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殊覺得頭皮發麻。
她突然發現貿然來帝國認親真的不太妙。愛德加斯汀這麼容易發現的事情，別的人一旦瞭解到阿里奧斯的亡妻是她的姐姐這個信息，恐怕也會很快便發現她的身份破綻。
鳳家現在也就是鳳珺和諸葛婉秋等幾個老人大致知道，瞭解的還不如愛德加斯汀兄弟倆這麼多。然而這個消息傳回去之後，不用懷疑，他們也會覺得和此前的猜測得到了相互印證。不，也許不用這麼麻煩。畢竟現在鳳山就在小世界。以他來去自如的本事……
她覺得頭越發疼了。
早知道就閉嘴不說話了。不，早知道從一開始就不要這麼多事認姐夫。然而儘管事情變化成這樣，她也不後悔結識了阿里奧斯。如果不是他，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鳳婉曾經來過這裡找她。
“大哥，你想要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一切你願意說的事情？”
“不能說。”
“爲什麼？”
“如果別人問你問題，大哥會毫不猶豫回答所有類型的問題？不管是不是極度隱私的，還是讓人極度恐懼極度不悅的，總之合不合適你都會坦誠相告？”
愛德加斯汀當然知道答案是否定的，然而他不能這麼說。
“我一直對鳳婉的來歷感到好奇。這就好像你明知道她是你的家人，可她卻向你隱瞞了很重要的事實，這讓人心裡不爽至極。即使她已經離開多年，可心裡的疙瘩還是存在着的。”
“她不是你的夫人，是姐夫的女人。我的意思是說，我姐對姐夫有坦誠的義務，但對大哥你並沒有。”
“還真是一針見血啊。鳳婉對我都沒有坦誠的義務的話，你就更不需要告訴我了是不是？”
“是。”
愛德加斯汀總算是領教了她的坦誠是怎麼個坦誠法的。
“有沒有人告訴你，很多時候你的行事作風都有些硬-邦-邦的？目前還沒有接觸到你的尖銳面，但你已經表現了強硬不肯變通的一面。”
“我認爲不肯變通用另外的一個詞來說就是‘信守原則’。”
“來歷是你們的原則？”
“純屬個人隱私。”
“如果是這麼說，我就無言以對了。”
“大哥，即便是鳳家長輩，也不會強求要知道我所有過往。一旦我明確拒絕透露，他們就會識趣停止追問。”
“啊，看來鳳家人都很好相處。”
愛德加斯汀表示他放心了，將來有機會見面了直接去問他們就好。
“那位七小姐結婚了嗎？”
“沒有。”
“有對象？”
“有。”
“誰？”
鳳殊翻了一個白眼。
愛德加斯汀哈哈大笑。
“你剛纔說有人會作爲另一半跟着你們離開，所以鳳家七小姐的另一半也在其中？綜合你們之前的行程，這個人難道就是死而復生的蕭崇舒？”
鳳殊無語。
這人乾脆去當神算子好了。
“他只是被困在奇怪的地方，並沒有死。”
“你失蹤也是被困在那個地方，最後和他在那裡相遇，並且合力破開困境，回到聯邦？”
“是。”
“在你之前，他已經被謠傳死亡多年了。”
言下之意，並不是合力解決了問題，而是她找到了破局之法。
“大哥，我能回去嗎？君臨昨晚說了想要過來，但和你聯繫不上。”
她相當於說他再這樣下去她惹不起還躲得起，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愛德加斯汀還挺喜歡她這絲毫不拖泥帶水的態度，有一說一，不想說就直接拒絕，也不管會不會得罪人。當然，如果是面對不需要建立信任關係的人，她多半隻是一笑而過吧？爭論只是浪費時間和精力，她毫無疑問會明智地迴避這種情況。
“你希望他過來？他要是來了，你就不方便跟着我去看信怡了。出於保密需要，目前這裡除了我也就只有你見過孩子。”
