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在這個草原上,因着舞蹈而受益良多的,豈止是烏蘭一人。林南薔在這場宴會中,不也正是憑藉着一曲輕柔飄逸的驚鴻舞而讓世人見識了她京師第一才女的風采麼!
皇帝興高采烈的一聲“准奏”,樂聲響起,林南薔踏歌而行,翩若驚鴻。
二人舞蹈,一剛一柔,竟是遙相呼應,不分伯仲。一曲舞畢,皇帝看林南薔的眼神都變了,不由地起身,朗聲笑道:“好好好,極好!林將軍有你這樣的女兒,真是他的福氣!”
見林南薔仍舊跪在地上,皇帝竟是親自下臺將她扶起來,一雙眼睛再也挪不開了。
這一場戰役的結果,孰勝孰敗,一目瞭然。烏蘭早已退到了一旁,而林南薔,在起身的那一刻,卻狠狠地瞪了玉珺一眼,嘴角露出了一絲嘲諷。
玉珺眼神正正地迎視她,眼裡卻不是嫉妒,不是羨慕,不是自卑,甚至沒有半分的退讓。林南薔眼底的疑惑一閃而過,她在這個她絲毫看不上的野丫頭眼裡,竟露出了憐憫。
爲何獨獨是憐憫?林南薔心頭像是突然點起了一把火,若不是有皇帝在身邊,她早就想衝上去把這個野丫頭拉出來,問問她:你有什麼可以憐憫我的。我此刻擁有的萬丈光芒,你能有幾分?
玉珺適時地撇開頭,就聽鄭世寧在她耳旁低聲道:“她果然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若是猜的不錯,她也許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刻,甚至爲之準備了許久。”
玉珺再看一眼林南薔,她已然在皇帝跟前露出了嬌羞的表情,任何的行爲舉止都是那麼恰如其分,勾人心魂,她的嘴角微微動了動,道:“費盡心機,機關算盡,不過爲了成爲後宮佳麗三千中的一個。同衆人共侍一夫,你願意麼?”
“我不願意。如果我的夫君將來敢納妾,我就直接讓他變成公公。”鄭世寧含笑抿了一口酒,眼底是難得的嚴肅:“聖上年輕,至今未立後,你怎麼知道你的這位妹妹有朝一日不會成爲那個萬中選一的人?”
“哪有那麼容易。”玉珺輕聲道,“我雖對後宮瞭解不多,可也知道那是一條用鮮血染就的荊棘之路,她……沒那個本事。皇帝之妻只有一個,她既不能成爲皇后,那麼,她就只是皇帝的一個……”
林南薔正好轉過頭來,玉珺字正腔圓地對着她,說了一個“妾”字,成功看道林南薔的臉色變了一變。玉珺笑得更加燦爛,卻不期然對上了一旁烏蘭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她的眼神迅速地在玉珺和林南薔之間掃了幾眼,而後冷哼了一聲,別開看向別處。
“難道是天生八字不對,要不然怎麼才見面就這麼吹鼻子瞪眼的?”玉珺心裡默默唸着。
因着烏蘭和林南薔這麼精彩的插曲,衆人的興致都被點燃。而後的整個晚上,所有的人無比活躍,連着玉珺也沉浸在歡樂中。這一個篝火晚宴像是拉開了玉珺奇異的秋獮之旅的序章,所有的一切,都等待着她繼續開啓。
第二天一早,玉珺在迷迷濛濛中被餘氏強行從被窩中拉起來,迷迷瞪瞪時被換了一身輕便的行頭。正準備着,鄭世寧進到帳中,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笑道:“趕緊收拾着,咱們去看熱鬧去!”
“什麼熱鬧?”不會是賽馬吧!玉珺一個機靈打起精神,趕忙對餘氏道,“娘,我就會溜溜馬,上去比賽只怕會給您丟人!您還是讓我裝病躲在帳子裡吧!”
“怕什麼!”餘氏笑眯眯道:“若當真是跑不起來,誰也不能強迫你!”
“瞧你那副沒出息的樣子!”鄭世寧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搖頭道:“你別怕。我都替你打聽好了,今年咱們不賽馬了!換花樣了?”
“換花樣了?換什麼花樣?”餘氏來了興趣,趕忙問道:“賽馬可是往年秋獮的重頭戲,許多姑娘就等着這場賽馬展現自己的颯爽英姿!這下好了,多少人得失望!”
“不失望不失望!”玉珺拍手讚道:“咱們好不容易來這麼一趟,湊那個熱鬧做什麼!還是好好地遊山玩水,若是有機會,隨父親他們進入圍場,看一看他們馬上狩獵的英姿,那纔好呢!”
“那可未必!”鄭世寧笑道:“聽說咱們今天還是要騎馬的,不過是加了些花樣。那個烏蘭不知道如何說服皇上的,竟然讓皇上舍棄了往年的重頭戲,改爲“馬上尋寶”,具體是如何我也不大清楚,但是聽大哥說,似乎特別有趣!”
