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再次聽懂了她的潛臺詞。
恐怕當時不單只是他對她疑惑重重不以爲意，她對他同樣感到困惑不解但又無甚所謂。
她很清楚，他和她一樣，都是爲了孩子纔會回君家。
兩人的視線同時移到了鳳聖哲身上。
同時被父母的眼神關注，鳳聖哲很淡定，“我只是覺得你們所有人都知道，而我卻不知道，有種像是局外人的感覺。”
“阿聖，你這是跟舅舅也要鬧彆扭？你想要問姐姐什麼問題都可以直接問。姐姐剛纔不是說了嗎？只要能夠回答你她肯定會如實回答你的。”
“你問了什麼？我只要知道那個秘密就好。”
“都說了那是我和我姐之間的秘密。既然是秘密，當然不能告訴任何人。”
“他也知道。”
“他是誰？”
鳳昀又不是吃素的，被外甥步步緊逼都不會反抗，而鳳聖哲也並不是不樂意叫爸爸媽媽，只是久了還不習慣。
他畢竟不像鳳昀，在父母失蹤之前就已經記事了，可以很自如地恢復以往的稱呼。對於他來說，叫君臨比較容易，父親失蹤時他當時畢竟也上小學了，但喊鳳殊的話，哪怕心裡曾經誠摯地喊過成千上萬次，當面對真人時，他依舊難以真正地喊出口。
她當年離開的時候，他才一歲。可現在他已經成年了。這中間缺失的幾十年，不是這麼容易就跨越過去的。
君臨打趣鳳殊道，“他有些害羞，這一點更像你。我讓你喊我老公你總是臉紅拒絕。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就有可能惹毛你，讓你惱羞成怒。”
鳳殊知道他是想要減輕鳳聖哲的思想負擔，但沒有想到這人會拿這事來舉例子，不由地翻了一個白眼，“他除了眼睛像我，別的都像你。明眼人都知道你兒子是你兒子。就你這厚臉皮，他怎麼可能會容易害羞？只是懶得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纔會保持沉默。”
“姐，你是說我剛纔問的問題很無聊？那阿聖問我的問題也很無聊，我是不是也可以保持沉默？”
“那就是你比他傻的地方了。你是長輩，他想要不理你就不理你，他是晚輩，你卻害怕他會因爲你不理他而想各種解釋，把他當做脆弱的花花草草。”
鳳聖哲驀地插話道，“你剛纔明明也小心翼翼地對我。”
鳳殊像是預料到他會這麼問，飛快回答道，“對。我是當媽的人，孩子在我眼裡都是脆弱不堪的，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統統都要捧在手裡含在嘴裡。
但你舅舅是舅舅，你是他外甥，你爸爸是爸爸，你是兒子，他們對你是需要嚴厲一些，纔有助於你更好地成長的。家裡的男人要是不能夠讓你明白外面世界的殘酷可怕之處，你將來真的只能夠呆在我身邊，哪裡也不能去了。”
他怔了怔，看着她半晌都忘記了要說話。
“你兒子肯定不知道你這麼能說會道。看，就這麼幾句話，人就聽傻了。”
“你覺得我會信你這話？
你兒子既然和你像了個十成十，那肯定就是愛鬧點小別扭，想不想得通都沒有問題，該做的事情一點都不會少做，該惹的麻煩肯定也不會少惹。你與其擔心他變傻，還不如擔心他將來太聰明瞭，會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以至於讓你這個老子都要被人翻來覆去地咒罵。”
“他也是你兒子。”
“然而他更像你。”
“但也是你兒子。”
“我知道，你不用強調。反正外人看到他肯定首先會想到你身上去。就像兩個小的一樣，將來做得好不好肯定都會說他們是你君臨的兒子。”
“你這是嫉妒了？”
“不可以？”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要不以後他們做得好的地方就算到你身上去，做的不好的地方就說是像我？”
