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騰了。”連葉兒抹了把眼淚,點頭道。
一開始就不騰屋子,不讓人進屋,與騰了屋子讓人住進來,再給攆出去,這是兩回事。聽說連葉兒的屋子已經騰出來,給了何老六媳婦,連蔓兒就只能嘆氣了。
主意再好,連葉兒再給力,沒有連守禮和趙氏的支持,還是隻能在上房那些人面前落敗。
這讓連蔓兒不由得想到自己。其實說起來,她的成功是不可複製的,起碼連葉兒就不行。連葉兒只有自己一個,趙氏過於軟弱,而連守禮並不是能聽進妻女話的男人。
而她連蔓兒,有五郎、連枝兒和小七,這幾個孩子始終是和她站在一起的。連守信能聽得進妻兒地道話,張氏是被賢良淑德給束縛住了,但爲人並不軟弱。而且,連守信和張氏之間,是真的有感情。
而且,她之前是受了大罪,差一點死掉,讓連守信和張氏對她心裡充滿愧疚,這也是她能夠成功的改造連守信和張氏的原因之一。
而這些,連葉兒都不具備。在老宅,連葉兒是人單勢孤,完全處於劣勢。
“他三伯孃,你咋也同意給騰屋子那。你沒跟他三伯說說?”張氏就問趙氏。
“我說了。葉兒她爹不聽啊。說那房子本來就是她爺她奶的,我們是多佔了。現在從小屋搬到你們那大屋,就挺好。再說,要是不住西廂房裡,就得住上房,和她爺她奶住一屋,老人就該不自在了。”趙氏語氣有些虛弱地道。 連葉兒坐在炕上,就撅了嘴。
“葉兒,別和你爹置氣了。你爹剛纔不也說了,等明年開春。咱就自己蓋房子,搬出來住。也就是這兩三個月,忍忍就過去了。”趙氏看了連葉兒一眼,又忙着哄勸道。
原來連守禮還知道事後哄一鬨妻女,說很快就蓋房子搬家。
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那。
“騰都騰了,還能咋樣。快點把房子蓋起來,搬出來住就行了。”連蔓兒也只好說道。
“對。快點蓋房子吧。”一家人就都勸道。
連葉兒擦乾淨眼淚,她也知道,現在是沒別的辦法了。
“何家這幾個人,是跟上房一起吃的飯?”連蔓兒就又問道。
“嗯。她們啥也沒有。上這來不就是爲了吃飯嗎。衣裳被褥啥的也沒有,剛纔二伯孃還找我和我娘,說要跟我們借兩套行李。我們家也沒有多餘的被褥,說啥借,就是跟我們要。”連葉兒就道,“還跟我娘說,說啥四嬸跟我們好,讓我娘想法跟四嬸要兩套不用的被褥那。”
這個何氏,又將主意打到她家來了。連蔓兒皺了皺眉。
“那你咋說?”連蔓兒問連葉兒。
“我當然沒答應。我跟她說,誰家不用還會做被褥,肯定都是有用的。我告訴她,想找四嬸要東西,她有能耐自己要,跟我們說幹啥。我們跟四嬸家好,就是爲了幫着她算計四嬸家東西是咋的。”連葉兒就道。
“那幾個。這是要長住下來了?”連守信就問。
“誰都沒說。”連葉兒就道,“除了這,恐怕她們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那能怪誰,當初他們是因爲啥賣房子賣地,還不是何老六不學好。”連蔓兒就道,連老爺子根本沒必要將人留下,而且,連蔓兒知道。連老爺子對何家的人並沒有好印象,這樣一院子住着,還得一個屋子吃飯,肯定難受。
“何苦那,這是。好人真不是這麼做的。”連蔓兒嘆氣道。
趙氏和連葉兒母女在連蔓兒家坐了半晌,直到屋裡都點了燈。連守禮才姍姍來遲。
“……明年開春就蓋房,就這倆仨月,一晃就過去了。咱爹都開口了,我也沒轍。咱爹說的也對,不讓人進門,外邊得說咱不講親情情分。咱家的人都好好回來了,何老六把命給丟了。雖然,何老六不是啥好東西,好歹是一條性命。……我要是攔着不給騰屋子,讓她們跟二哥那屋去擠,那也不是個事。去上房住,那更成啥了。我那不就是不孝了嗎,不經講究。”
連守禮的一番解釋,讓連蔓兒無語。
等這三口人走了,連蔓兒一家不免就有些感慨。
“葉兒她娘啊,是一點家都當不起來。別看你三伯,在家那是說啥算啥。”張氏就小聲地跟連枝兒和連蔓兒道。
“聽他說的那話,好像還頭頭是道的,其實都是些窩囊的道理。我真替葉兒發愁。”連蔓兒就道。
