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蔓兒又問了英子一些細節的問題,英子都一一的回答了。連蔓兒一邊詢問英子,一邊暗自對英子上下打量,等英子說完,連蔓兒對她的話,從心裡就信了八九分。
事情到這裡,已經十分的清晰了。
古氏約英子在大清早的井邊見面,名義上是私下裡嘮嘮兩個人的事,實際上卻是想趁此機會殺掉英子。但是,事與願違,古氏偷襲英子沒有得手,反而被英子佔了上風,繼而推倒在地,就此殞命。
不過,這其中還有兩個疑點。
第一個,連蔓兒雖然沒去看古氏後腦的傷痕,但是看那個出血量,似乎並不足以致命。當然,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摔到頭部,也許並不需要大出血,就能喪命。她沒有相關的知識,不能妄下斷言。
第二個,也正是連蔓兒現在更加在意的。
古氏和英子,一個想保住正妻之位,另一個是想搶奪。從昨天兩個人的談話來看,單說古氏賣英子這一條,似乎並不能讓古氏屈服。古氏當時不承認,並且暗示,如果英子真的被賣了,那麼這麼些天的經歷必定不堪,就這一點,英子就別想做誰家的正妻。還別說是正妻,就是讓老連家繼續收留她給連守仁做妾,都成問題。
是英子另外說的那句話,讓古氏慌亂了。
英子手裡拿着古氏的另外一個把柄,這個把柄讓古氏相當的忌憚。
如果英子剛纔說的都是實話,那麼古氏的私下約見,就是爲了和英子談判,要封住英子的口。而英子之所以在佔上風的時候答應這個約見,則是也有些心虛,想要讓古氏不要抓住她這些天的遭遇不放。
“英子,不是我不相信你說的話。”連蔓兒想了想,就對英子道。
她這麼說,分明就是並不相信英子的話。英子不由得有些焦急起來。
“蔓兒。我說的都是真的,有一句是編的,就讓我天打五雷轟。”英子毫不猶豫地指天發誓,“我就推了她一下,她就死了。這不是我的錯……”
連蔓兒朝英子擺了擺手,讓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英子。你別的話都說的有些道理,可有一點,朵兒她娘爲啥要殺你?你們倆要爭,她可未必爭不過你。”連蔓兒就道。
說實話。英子想做正室,這纔是異想天開。
“她要殺我滅口啊,她要封我的嘴。她死了,不是我殺的,她這是報應,遭報應死的。”英子大聲道。
周圍圍觀的人就議論起來,與什麼滅口相比。這些莊戶人家更關注英子後面那一句,遭報應而死。沒辦法,這個年代的人,對這些東西,那是深信不疑的。
“你知道什麼事,她要滅你的口?”連蔓兒就問,“還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事。”
“蔓兒,我、我要說了。你、你能保我沒事嗎?”英子似乎有些鎮定下來,竟和連蔓兒討價還價。
“你說實話,她是遭報應死的,不是你殺的,你當然會沒事。”連蔓兒淡淡地道。
“你還敢讓蔓兒保你?你有啥資格?”連蔓兒話說的巧,但是五郎卻並不高興,他冷着臉對英子道,“你也承認了,就是你推的人。人當場就死了。你就是殺人犯。現在捆了你去衙門,還怕你知道什麼不說?”