“你覺得這些事情是可以打商量的？外面人怎麼看誰知道？他們要怎麼想就怎麼想。我知道他們會大概怎麼想就好了，心中有數遇事不慌。”
“所以說，我們再生一個女兒。女兒肯定會長得像你。”
“算了，你們家基因太強。兒子長得像你我能接受，要是生了女兒還是像你，你能想象是什麼情況嗎？”
夫妻倆又噼裡啪啦說了一大通。
鳳昀早已經見過他們倆的相處場景，雖然現在似乎更加劇烈一些，但是他期待中的場景，所以他接受起來非常容易，即便保持沉默，也心情愉快。
然而鳳聖哲卻是第一次在懂事之後見到自己父母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此刻便完全呆滯了。
“姐，姐夫，你們別再聊莫須有的女兒了，再聊下去，你們的兒子真的要變成傻子了。你看他，好像完全接受不了你們倆這樣的相處模式。”
見他們兩個人越說越來勁，完全沒有注意對鳳聖哲的衝擊，鳳昀終於忍不住叫停。
君臨和鳳殊對視一眼，都發現了對方藏在眼底的笑意，心裡俱都鬆了一口氣。
今天算是勉強糊弄過去了，還好還好。
“爺爺也回來了，我們還要等誰？二伯和三伯不可能回來，他們現在在執行-軍-務，不可能有空。大伯也跟着大伯孃回張家了，短時間裡張家也不太可能會放人，他們夫婦難得回去一趟。”
鳳聖哲又不是真的傻子。相反，他們一唱一和的配合讓他意識到了一個最爲關鍵的問題，恐怕舅舅最爲害怕的事情當真是和家人秘密有關的，而且這個秘密還是性質不太好的那一種，否則不可能讓他們如臨大敵，三個人都不願意告訴他。
父母不告訴他，可能是覺得他小。大部分的父母直到死都會認爲自己的孩子還小不懂事，他能理解這一點。但舅舅也拒絕告訴他，這就說明秘密非同小可。能讓舅舅感到害怕的事情，多半是能夠傷害到他們的事情。
不管是出於什麼緣故，他母親當初帶他們甥舅倆回君家這一個行爲，的確是惠澤了他們兩個人。
如果不是提前送他們回到君家生活，她失蹤之後，恐怕他們甥舅倆就會被強制送到不同的孤兒院去生活。能不能得到更好的照顧，成長爲一個更好的人，是一個需要打一個巨大的問號的事情。
“等七姐他們從蕭家回來，再一起介紹。”
“爲什麼要等她？”
鳳聖哲很不解。現在都回到家裡了，爲什麼還要遮遮掩掩的，不讓他們看到兩個孩子？
君臨現在也很確定鳳聖哲對鳳殊恐怕存在着不小的心結，他立刻解釋道，“這是爸爸媽媽商量過後的共同決定——不準備讓你兩個弟弟在外域公開。
你媽媽是鳳家少族長，將來要承擔非常沉重的責任，萬一我們的孩子在長大成人之前讓人獲悉具體的長相等信息，可能會造成相當大的麻煩，以至於給鳳家和君家帶來危險。
之所以希望你這一次跟我們一起去鳳家那邊生活一段時間，也是考慮到種種因素。
你在聯邦當然也能夠學得非常好，能夠幫君家很大的忙，但你一天是我們兩個的孩子，你一天就要承受各種因我們而起的風險。
我們想着帶你去那邊轉一轉，你就算不想要在那邊長久居住，也可以花幾年時間去了解一下那邊的生活戰鬥情形是怎麼樣的，有什麼是值得你學習專研的，哪個地方又是你需要特別警戒的。不去那邊看一次，親自體會一次，你是不會將我們口裡所說的危險當一回事的。
不出意外的話，你媽媽和我在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就會到那邊的戰場上去學習如何戰鬥。那邊戰場遠比我們這邊的戰場要殘酷，所以我們一家人能夠真正地平靜相處的時間，可能就是這一二十年。
將來你有你的計劃，我們也有我們的責任，即使同在一個星域甚至是星球，也未必能夠天天見面。
我們都希望這幾年一家人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我們可以對你多一點陪伴，你也可以對兩個弟弟多一點了解。手足手足，血脈相連很重要，但一起生活才更重要。”
