許多關於獵狼的話語。
關九十分明智地保持了相當的沉默,問得狠了,也只說逼不得已,最後是因爲野雞脖子的毒液才防衛成功,這狼死是死了,卻也把她嚇得夠嗆,要不然也不會在他們來了之後還腿軟得爬不下樹。
爲了避免頭狼殺一個回馬槍,楊其鄴兄弟倆經驗老道地將四匹狼分別用藤蔓捆綁結實,四個成年人一個背一匹,迅速地帶上三個未成年急行軍往山下去。
途中他們居然又遇到毒發身亡的另外一匹狼,十七歲的顧明山便也被臨時賦予重任,苦哈哈地當起了搬運工。
顧明山攛掇了小表弟進山,原本也就是爲了到山林裡來打打獵開開眼界的,沒想到最後自己哥哥也跟了來,連帶着不放心的洪衛國,還叫上了經驗豐富的楊其鄴兄弟倆。
這一下,還沒有過上癮,就被逼返程了。
關九可不管這麼多,反正她今天是不想在山上呆了,跟在洪衛國的身後那叫一個大步流星,洪陽不想示弱,也是步履生風。
最小的兩個傢伙都是如此做派,路上遇到了兔子與野山雞他們也都一律無視了,很快就回到了村子裡。
爲了避免又引起全村轟動,洪衛國將獵狼的事情歸到了楊其鄴兄弟倆的身上,只說他們上山剛好遇見被狼羣追趕的關九,幾個男人通力合作之下救下了她。
不過私底下倒是沒有貪關九的獵物,五隻狼皮全都賣給了顧明川,四匹中毒的狼肉自然都埋了。被三箭爆腦的無毒狼屍的肉被分作四份,一份洪衛國家招待客人,兩份給了楊其鄴兄弟,還有一份則被關九拿回去自家吃。
因爲不能透露真相,所以賣得的兩千塊錢,全都變成了關九的私房錢。
只不過,顧明川並沒有隨身帶那麼多現金。所以暫時那還只是個數目。
關九並不怕顧明川會昧下她的錢,畢竟洪衛國是他舅舅,他可以不要臉,卻不能不顧及舅舅的名聲。
不過顯然顧明川也沒有想過要空手套白狼,第二天他就去了鎮上取錢,當晚回到小山村就特意讓洪陽將她叫了出來,當面把兩千塊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