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葉兒則是送了一對銀鑲紅玉的戒指,還有她自己繡的四個綢緞荷包。按照常理,家裡已經送了不錯的添妝,連葉兒並需要單獨再送上一份。可連葉兒還是送了,而且都是用她自己的私房錢置辦的。
連枝兒見了,就有些過意不去,想只收荷包,戒指則讓連葉兒拿回去。對於莊戶人家來說,金銀的東西是相當稀罕的,尤其是連葉兒一個小姑娘,家境也不是多麼的富有,她自己攢些私房錢並不容易。
連葉兒當然不肯收回戒指。
“枝兒姐,這是我的一份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就當你不認我這個妹子。”連葉兒故意虎起臉,對連枝兒道。
“姐,你就收了吧,是葉兒的心意那。”連蔓兒暗地裡給連枝兒使眼色,笑着勸連枝兒道。
若是心疼連葉兒花光了私房錢,以後有的是機會貼補,連葉兒的這份心意是推拒不得的。
連枝兒被連蔓兒一提醒,立刻就明白了,也就含笑將禮物收下了。
“我那天還聽說,爲了挑布頭,你差點和人打起來,是不是?”連蔓兒拿起一個荷包,看了看,就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連葉兒,笑着問。
“沒打起來。”連葉兒就笑道,“就是拌了幾嘴。是那個人不講理,我先挑好的布頭,她非得要。……大紅色的就是這塊,是最好看的,我挑來給枝兒姐繡荷包的,哪能讓給她。”
“……我沒那麼多的錢,買不起大塊的尺頭,只能挑着好看的布頭買了幾塊……”說到這,連葉兒還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連蔓兒覺得心裡暖暖地,捏了捏連葉兒的手,“你要是不顧自己的家底,特意擺闊,那纔是做差了那。”
說到連葉兒買布頭。連蔓兒就想起來,她們剛剛賺了第一筆錢的時候,也是買不起大塊的尺頭,那次也是在布莊挑小塊的好看的布頭買,給一家人每個人都縫了塊帕子。
張氏和連枝兒當然也還記得,說起舊事,難免就有些唏噓。
“……你們這日子剛剛過起來一點,自己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的。給枝兒添妝,有這份心意就行了,咱都不是外人。”張氏就對趙氏道。
連守禮和趙氏在銀錢上都很仔細,自己過日子。一文錢恨不得掰成兩半兒那麼地花。但是人情往來方面,卻並不摳唆,不肯少了禮數,佔別人的便宜。
“……有三伯自己箍的這一套盆桶就足夠了,不該特意花錢……”連枝兒也道。
連葉兒一家,因爲連守禮的手藝,雖沒有田地,但日子卻是一天天的好起來了。可畢竟家底太薄,連守禮大病一場之後還蓋了房子。一家人手裡的銀錢並不寬裕。
雖然如此,這一家人還是省吃儉用,先將蓋房子借的銀錢還上了。當時連守信和張氏都說不急,然而連守禮執意要還。他說一天還欠着債,他就一天睡不好覺。只有把債還清了,他才心裡才能痛快。
如今又花錢給連枝兒置辦添妝。
“枝兒就這一回大事,我們做三伯、三伯孃的。咋地也得表示表示心意,要不然這心裡頭就過不去。”趙氏就道,“我也不會說啥好聽的話,你們待我們的好處,我們這心裡頭都記着……”
“三伯孃,你別說了,再說,咱們就外道了。”看趙氏要絮叨連蔓兒家如何善待、幫助她們的事。連蔓兒忙就笑着攔住了趙氏的話頭。
張氏等人也都附和,趙氏只好笑着住了口。
“這人啊,不能比,這一比,就見人心了。”看着連葉兒一家三口送的禮,張氏就又想起老宅送來的那份添妝。這件事跟外人或許還不好說。但是跟趙氏妯娌之間,卻沒什麼好隱瞞的。
張氏就將老宅送來的添妝拿出來,讓趙氏看。
“……這是不得已的,送了這點東西過來。心裡指不定多不痛快那,就想給我也添添堵。她當我們孃兒兩個,就是她的仇人。她送這些個,我寧可她啥都不送,我最少能得個清靜。”張氏就跟趙氏抱怨道。
在關於周氏的話題上,張氏和趙氏這妯娌兩個相當的有共同語言。
“老爺子手裡不是沒錢啊。”趙氏就道,“老太太的針線,那是落不道咱們身上的……”
“枝兒這,多少還給了點,這還是你們做爹孃的得力。到我們葉兒的時候,恐怕就啥都沒有了。”最後,趙氏還嘆氣道。