言下之意，連他的其他心腹都沒有見過，阿里奧斯甚至都不清楚孩子的存在，君臨怎麼好意思插隊？但君臨要過來這邊，估計是會和她同進同出的。如果不是這種要求，君臨根本就不需要來。
“他還不至於提出無理要求，尤其是大哥你提出來不允許跟着進去育嬰室的話，他肯定不會跟着的。”
“你確定？”
“是。君臨大多數時候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極爲偶爾的時候纔會因爲喪失理智而跟隨着情緒波動做出蠻橫的舉動，但這真的是小概率事件。就像大哥傷害姐夫這種行爲，只有可能是意外，誤傷，而不可能是主動想要傷害他。”
愛德加斯汀沒有想到她會這樣類比，好笑不已。
看來君臨在她心裡形象很不錯啊，地位比他之前評估的還要高上不少。
“他對你好嗎？”
“好。”
“你很滿意？”
“除了他我不認爲我能找到更合適的配偶。”
愛德加斯汀聞言挑了挑眉。
這毫不遲疑的表態，斬釘截鐵的語氣，難道之前就已經被問過這個問題？還是說，她早就明白君臨之於她的意義，所以結論早就存在於心中，根本不需要再想一想纔回答，因爲這就是她思考後得出來的答案。
從收集的信息來看，她並沒有對君臨動-情，然而君臨似乎早已墜入-情-網。
原以爲是君臨一廂情願，現在看來，她也並不是沒有迴應他的感情，甚至於，她也是給出了承諾的。也許不是感情上那種熱烈的應和，就像阿里奧斯和鳳婉一唱一和似的琴瑟和鳴，但毫無疑問也不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情況。
信息應當更新後才做判斷的。這一步顯然走的急了一些。將來落子走到了該亮相或者覆盤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因爲今天這一個小小的失誤招致滿盤皆輸的局面？原以爲可以結成的善緣，搞不好真的會變成孽緣啊。
愛德加斯汀也頭疼起來，眉心微蹙。
“你打算回鳳家多長時間？什麼時候再回來這裡？”
鳳殊哭笑不得。這人話題真的是隨心所欲的轉換啊。
“我也不知道。如果帝國沒事，祭拜完就會立刻動身回鳳家。我還需要從頭學習，訓練，很多事務都不懂得處理，所以需要時間會很長。等到哪一天我可以獨立處理繼承人應該承擔的事務，多半長輩們就會放心一些，然後允許我在大局穩定的狀態下回這邊來。
只要有機會，我是肯定要回來。不提姐夫，我也要看看爺爺他們。君臨會跟着我走，以後都會常伴我左右，就和入贅了鳳家沒兩樣，在這一點上，我不希望他有後顧之憂。”
愛德加斯汀嘴角微勾。
這是在強調她有多看重君臨這個配偶嗎？
“聽說君臨失憶了？”
鳳殊已經懶得去想爲什麼他會知道這麼多有的沒的了，聳了聳肩，“是。正確的說法是，我們夫妻倆都失憶了。現在記憶也就是恢復了個七七八八，剩下邊邊角角的事情要麼完全沒印象，要麼印象很模糊。幸虧身邊還有人幫忙，所以也不會出什麼亂子。”
“你還記得和君臨第一次相遇是什麼情景嗎？”
好吧，這人到底是個八卦心旺盛的，即使貴爲帝王，探究-欲也是會發作的。
“不記得。你爲什麼要問這個？大哥你這麼喜歡問別人的隱私？”
“因爲時間緊迫啊。帝國目前看來沒什麼動靜，你又說了沒事就會很快離開。爲了多一點了解你，只好用更加直接的方式來有效利用時間。”
他一點都沒有自己正在-侵-犯她隱私的自覺，就像是拉家常而已。
“如果大哥查出來了，麻煩告訴我們。君臨和我都不清楚的事情，還真的害怕是不好的初次見面。早一點了解到的話，我們也好早做心理準備。”
鳳殊這算是自我揶揄。
愛德加斯汀頓了頓，笑了出聲。
好吧，看來她和君臨在這一點上也已經達成共識了。初遇十有八九的確是不好的場景，但在他們眼裡，這已經是過去的事情，是他們決定了要共同面對的事情，不論起始如何，終歸結局不壞。