“你爺吧,這心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應該也是爲得個好名兒。”連守信就道。
“想得好名兒是不錯,可也的分什麼人、什麼事吧。在老武家那吃的虧,還不夠嗎?”五郎就道。
“上房撕捋不清楚的事還多着那,英子是一件,現在生死不知,這是沒玩沒了。現在是何家又來這幾口,以後肯定也是粘上就不走了。還有二郎媳婦,她是回來了,還是走道兒了,一點信兒都沒有……,哎,多虧咱早就搬出來了,要不然,這天天的在一個院子裡,不定多鬧心那。”張氏就道。
走道兒,是莊戶人家的土語,指的是女人改嫁。
“她要走道兒,那不也得先跟二郎斷清楚嗎。”連守信就道,“就是她們家,這辦事都和一般人不一樣,把二郎給閃的挺可憐。”
……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矇矇亮,連蔓兒就起來了。她想起有些日子沒在這個時候去看連記鋪子的生意了,就洗漱好,穿了大衣裳,跟連守信、五郎出門,往連記鋪子來。
被清晨的冷風一吹,連蔓兒就有些感慨。
現在的日子是過好了,請了足夠的人手,還有掌櫃管理鋪子,自家人再不需要早起晚睡地到鋪子裡幹活。想當初剛開鋪子的時候,哪天不是天不亮就的來鋪子裡,然後半夜還得在鋪子裡準備第二天要賣的早點。
好日子,是要好好的珍惜的,連蔓兒想。
爺三個沒走鋪子的後門,而是繞到了前面。還沒等他們進鋪子,就看見官道上橋頭那邊,三個灰黑的人影走了過來。
“老四。”其中有一個人叫道。
“爹。”連守信馬上就站住了。
連蔓兒和五郎也停住了腳步,朝那三個人看了過去。剛纔沒注意,這一看才知道,原來是連老爺子、連守仁和連守義三個。
連老爺子穿着靛藍的棉襖棉褲,頭上戴着一頂氈帽,手上戴着棉巴掌,腳下青布棉鞋,幫着腿帶子,典型的老莊稼人的打扮。他一手挎着糞箕子,另一隻手裡拿着撿糞的鏟子。
棉巴掌,就是棉手套,只分出一個大拇指,成巴掌形,是莊戶人家大人小孩冬天常戴了護手的。有的還會用粗棉布條將兩個巴掌連起來,背在肩上,不用的時候,就讓兩個棉巴掌那樣隨意地耷拉在身前。
連守仁和連守義跟在連老爺子身後,和連老爺子做差不多一樣的打扮。
這是連老爺子帶着兩個兒子一大早出來撿糞。
“爹,出來這麼早。”連守信看見連老爺子挎着的糞箕子裡已經堆了不少的騾馬糞,就道,“爹,還沒吃飯吧。要不,進鋪子裡,吃口熱乎的。”
連守仁和連守義聞言,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向連記早點鋪子。
這個時辰,已經有不少來吃早點的人了,進進出出地掀起門簾子,從外面可以看見裡面有些霧濛濛的,那是屋子裡面的熱氣。熱湯和肉包子等食物的香氣,更是從廚房那邊飄出來很遠。
連老爺子沒朝鋪子那邊看。
“不地了,你這是買賣。家裡面做飯了,回去就能吃。”連老爺子說完,並沒有立刻就走,而是站在那裡,好像有什麼事要說的樣子。
“爹?”
“老四啊,昨天老三一家都上你那去了吧,何老六的媳婦和孩子都住咱家了,你知道了吧?”連老爺子就道。
“啊,爹,我都聽我三哥說了。”連守信就點頭道。
“這個事,我也犯難。老何家的事,按理說,咱是沒啥義務。可這孤兒寡母的投奔來了,大冬天的,不收留,能讓她們往哪去。也就只能在西廂房裡先住一冬天,明年天暖和了再說。……老何家人,說實話,我看不上眼,就是不忍心。”
連守信只默默地聽着。
“看這天頭,今天要下雪。老四,你們有啥事,早點做準備。”連老爺子說了一會,見連守信、五郎和連蔓兒都沒別的話,就擡頭看了看天說道,隨即就帶着連守仁和連守義往村子裡去了。
“咱爺還特地跟咱解釋解釋。”往鋪子裡走的時候,連蔓兒就小聲地和五郎道。
五郎笑了笑,沒說什麼。
爺幾個進了鋪子,見鋪子裡收拾的乾乾淨淨,吃飯的人幾乎都坐滿了,陳掌櫃帶着夥計們忙碌卻一絲不亂,連蔓兒就暗暗點頭,很是滿意。
廚房裡,趙氏和連蔓兒和夥計們一樣在幹活。
在鋪子裡查看了一番,一家人就回家吃飯。巳時,天空中紛紛揚揚地下起雪來。