趙氏的這種預測,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
“葉兒,我這幾天忙的抽不出空來,你幫着我打聽打聽,這是咋回事。”連蔓兒就悄聲對連葉兒道,她指的自然是老宅添妝的事情。“給我姐添妝,老宅那邊肯定是有啥事。”
“嗯,”連葉兒對連蔓兒交代的事情,歷來傷心,立刻就點頭答應,“蔓兒姐,你等我給你回信兒。”
連蔓兒這邊和連葉兒猜測着,老宅送的添妝裡,到底有什麼細情。同一時刻,老宅裡,蔣氏剛送了同村的一個媳婦出門去,屋裡,連老爺子和周氏就吵吵起來了。
那媳婦今天也去了連蔓兒家給連枝兒添妝,和蔣氏是前後腳,還聽見了下人們都兩句嘀咕。這媳婦極機靈,而且都機靈在面上,她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偏巧,她又是個嘴極快的,就跑來老宅,說了這件事。
這個媳婦的本心是一片好意,也是爲了討好。想要給老宅通個信兒,連蔓兒家那邊對她們給的添妝有意見。她還說了幾句勸和的話,想提點老宅快點做出補救。老宅及時做出補救,連蔓兒家就可以轉怒爲喜。大家和和美美,她自然是做了一件好事,兩家還都要感激她。
這世上從不缺少這樣的“機靈”人,她們做事還往往出於好意,但是結果卻往往事與願違。這就是所謂的好心辦壞事。
“不是讓你花錢,把禮備的厚實點嗎?”連老爺子訓斥周氏,“你就捨不得那點錢?看看你辦的這個叫啥事,又讓人背後指你的脊樑骨。你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呀,你還不如一個三歲的毛孩子懂事! 好好的事,都是讓你給辦糟了。你呀,你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連老爺子指着周氏的鼻子,因爲生氣,手指都有些顫抖了。
周氏盤腿坐着,兩隻手扭在一起,嘴也抿了起來,被連老爺子這一通指着鼻子訓斥,將她貶的一文不值,她的火氣也上來了。
“……你就知道腆着臉說我,你要是像人家別的老爺們,黃的白的大把掙回來給我,我還能不知道咋花?窮的叮噹響,就上嘴脣一碰下嘴脣,你就啥也不管了,那不還得我張羅嗎?”
“你個老王八犢子,一有事,你就貶斥我,把我貶斥的啥也不是,就顯得你好了?呸,我看你也別在我跟前裝那大瓣蒜,你還不就是看人家老四家有錢當官,你怕人家了!你就拿我送人情!”周氏不甘示弱,也擡起手,指着連老爺子的鼻子罵了起來。
“你……”連老爺子幾乎被周氏氣歪了鼻子,“你就歪吧,就你胡攪蠻纏,歪理多。不說別的,那櫃裡的那不是錢,咋就沒錢了,別的錢沒有,給枝兒添妝的錢還沒有?”
“就那幾個大錢,夠幹啥的?”周氏略噎了一噎,不過馬上又挺直了腰板,梗着脖子跟連老爺子吵吵道,“你當那錢能下崽,花不完是咋的。你當甩手掌櫃的,說完就拉倒,下次再用錢,讓我讓哪給你生去。到時候,你不還是得兇我?”
“你……”連老爺子指着周氏,氣的有一會說不出話來。
周氏卻似乎是把住了理一樣,滔滔不絕地數落開來。
“就那些禮給她添妝,就夠夠的了。她有啥臉還嫌這個、嫌那個的,呸,”周氏朝地上吐了一口,一臉的激憤,“她也真有臉。我自己個還捨不得用的,都給她送去了。她不念我個好,還腆着臉,從雞蛋裡挑骨頭。”
“她不是她原來那個樣了,這才抖起來有幾天,她就誰都不認得了,真以爲她就上了天了。喪良心,忘本的東西,給別人,我還沒給過那老些東西那。她嫌這個、嫌那個的,她咋不給我送回來,我還省下了。”
“裝裹料子咋啦,那還是她們給送過來了,不是說是上好的料子嗎。她有錢了,這講究那講究的,我就不講究。我這腳上,我還新做了一雙。蘭兒還哪一塊回家做衣裳穿去了。蘭兒不比她知得多、見的廣,蘭兒都沒說啥。她這癩蛤蟆吹大氣……”
周氏罵的順嘴,正要接下去罵,就見蔣氏挑門簾子進來,周氏嘎巴嘎巴嘴,又扭頭朝窗戶外頭看了一眼,下面罵人的話就嚥了回去。
“外頭有人沒?”周氏問蔣氏。
“啊?”蔣氏略微一怔,眼珠略動了動,隨即就答道,“剛纔二嬸好像在院子裡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