“馬上尋寶?”玉珺一聽到“馬”字頓時興致缺缺,怎奈鄭世寧堅持,硬是將她一路從帳子拉走了。
等到了當場,玉珺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大對勁,平日裡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今天像是中了邪似得,一個個都換了行頭,興高采烈,翹首以盼。
她們臉上的期待實在過於莫名其妙,連鄭世寧都忍不住“咦”了一聲。恰好司馬瑞珍就在一旁,見了她們二人趕忙迎上來,道:“兩位姐姐怎麼來得這麼晚,方纔有位公公來通知我們,今日的賽馬取消了。改爲尋寶比賽,寶藏內容是聖上親自準備的。若是能首先找到寶貝,聖上另有重賞!今日聖上也來觀戰呢!他片刻後就來!”
“怪不得各位小姐都這麼……有興致!”誰不想在皇帝跟前出出風頭光宗耀祖呢,更何況今日來的,都是待字閨中的姑娘,若是能得聖上垂青,那身價可得看漲。
玉珺笑笑,轉身要走,鄭世寧趕忙拉住她道:“發什麼呆,快跪下!”
她這才發現大家在某一瞬間,大家都呼啦啦跪下了,她擡頭一看,一道明黃的身影就要走過來,她雙膝一軟,趕忙跪下,同大家一道磕頭山呼萬歲。
原本一心只等着趁亂離開,哪知等了許久,皇帝也沒說起身。那明黃色繡着金龍的龍袍倒是出現在她的跟前,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聲音就響在頭頂。
“你就是玉太傅家新收的女兒?你就是玉珺?”
皇帝什麼時候這麼閒了,竟然還同她閒話家常?玉珺頭皮一緊,趕忙道:“是的,民女就是玉珺,家父正是玉滿堂。”
“擡起頭來,我看看。”皇帝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卻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玉珺跪着,簡直煎熬極了。一旁的鄭世寧拉了拉她的袖子,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略略擡了頭,視線不敢與皇帝對視,只垂着眼,看地上。
皇帝帶着好笑的語氣道:“你既不會跳舞,那你琴棋書畫會麼?”
“差強人意。比一般人強一些,比不一般的人差一些。”玉珺取巧答道。
“那詩詞歌賦呢?”皇帝又問。
玉珺皺了皺眉,正巧看到劉如梅幸災樂禍的臉,心裡不由暗暗罵道:不就是昨日讓大周丟了一下臉面麼。再說了,是烏蘭挑釁她,她回答得那樣取巧,也不算完全輸!皇帝未免太過小心眼,淨想着當衆讓她難堪!
她不由地停直了背,道:“還好還好,也只比一般人強一些,比不一般的人差一些。”
“你這不一般的人,指的是誰?”玉珺滿以爲皇帝的問題應該會適時停止,沒想到皇帝來了興趣,竟有刨根問底之勢。
她心裡不由得哀呼了一聲,只能想着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斟酌了片刻,道:“這不一般的人也分好幾等,比如上上上等,就是如聖上一般,民女比之聖上,自然是隔着宇宙洪荒的距離。上等呢,就如當場的大人們,他們都是國之棟樑,民女比之,自然望塵莫及……”
她一番話固然是敷衍,可卻沒想到惹得皇帝哈哈大笑,直道“有趣有趣”,她不敢擡頭看人,只聽到玉滿堂恭敬道:“小女年幼,得見聖顏便慌了手腳,說話不知輕重,還望聖上莫怪。”
“無妨無妨。”皇帝又是哈哈大笑。
玉珺滿以爲自己過關,卻沒想到皇帝話鋒一轉,道:“玉太傅收了個能言善辯的好女兒!只是太傅是天子的師傅,您的女兒自然也該在各方面都成爲上上上等的不一般的人。”
玉珺心一涼,就聽玉滿堂低聲道:“臣教女無方,回京後,必定嚴加管教!”
“不必了,”皇帝笑道:“太傅公務如此繁忙,這些事情自然不能麻煩太傅。今日就讓她好好表現,若是她今日能得頭名,朕另有賞賜,當是我給玉太傅的賀禮!若是不能,那就讓她進宮來,讓宮裡的嬤嬤們好好調-教調-教,教教她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我保管,不出一個月,她就能煥然一新!”
說完他竟是大步流星地走開了,站定後說了聲“都平身吧”。
玉珺簡直覺得自己烏雲罩頂,黴到了家。原想着不聲不響地離開,結果這位皇上行事如此出人意表,又是神來一筆,直接將她暴露在人前。更讓她心驚的是皇帝說的那些話,什麼叫太傅的女兒就該是上上上等不一般的人,方纔她奉承皇帝纔是上上上等不一般的人吶!那她如果都和他都了一個等級,那她成了什麼身份?
還有什麼叫送進宮裡調-教,送進宮裡調-教完了,她還出的來麼!
她簡直五雷轟頂!這當真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活生生被架在火上烤。
身旁的人都投來或豔羨或嫉妒的目光,她卻像是被倒黴鬼附了體一般沒了神氣。
這可如何是好,皇帝這麼一說,她勢必得騎上馬賽場上走一遭了。爲了不進宮,她也得豁出命去啊!
她正糾結着,玉太傅走到她身邊,低聲道:“還不謝謝皇上對你的厚愛。”
玉珺強打了精神,磕頭道:“謝謝聖上如此厚愛,民女必定全力以赴,拔得頭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