“阿聖你不打算去？”
鳳昀大驚失色。
“去。三伯之前就和我分析過這個問題。家裡現在一切都好，太爺爺太奶奶也身體健康，就算真的大戰來臨，以我現在的實力，在哪裡其實都沒有太大作用。相反，去鳳家那邊的話，還可以學一些別人的先進技術，更早地提升實力，備戰未來有可能發生的危險。”
鳳殊瞥了君臨一眼，他苦笑。
剛纔父子單獨聊天時，鳳聖哲並沒有表態要不要跟着一起走。他還因爲擔心兒子不樂意，所以花式勸告他要如何如何，沒有想到人家早就已經被君源說服了，一早就打定主意有機會就要跟着他們去內域長長見識。
她一看他表情，就知道重逢之後的第一次父子相談不如想象中的順利。
“鳳家在內域算是第一世家。人員龐大。直系成員不算多，但旁系成員的情況卻非常複雜。我雖然已經是少族長，但鑑於在外域長大，而且這些年總是被動失蹤，其實對外域和內域的瞭解都十分欠缺，對君家和鳳家同樣如此。
現在能夠提醒你們兩個的是，鳳家暗處的敵人不少，敢於下手的人實力恐怕非常高，如果實力不高，那隱匿僞裝的本事肯定也十分強悍，鳳家很難保證自己能夠一次性反擊成功。既然不能採取最好的防守方式對潛在的敵人一擊必殺，我們就只能夠在平日裡將防守的功夫做到位。
鳳家的每一位直系成員身邊都會有追隨者，越重要的核心成員，身邊的暗衛實力也越強，防守越嚴密。
我實力很弱，目前在鳳家那邊還沒有自保能力，如果現在就去戰場歷練，恐怕就是去給蟲族送人頭的。但因爲某條奇怪的族規，我這個少族長也不能夠推卸責任，因爲不想做族長，就讓家族另選他人。
這意味着長輩們明知道我沒有從小得到繼承人的培養，也不得不從頭培養我，並且在我擁有自保能力之前，派更多的人在明裡暗裡保護我的個人安全。
不單只是你們幾個孩子，就算是君臨，甚至於是君家，鳳家恐怕都會按照情況派人暗中守着。”
別說鳳昀和鳳聖哲感到十分困惑，即便是君臨，也同樣詫異不已。
“你真的覺得有可能會到那種程度？”
鳳殊挑眉，“你爲什麼覺得不會到那種程度？”
“人類的命運脣亡齒寒。如果鳳家真的是內域第一世家，想要將鳳家連根拔起的即便不是別的世家，肯定也是內域的某個大勢力。既然都已經發展到大勢力的這種程度，不可能不瞭解種族大戰的殘酷性。毀掉屹立多年的鳳家，相當於對人類同盟的心口上插上一刀。”
換句話說，會引起人類陣營的內鬥。有點腦子的人，都不可能會這麼做。尤其現在還明顯出現了種族大戰即將來臨的苗頭。那些大勢力裡邊，難道都是蠢貨？這根本就有悖常理。
“出現權力真空的時候，總會有新的實力強悍的家族遞補進去的。沒有哪一個世家可以永存世間，就像過去的王朝更迭一樣，伴隨着強盛的，永遠都是可以預見的衰落，伴隨着衰落的，也永遠都是可以預見的新生。”
這裡邊，只是時間長短和形勢變幻的問題，變化是一定會來到的，就像有陰就一定會有陽，有開始，就一定會有結束。
君臨承認她說的不無道理。
要知道，即便是鳳殊原來時空的家族，也是經歷過好幾個王朝更迭的。歷史的動盪之於當時的人類社會而言，時間段非常的短，短到幾年十幾年就可能見證一個王朝的建立與崩潰，最長也不過是數百上千年一個朝代就必將結束，然後一個新的時代又會開始。
這些事情，放大了看，就跟自然規律差不多，是不怎麼以人的意志爲轉移的。看着是人類推翻了上一個朝代，然而將這些一樁樁事件放到人類的歷史長河中去看，就會讓人覺得時間規則果真是無情之手，沒有任何道理可言。
內域的鳳家，既然能夠多年屹立不倒，肯定也是從弱到強，又從強到弱，來來回回地經歷過不少的動盪。經歷過殘酷過往的家族，越愛惜子孫後代，就越珍惜每一個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