鳳聖哲這個孩子，在父母運上似乎還不錯。
“萬一阿里奧斯要跟着你走，你準備怎麼辦？”
“姐夫不會這麼做。”
鳳殊可不上當。
阿里奧斯就算想要保護她，但作爲帝國親王，他也有他的職責需要揹負，不能爲了私人原因就辭去目前承擔的軍部職位。而且就衝愛德加斯汀的脾氣，阿里奧斯恐怕直到死都要一直在帝國的土地上生活與工作。對於皇帝本人來說，阿里奧斯是唯一的弟弟，也是唯一的靠山。
“如果他非要跟着你走呢？我可攔不住。”
“姐夫不會這麼做。”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這麼做？鳳婉走的時候，他都差點跟着一起走了。現在好不容易得到了可以履行最後諾言的時候，他怎麼會不珍惜？”
“因爲姐夫很清楚他對你這個唯一的大哥也負有手足的責任。他不可能拋下你。而且，他對帝國也同樣負有責任。就算你讓他離開，在帝國仍舊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都不會離開帝國。”
沂州府鳳家的男子世世代代保家衛國，女人世世代代是他們的大後方。不管是功成身退還是馬革裹屍還，認定守土有責的鳳家男女老少都是共同進退的。如果阿里奧斯是可以隨意拋棄家人和故土的男人，鳳婉肯定不會看得起他，更不可能愛上他。
愛德加斯汀怔了怔。
不知道爲什麼，她此刻的神情看起來肅殺無比，就像是身處殺意無邊的戰場那般，戰意驚人。
“你在想什麼？”
“什麼？”
“看起來就像是要殺敵。”
鳳殊摸了摸鼻樑，“有嗎？”
“你們鳳家，我是說，你們姐妹倆的鳳家，難道是常年都在前線對抗蟲族的家族？”
如果不是那樣，似乎解釋不了她剛纔一瞬間散發出來的氣息。唯有親身經歷過戰爭的人，才明白戰場是什麼樣的。
人的生命渺小如同草芥，隨時就可能一命嗚呼。然而人的生命力也是驚人的強悍，即使身處絕境，也能夠迸發出毀天滅地的意志力，關鍵時刻力挽狂瀾，自救不說，還常常能救人，使得蟲族功虧一簣甚至死無葬身之地。
他心思陡轉。
不管怎麼想，都對不上號。稍微有些名號與實力的家族，他都心中有數。
像鳳殊姐妹倆出身的鳳家，如果真的在聯邦和帝國，就不可能逃得過帝國的情-報-網。即使是在混亂星域，像她們這樣極具個人特色的人，哪怕再低調，只要見上一面，也會讓人過目難忘。怎麼可能活到這個歲數還不被人追根究底？
難道真的有時空隧道？過去的人，真的能夠在未來存在？
還是說，是因爲文明層面不同，所以時空扭曲，導致時間流速不一樣，這才產生了種種差異？未必是誰撒了謊，又或者判斷失誤，而是事實出乎意料，她們也無從瞭解其中原理。
“你將要回去的鳳家，那裡會不會有很多像你們姐妹倆這樣的奇人異事？我是指，怎麼看都不像是同一個文明的人？”
如果是久遠過去的人，穿越到這個時代來生活，那就太聳人聽聞了。可如果是不同文明的人，偶爾之間來到了不同的文明，倒是勉強可以說得過去。
一念至此，愛德加斯汀覺得自己也不夠開放。
“大哥，您能不能不要再追究我的來歷問題？姐夫知道真的不會高興的。四姐已經去世多年。就算知道真相，又能怎麼樣呢？於事無補不說，還會讓姐夫更加痛心。他是被時間拖着走了很遠的人，現在哪怕沒有完全釋懷，也已經有力氣面對過往的人。您還是讓他安靜地生活吧？”
“所以你們姐妹倆真的存在着身世之謎？而且來歷還有可能會對阿里奧斯造成思想上的衝擊？我懷疑是不是和我現在所想的一模一樣。如果是這樣，你真的有危險。即使是回到鳳家去，最好也不好提起鳳婉的事情來。更不能說鳳婉是你的親姐姐。”
哪一個家族，都會有那麼一兩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