英子看了看蔓兒。又看了看五郎。
“我說,我說。”
大家就都安靜下來,要聽英子究竟會說些什麼。
“她要殺我,是因爲我手裡有她的把柄。”英子道。
“你殺了我娘,你給我娘償命。”一直在旁邊待着,沒怎麼插話的連朵兒突然又發起瘋來,撲到英子身上拳打腳踢,還張嘴咬英子。
五郎揮揮手,韓忠媳婦立刻帶人上來,將連朵兒拉到一邊看住了。
連朵兒被人困住手腳,動彈不得,就張開大嘴啊啊啊地叫起來。
“有本事你一直這麼叫喚,我把英子帶到別處,要不把你弄走,她該說啥還是能說啥。你能一直不停叫喚嗎?”連蔓兒不動聲色地走到連朵兒跟前,在連朵兒耳邊小聲地說道。
連朵兒聽了連蔓兒的話,愣了一會,真的閉上了嘴。
圍觀的人,就以爲是連蔓兒勸好了連朵兒。
“這朵兒姑娘肯定是驚嚇着了,還是我們姑娘會安撫人。”韓忠媳婦提高了聲音道。
連朵兒不再叫喚,現場又安靜下來,連蔓兒才走回來,示意英子接着說。
“蔓兒,你還記得你在這井邊,是咋摔着的腦袋不?”英子就問。
連蔓兒怔了怔,隨即搖頭。初到此地,她是在連家老宅西廂房的炕上醒過來的,只對原來連蔓兒的生活有些恍惚的記憶,而對於她來到此地的直接原因——原來的連蔓兒是怎麼在井邊摔倒,磕破了頭,從而喪命的,她根本就不記得。
“你知道?”連蔓兒問英子。
不止連蔓兒,連守信、張氏、五郎、小七,甚至包括連家老宅的衆人,還有圍觀的衆人都看着英子,幾乎是豎起耳朵來聽英子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當然知道。”英子略有些得意地道,“還有連花兒,連朵兒她們也都知道,古氏也知道。”
“快點說,到底是咋回事?”五郎催促道。
那邊的連朵兒還要喊叫,被韓忠媳婦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
“蔓兒,你不是自己個摔倒的,是連花兒和連朵兒推的你。”英子一語驚人。
“看來你是一點都不記得了。”英子接着說道,“那時候可不是你一個人在井邊,連花兒和連朵兒都在,我在我家大門裡邊,聽見你們在外面吵吵,我就沒出來,就躲門背後,我啥都看見了。”
“你都看見了啥,好好說。”五郎就問。
“……在說蔓兒去當童養媳的事,蔓兒好像是不願意去,說捨不得家,連花兒就說那戶人家好,多有錢啥的,說蔓兒是去享福的。蔓兒還是不願意,連朵兒就不高興了,說蔓兒不識擡舉,和蔓兒吵吵起來,還動了手……”
“連朵兒推了蔓兒好幾下,蔓兒都沒還手,就說說啥也不去,還說讓連朵兒願意就自己去。連朵兒急了,就說蔓兒不安好心,還說,‘你真當是讓你享福去啊,你那小男人馬上就死了,你倆上棺材裡拜堂去’”
連蔓兒一家人,老宅衆人,以及圍觀的村人,都是早就知道當初連守仁、古氏哄騙要將蔓兒給富有人家做童養媳,其實是將她賣給人結陰親的。可是聽見連花兒和連朵兒,尤其是連朵兒小小的年紀竟然當時也知情,而且還說出如此惡毒的話來,還是禁不住被震驚到了。
連蔓兒的心裡也是一顫,原來,原本的連蔓兒在臨死之前,是知道所謂的童養媳的真相的。
太殘忍了。
“後、後來那。”這次問的是張氏,她的聲音都變了。
“她胡說,她胡說!”連朵兒掙脫開韓忠媳婦的手,尖叫着道。
“我敢發誓,你敢發誓不?”英子這個時候,膽氣慢慢地壯起來一些,扭頭看着連朵兒道,“你娘就是遭報應死的。”
連朵兒打了個冷戰,又開始拼命掙扎,同時尖叫起來。韓忠媳婦再次困住連朵兒的手腳,又將連朵兒的嘴巴給堵上了。
“你接着說。”五郎沉聲地英子道。
“……連花兒就罵連朵兒。蔓兒說要回家去問。連花兒和連朵兒應該是怕蔓兒回家說這事,就抓了蔓兒不讓她走。蔓兒就說,連花兒和連朵兒要害死她,她要回家告狀。蔓兒說話的聲音挺高,連花兒就急了,要捂她嘴,還罵連朵兒,說都怪她,要是瞞不住了可咋辦……”
連蔓兒那個時候十分瘦弱,怎麼會是連花兒和連朵兒姐妹倆的對手。她越掙扎,這姐妹倆下手就越狠。
“連花兒和連朵兒還嚇唬蔓兒,說她要是回去敢說,就把她扔井裡。”
“我、我就看見,她們倆把蔓兒使勁往井臺上一撞,蔓兒哼了兩聲,就沒動靜了。”英子接着道,“我聽着她們不吵吵了,就從門裡出來,正好看見連花兒和連朵兒急急忙忙地往回走。”
“我就跟連花兒打招呼,連花兒看見我,還嚇了一跳,臉上變顏變色的。她不知跟連朵兒說了啥,就讓連朵兒先回家,然後拉着我躲進我家門裡。”
“連花兒問我啥時候出來的,聽到啥看到啥沒。我就告訴她,我啥都聽着了也看着了。……她給了我一隻金鐲子,讓我別告訴別人。還說以後等她發達了,還有我的好處。”
“就是後來我戴的那隻鐲子,連花兒真不是東西,還說是純金的,根本不是,就是鎏金的,表面上一層金。還多虧拿回拿店裡去改,人家告訴我的。我就又去找連花兒了……”
“對了,蔓兒,這事你也應該知道。那時候,你也在家。連花兒怕我把這事告訴你,纔給我換了真金的鐲子。”
“確實有這回事。”連蔓兒冷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